那般跳動,只為顧明慧一人。

若是一紙放妻書,能讓顧明慧有安全感,他願意為顧明慧去做。

可是他的心意,絕無更改之期,便是讓顧明慧知曉,永遠也不許,胡思亂想。

看著眼前的馮澤,髮絲飛揚,霸氣的發言,彷彿這才是那個,少年將軍。

顧明慧含笑著說一聲好,若是幸福是偷來的,即便受老天懲罰,也不悔。

以胡氏的悲劇為警戒,活上個,不枉此生。

看著顧明慧唇間帶著笑意,馮澤將不小心放出來的戾氣慢慢收回,眼裡只有這個,眼睛有光亮的姑娘。

從亭裡出來,馮澤拍了一下顧明辰的肩膀,“叫上葉絛之,明日咱們喝一杯。”

顧明辰下意識的便要拒絕,可還未開口旁邊的顧明慧,狠狠的瞪了一眼馮澤,“受傷了還吃酒,不要命了?”

馮澤立馬彎下腰來,“說錯了,是喝茶。”

原本想要拒絕的顧明辰,此刻卻撇了撇嘴,只是這世上,又添了一個妻管奴。

手指忍不住輕輕的敲著旁邊輪車的扶手,若不是有意外,也許此刻他的手邊便有那個人。

那個女子的名字,壓在心底不敢提不敢碰。

顧父與他說過,已經將胡氏的屍首葬在了顧家祖墳,墓碑上的字自然是徵求了顧明辰的意思,那一個妻字總是他願意給的。

只是顧明辰一次都沒有去過,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怕好不容易壓在心頭的傷,在看到胡氏名字的時候,全數衝了出來。

而後折磨自己,折磨親人。

也許胡氏的考量是對的,人生在乎的總不會只是一人一物,可是即便在乎,心底有一塊地方只屬於那個人。

與小馮將軍分開,顧明慧推著顧明辰離開。

今日能站在這裡,自是需要勇氣的,尤其是顧明辰的那一句,“你帶著哥的希望,好好的活著。”

未來艱辛,可若不拼一把如何又對得起活這一遭。

若是生活太苦,堅持不下去了,她便回到顧家,左右個明辰也不會嫌棄她多吃顧家幾碗飯。

有了希望,心頭也沒有剛才那般堵的厲害。

這個世上,誰還不是拼命的活著。

另一邊,葉卓華領著顧夭夭離開,原本是要與顧夭夭同坐馬車的,可卻被顧夭夭給瞪下去,想著午膳的時候碰了顧夭夭的手,總是理虧,便乖乖的上了馬。

左右拿著顧夭夭給的那捧茶葉,右手拽著韁繩。

周生看葉卓華不方便,想要接過茶葉安置一邊,卻被葉卓華給拒絕了。

看著葉卓華寶貝的樣子,周生背過頭去,自是滿臉的嫌棄。

那麼難聞的黴味,還尋思人家喜歡聞一般。

終是到了葉家,葉卓華也不敢上前去扶著,只在門前眼巴巴的望著,看著夏柳扶著顧夭夭進門,趕緊跟了上去。

“少夫人。”只是剛進去,便瞧著趙嬤嬤在旁邊喚了一句。

顧夭夭停下腳步,唇間淺笑,輕聲喚了一句,“嬤嬤。”

從表面自瞧不出,對她的不喜。

趙嬤嬤往前邁了一步,對著顧夭夭正兒八經的做了一個萬福,“少夫人辛苦,夫人憐惜您一路奔波,特意讓老奴在這等著,囑咐您好生歇息,今日不必過去問安。”

“如此,那我謝過母親體恤了。”而後側身讓夏柳拿了賞銀給趙嬤嬤,自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趙嬤嬤低頭謝恩,而後退到了一邊,倒像是真的只是單純的傳話。

顧夭夭的視線在趙嬤嬤的身上停留片刻,而後收回,便領著眾人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葉卓華在顧夭夭的身後跟著,只是在路過趙嬤嬤的時候,特意停頓了片刻,倒沒說旁的,只是留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回到屋子,顧夭夭便換上常服,葉卓華本想進去,卻被夏柳隨手關上的門,給堵在外頭。

葉卓華看著那緊閉的屋門,停頓了片刻,輕輕搖頭便也只能回了側屋。

周生如今卻是特別喜歡瞧,葉卓華這幅想做卻什麼都不能做的表情,忍不住湊到葉卓華跟前,“您說,這般下去您這葉家長子,會不會面臨斷子絕孫的可能?”

看著周生這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葉卓華一個氣不過抬起手拿著那茶葉就要往周生身上砸。

周生趕緊用手臂擋著,“這是少夫人送您的。”

只這還一句話,讓葉卓華生生的止下動作,“趕緊給老子滾!”

待人離開後,葉卓華坐在塌上有些發愣,周生倒是提醒了他,是該有所行動的了,左右他只會要顧夭夭一個妻,若一直這般,莫說子孫滿堂了,就是做真正的夫妻,都遙遙無期。

一聲嘆息,從唇邊溢位。

只能道一句,天意弄人。

看著手裡的茶葉,一股股刺鼻的黴味似乎更加的清晰,到底沒忍不住開啟瞧了瞧。

只是開啟後,那股子刺鼻的味道更濃。

而後看到那茶葉上的毛,長的有一指長。

葉卓華當即有些反胃,趕緊站了起來,叫人讓那茶葉處理掉。

另一邊,顧夭夭換了常服,半躺著塌前閉目養神。

到底是熬了夜,總覺得身子累的很。

夏柳瞧見後,讓人換上了提神的香。

聽著動靜顧夭夭慢慢的睜開眼睛,“不必忙了,交代小廚房早些準備晚膳,今夜早些歇息。”

夏柳想著便要勸一句,畢竟這才成親,當人家兒媳婦得注意規矩,若是晚些婆母有話交代,人都睡下了著實有些失禮。

不過轉念又一想,葉母已經讓人傳話不必問安,如是又臨時起意過來喚人,總會讓人覺的話她是故意刁難。

再則說了,顧夭夭是縣主,葉母又沒有誥命,若是仔細深究,顧夭夭就算有那麼一兩次失禮,葉母也不好說什麼。

便按著顧夭夭交代的去辦。

顧夭夭累了一夜,晚膳自沒有什麼胃口,夏柳便吩咐小廚房準備了些清淡的飯菜。

用膳的時候,顧夭夭下意識的朝旁邊看了一眼。

而後沒忍住問了夏柳一句,“葉卓華呢?”就葉卓華那脾性,消停了這麼久,用晚膳的時候,自然得找找存在感。

夏柳在旁邊抿嘴笑,“聽聞姑爺,正在淨手。”

顧夭夭讓夏柳去取的茶葉,還是當初張氏留下的,因為人去了,她剩下的東西顧家沒有清理,張家也不好取回去便就擱置了。

這沒人打理,原本只是有些發黴的茶葉已經長毛了,夏柳過去取的時候都險些沒控制住,給吐了出來。

也可憐葉卓華是個實在的,竟用手捧了一路,估摸著手上全都是黴味,洗都不好洗。

若是這般,葉卓華哪還好意思往顧夭夭跟前湊。

聽的這個回答,顧夭夭的嘴角輕輕的勾起,暗說了一句,“活該。”

只是剛用完晚膳,剛剛提起的葉卓華便過來了,一屁股坐在顧夭夭的旁邊。

下頭的人原本都準備撤晚膳了,瞧著葉卓華拿起了顧夭夭的筷子去夾菜,倒鬧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放下。”葉卓華看出下頭人的遲疑,抬手示意她們將飯菜重新放回來。

只是就這一個空擋,手中的筷子被顧夭夭給搶走了,“你逾規了!”

葉卓華衝著顧夭夭一笑,乾脆用手撐著頭瞧著顧夭夭,“我便執意如此,你會與我和離嗎?”

這才成親,葉卓華便將和離掛在嘴上,在場的人嚇的,恨不得用棉花將自己的耳朵給堵住。

便是夏柳,也在心裡暗暗叫苦。

她伺候顧夭夭這麼久了,也管了許久的事,雖有時候需要管教下人,可卻並不喜歡。

如今葉卓華倒是給她尋了事,一會兒出去少不得去敲打下頭的人,別到外頭亂嚼舌根。

顧夭夭側頭看著有些無賴的葉卓華,將那筷子重重的放在右手邊,葉卓華碰觸不到的位置。

手撐著桌子冷冷的看著葉卓華,“倒不是不可以。”

看顧夭夭如此認真,葉卓華撲哧笑了出來,“想的美,我不會同意的。”

和離雖不似休書那般,全怪在女子的頭上,可是到底也得男子寫下,若是葉卓華不願意,旁人又能如何。

這是擺明了,不按之前的約定。

顧夭夭抬腳照著葉卓華便是一下,“我倒要瞧瞧你的骨頭有多硬。”

葉卓華雖沒閃躲,可卻彎腰揉了揉腿,“再硬的骨頭,在你身邊,也都是軟的。”

突然的深情,卻讓顧夭夭有著一股子,想要掀桌子的衝動。

人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大概便就是顧夭夭現在的情形。

顧夭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和一下心緒,交代夏柳將自己的針線笸籮取來。

裡頭放了十幾個花樣,都是顧夭夭提前準備好的。

若遇見不痛快的事情,總是喜歡繡花,這個習慣多年養成總是改不了。

看夏柳站在自己的身側,對著葉卓華雙手呈上。

顧夭夭突然抬手,打翻了笸籮,將那針線都掉在了地上,“我喜歡春風,夏雨,秋葉,冬雪,我喜歡讓他們躍然於帕上,你能做到嗎?”

旁人不懂顧夭夭的意思,只當顧夭夭在無理取鬧。

葉卓華卻是清楚的很,顧夭夭這是在發洩自個心裡的怒火。

或者,僅僅是不平。

葉卓華輕笑一聲,彷彿不覺得是在羞辱,蹲下身子將掉在地上的東西,一件件的撿起。

這個人,原該是萬人之上的權臣,此刻卻卑微的在自己跟前低頭,看著那本該拿著威風凜凜武器的手,此刻卻細緻的撿起繡針來。

那般違和,又那般卑微。

顧夭夭站在葉卓華前頭,高高在上,垂眸看著葉卓華這般,忍不住想要將人拉起來。

這般又是何苦,他忘不了執念,可同樣自己也邁不過心上的檻。

上輩子的悲慘,雖不是葉卓華所為,可卻也因他而起。

雖不能全怪葉卓華,可卻也不能敞開心扉。

這輩子,最大的讓步便是合作為夥伴,僅此而已。

只是顧夭夭還沒有動手,葉母已經被趙嬤嬤扶著進來了,“你這是在做什麼?”

聲音,因為驚訝而顯得有些尖銳。

原本,即便是葉母過來也得先稟報給顧夭夭,只不過屋子裡鬧出這麼大的動作,下頭的人自是有些猶豫,空當的時候,葉母便領人進來了。

下頭的人再大的膽子,也不好將葉母攔在外頭。

聽著動靜,顧夭夭猛地將手收回,葉卓華回頭看了一眼葉母,將最後一根針撿起,這才慢悠悠的起身,左手拉住顧夭夭的手,往前邁了一步,輕喚了一聲,“娘。”

這種事被葉母瞧見了,顧夭夭心中嘆息,已經做好了被葉母訓斥的準備,畢竟自己的兒子,被人這般蹉跎,沒有哪個母親不在乎的。

甚至,顧夭夭已經做好了重回顧家的準備。

只是,葉卓華卻擋在了她的前面,那直挺的後背,是要告訴自己,凡事有他。

“你告訴我,你這是在做什麼?”葉母這話,雖是衝著葉卓華的說的,可視線卻是放在顧夭夭的身上。

“東西掉了,兒子撿起來罷了。”不以為意的回了句,“倒是娘,這麼晚了怎麼過來了?”

明明只是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卻因為這種不以為意的態度,倒顯得有幾分質問,或者是嫌棄,嫌棄葉母打擾到她們。

趙嬤嬤將手裡拎著的食盒遞給旁邊的人,“夫人聽聞少夫人沒胃口,放心不下,親自做了開胃的糕點給少夫人送來。”

趙嬤嬤這番話,無論是放在那個府裡,於晚輩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賜。

可若真的心疼,便該設身處地為顧夭夭著想,一夜未眠最需要的便是休息,你這麼領著人大張旗鼓的過來,到底是來關心人,還是單純的,讓旁人歌頌自己的功德。

婆母到底不是母親,做什麼事情,還是要講究分寸。

葉母心善一輩子,若是願意自是能處置的圓滿。

有些話,葉卓華總不好每次都揭穿自己的母親,“多謝母親的關心。”

想著,替顧夭夭說幾句,將人送走罷了。

只是葉母黑著臉,“下頭的人沒有長手嗎,需要你親自上手去撿?”

這話,說的確實不中聽。

明著在說下頭的人,其實不過是衝著顧夭夭發火罷了。

葉卓華聽了這話,登時臉色就變了,他尚且還在顧夭夭跟前,自己的母親便是這個態度,若是沒在誰知道會說什麼話。

之前下頭的人稟報,說是李語詩說了不尊敬顧夭夭的話,他瞧的定是下頭的人稟報客氣了。

剛想回一句,自己都這麼大了,是沒有長腦子嗎,還需要旁人教自己怎麼做事的?

只是還未開口,顧夭夭的手從他的掌心溜走。

葉卓華立即回頭,顧夭夭卻往前邁了一步,準備與葉母說話。

葉卓華不知道顧夭夭要做什麼,撕破臉也好,或者是伏低做小也罷,可終歸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抬手突然攬住了顧夭夭的肩膀,“你累了一日了,趕緊去歇著。”

當著長輩的面,便這般拉拉扯扯,顧夭夭的臉上騰的一下變紅,原想著自己出面將此事平息,如今瞧來倒也不必。

就該讓葉卓華為難。

看著這一畫面,葉母忍不住訓了句,“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若是關起門來,兩口子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可當著長輩的面,這般拉扯如何算的上有家教!

“將你家姑娘扶回去!”葉卓華衝著夏柳交代一聲,便強迫顧夭夭轉身。

待人進去,葉卓華讓下頭的人將桌子收拾了,“娘,有些事是我願意,您若是真有不滿,您懲罰兒子,兒子斷無怨言。”便領著葉母回了自己的屋子,將話說清楚。

無論是折了面子也好,還是沒有尊嚴也罷,也都是葉卓華自己選的。

葉母腦子裡總是葉卓華剛才匍匐在地上的那一幕,心像是針扎一般的疼,“你就這麼喜歡顧氏?”

旁的話都是尋來的藉口,只這一句,便才是,心底所想。

葉卓華重重的點頭,“娘,她是我的命。”

葉母擦拭著眼角的淚,“罷了,罷了,倒是我多事了。”

而後,頹然的轉身,領著趙嬤嬤往外走。

葉卓華站在門口,看著葉母彎曲的背影,心裡到底也不痛快。

不過也只是一聲嘆息,卻也不再多言,只衝著周生說了句,“馮澤不是邀我明日喝酒?給他回話,就說我允了。”

出了葉卓華的院子,葉母便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靠在旁邊的石頭上,“以後莫要打聽,這院子裡的事。”

既是自己願意,那她又何必多事?

“夫人心慈,是那顧氏不懂得珍惜。”趙嬤嬤在旁邊有些不平的說道,得了夫君情深,婆母愛護那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

葉母輕輕的擺手,“是我沒有為我兒中下福果,世間女子千萬,怎偏偏對顧氏一往而情深,只求得百年之後,葉家祖上莫要怪罪我才是。”

說到這的時候,葉母雙手合實,輕輕的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只是,心裡自又想著李語詩,兒子是徹底的成了旁人的人了,如今能留在自己跟前的,便只有李語詩了。

更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福澤不厚,能救一命算一命。

只希望她能做盡天下善事,換來葉卓華對顧夭夭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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