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後來,到了請嬤嬤來教導的時候,家裡又出事了,這事便就耽擱了。

等著母親去了,自然更沒有人想著這事了。

聽著二姑娘的聲音,大姑娘回過神來,看著剛才對自己言語不敬的男人,此刻這般小心翼翼無比恭敬的待自己的妹妹。

她心裡,便不忿的很。

從小,二姑娘便不愛說話,每一次,旁人見了她們姊妹倆,都會稱讚大姑娘懂事。

從小,她便該壓著二姑娘一頭。

可現在,憑什麼!

她跌落成泥,反而那個一直被自己壓著的人,飛上枝頭?

她不願意!

全身上下全都充斥著,這四個字!

“你現在得意了是吧,你現在做夢都會被笑醒是吧?”大姑娘忍不住,高聲質問。

二姑娘微微擰眉,卻沒有說話,只是腳下的步子,到底是慢了下來。

大姑娘看到了我二姑娘的動作,聲音便就更大了,“我就不明白了,父親倒了對你能有什麼好處?你以為你巴上了京城來的人,便可以翻身?我告訴你,你莫要被他們哄騙了,如今你女支子出生,又是罪臣之後,不定便會打入奴籍!”

“你以為她們會給你做主?不,她們只會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這個,從女支子肚裡爬出來的賤種!”

大姑娘歇斯底里的吶喊出來。

她在知府府,肯定也與夫人爭過寵,可沒有一次,夫人說過重話。

不是不敢,是不屑。

那眼神,彷彿是與自己計較便掉了價。

這些年,縱然知府再寵愛她,她過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她這麼想做夫人,也許也並不是多麼在乎那個老頭給的名分,而是想將那些生來便高高在上的人,拉下神壇!

憑什麼,她長的這麼好看,人也聰明,要屈居旁人之下,若非出生不好,何至於落的這般下場。

葉卓華來平城,知府那邊自然會派人打聽,說這個大人對妻子非常的好。

當時,大姑娘只是不屑,對妻子好?不就因為,妻子孃家有勢力?若那顧氏,同她一樣,也是女支子所出,她便不信了,那葉大人還會將她當做手心的寶?

所以,她覺得二姑娘定然是被京城的人迷了眼,以為討好京城人,便同人家一般,做了人上人!

這簡直是痴心妄想,那些個上等人,永遠改不了俯視他們的習慣。

雖然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可她就不想讓二姑娘得意,就想要扯開這血淋淋的真相,讓二姑娘失望,難受!

可是,到底大姑娘沒有等到。

聽她說完後,二姑娘慢悠悠的回頭,明明兩個人離著的很近,可大姑娘卻有一種,看不真切的感覺。

那一張臉,明明就是她熟悉的臉,可說不上為什麼,此刻卻隱隱的有種陌生。

“你錯了,我從未巴上京城的人,他們是官,我是民,我告我的狀,他們辦他們的案。”如此淡然的回答。

從一開始,二姑娘所求,就是為母報仇。

這話,大姑娘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是以,也不必再說了。

二姑娘拎著燈籠,一深一淺的往回走,有幾次都覺得眼前發黑,她靠在牆上咬牙堅持,就這麼一路挪了回去。

外頭,葉卓華拿了供詞和休書,看完之後遞給了顧夭夭。

顧夭夭長長嘆氣,“現在不定,能送出信去。”

旁的也就算了,那送出去的私鹽,必然是要找回來的。

這事,關係重大,得往京裡送信,便是連戶部都得介入。

可下頭人說,知府明日便會過來,怕是今日夜裡,平城內不好出人。

葉卓華嗯了一聲,明日,的確要有一場硬仗要打。

原本,他們這次過來,是要查買賣官吏的案子,若非二姑娘突然跳出來,西山的事,怕一直都不會查出來。

既然,事情已經有了定論,顧夭夭便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應該是咱們一同回去。”葉卓華緊跟在後頭。

顧夭夭回頭斜了葉卓華一眼,“你不,交代一下明日部署?”

援兵未到,明日知府來了,她們處在下風,葉卓華該好生交代一番。

葉卓華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這話說的,讓顧夭夭都懶得理會,這一路走來,哪一步不是精心算計,何來在天?

不過葉卓華這般篤定,怕是已經有了安排。

今日到底是晚了,兩個人說了幾句,便歇下來。

臘月二十八,依舊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昨日原本要尋畫師畫的燈籠面給耽擱了,今日一早葉卓華便去尋了。

顧夭夭起身後,人早就沒了影子。

“去將,賈叢海帶來吧。”

今日知府過來,必然是有所準備,怕是成敗便在這一日了,所以,顧夭夭想著,頭年前把所有的事都安頓下來,安安心心的過個好年。

自然,在顧夭夭心中,從未想過,葉卓華會敗給一個知府。

所以,成事,只在一個時間的問題罷了。

交代了夏柳之後,便領人去瞧瞧二姑娘。

昨日咳了一日,反而將堵在心口的氣給咳出來了,今日早早的二姑娘便起身了,甚至覺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清明。

原本,她拿著剪刀,正在剪窗花。

這是習俗,這麼多年了,雖然父親待她不好,可過年的氣氛她也是能感受到的。

至少這窗花,她每年都幫著下頭的人去剪。

聽到顧夭夭來了,二姑娘趕緊將剪刀放下,匆匆的迎了上去。

因為今年的炭稀缺,二姑娘只讓人在裡屋燒了火,是以她做活都在裡屋,一聽來人便趕緊了掀了簾子去了外屋。

“見過夫人。”二姑娘還是不知道,像她這種罪臣之後,該如何跟人家這麼大的夫人見禮,猶豫片刻,直接雙膝跪下。

“起身吧。”顧夭夭淡淡的說了句。

卻忍不住打量二姑娘,今日,二姑娘雖然換下了之前那套沾染了血的棉襖,可這身上穿的,依舊是又舊又小的衣服。

便是連普通的下人都比不得上。

昨日,聽聞二姑娘在獄中的表現,著實讓顧夭夭另眼相看,都道是龍生九子九子都不一般,沒想到這一母所出之人,都能差這麼多。

不過想想也是,這麼多年的蹉跎,也沒有讓二姑娘忘記本心。

她以血書為狀,勢要為亡母討回公道,能有這份氣性的人,骨頭自然是硬的。

這也是顧夭夭今日,過來的目的。

從一開始對二姑娘的憐惜,到現在的欣賞,所有才想出手,給她尋一個後半身的安頓。

因著外屋太冷了,二姑娘起身後,便將顧夭夭迎進了裡屋。

顧夭夭一進去,便瞧見了放在桌子上的窗花。

各種各樣,倒是精巧,“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比外頭賣的還要精緻。”

“是,民女做的,若是夫人不嫌棄,贈與夫人。”二姑娘想了想,如今陶縣令獲罪,她便連那些村婦之後都比不得,是以,該自稱一聲民女。

原本,這只是客套的話,可顧夭夭卻真的挑了起來,選了兩對讓夏柳收起來,嘴裡還說著,“那我便不客氣了。”

二姑娘緊繃的心,突然鬆懈了下來,便是連唇角都忍不住時勾了起來。

今年因為出事,便是到了現在,她都沒有年跟的感覺。

此刻,看著顧夭夭仔細的看著自己的剪得窗戶,突然間,年味便重了。

“對了,你可會剪人的小像?”顧夭夭抬頭,想到了什麼,一臉殷切的問了句。

二姑娘愣了一下,隨即臉有些紅,“若是夫人不嫌棄,民女可是試試。”

聽了這話,顧夭夭立馬點頭,讓二姑娘坐在對面,瞧著她的樣子給剪下來。

自然,剪了顧夭夭的小樣,也少不得剪葉卓華的。

顧夭夭都想好了,這兩張小像便貼在燈籠上,這樣,便是在燈籠上,她們也是,成雙入對。

二姑娘沒見過葉卓華幾面,再說了,就算見了,葉卓華的官威太大,她都不敢直視。

是以,葉卓華的小像剪的並未有顧夭夭的那般精細,只是瞧著,是個一臉嚴肅的男子罷了。

可顧夭夭並不嫌棄,讓夏柳取了兩張紙,將小像小心的夾在紙裡。

二姑娘一直覺得,京城的夫人高高在上,說是廟裡頭供著的菩薩無異,雖說前兩次見顧夭夭,顧夭夭對她態度溫和,可卻還是有一種距離感。

只有到現在,看顧夭夭笑的歡喜,她才有一種,不真實的煙火味。

原來,京城的夫人也沒有長的三頭六臂,就跟尋常的夫人一般。

“你往後,有什麼打算?”在二姑娘失神的時候,顧夭夭突然從旁邊問了句。

二姑娘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打算?

她還從未想過,能活著便成,不過,就她這身子,其實死了也不大要緊。

“我過些日子,便要回京城了,所以,處理事便想著快些。”顧夭夭從旁邊解釋了句。

二姑娘不明白顧夭夭說這般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嫌自己佔著縣令府的地方,想著,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夫人放心,一會兒民女便離開!”

看著她誤會自己的意思,顧夭夭無奈的搖頭。

夏柳從旁邊將二姑娘給扶了起來,“我家姑娘的意思是,要給你做主。”

“做主?”聽了這話,二姑娘的眼眶忍不住紅了,可想起大夫的交代,生生的將眼淚憋了回去,“謝夫人恩情,只是,民女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所有人,有得了她們應得的報應了。

“那你呢,你與賈叢海呢?”顧夭夭乾脆將話給挑明瞭。

女兒家的心思,她自一眼都瞧明白了。

提起賈叢海,二姑娘的眼睛一亮,可隨即又黯淡下來,“民女現在的身份,不敢再奢求其他。”

二姑娘想,其實大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定她便會入了奴籍。

人家賈叢海是那麼大的管事,跟著的又是這麼大的官,自己,如今配得上?

二姑娘到底還是有些稚嫩,什麼心思都放在了臉上,“好妹妹,奴婢剛才都說了,主子是要為你做主。”夏柳在旁邊笑著說了句。

若真的嫁了,顧夭夭親自為她們做媒,哪裡還有配得上配不上的說法。

只是,想起下頭人查到的事情,夏柳卻也琢磨不準了。

不過,這種事,還是說清楚的好。

恍然間反應過來,顧夭夭說的做主,也許並不是做成親的主。

若真是兩情相悅,自不用顧夭夭出面。

今日,與其說是做主,倒不如說,顧夭夭已經下定決心,要為二姑娘撐腰了。

聽了夏柳的話,二姑娘便不再多言,可從她的表情上來看,自是願意的。

讓賈叢海入府的話,夏柳著人傳出去沒一會兒,人便已經到了。

要見外男,自然不好裡屋,顧夭夭讓人將外頭的屋子點了爐子,待賈叢海出去後,便領著二姑娘出來見人。

“見過東家,二姑娘!”賈叢海見到人後,彎腰抱拳,先見禮。

二姑娘忍不住往賈叢海那邊看去,原來,只覺得,賈叢海見禮,也這般的好看。

“免了!”顧夭夭坐定後,抬手讓賈叢海坐在一邊。

賈叢海坐下後,接著下頭的人便上了茶。

只是,賈叢海的手還沒有碰到杯子,便聽著顧夭夭說了句,“賈管事就沒有事,同我說嗎?”

顧夭夭聲音淡漠,聽不出喜怒來。

可賈叢海卻不敢怠慢,趕緊站了起來,“回東家是有的,小人與二姑娘原是認識的。”

他想,都到了這個時候,顧夭夭一定應知道,二姑娘怕是也將他們的私交說上一二了。

顧夭夭擺了擺手,“我說的不是這個,來,聊聊你傢俬鹽的事吧。”

話,說的輕緩。

卻讓賈叢海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東家明鑑。”

話這麼說著,可卻不由的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二姑娘。

自然覺得,這話定然是二姑娘說出來的。

二姑娘觸及到賈叢海的視線,連連擺手,差點忍不住站起來解釋,她從未同顧夭夭提過這般事情。

顧夭夭重重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你瞧她做什麼,我在問你,李公子!”

乾脆,直接挑明瞭賈叢海的身份。

原本,顧夭夭一開始以為,是賈叢海在幫二姑娘。

可到後來,葉卓華說,他派去打探的人,都折在了西山。

顧夭夭這才察覺到事情的不對,葉卓華都打探不了的西山,二姑娘那個閨閣姑娘如何知曉?

即便,在府內知道了知府與陶縣令所密謀的東西,可她如何能畫出去西山的小路的地圖。

就算,她是平城的本地人,小時候去那裡玩過,可是她自己也說了,先夫人去了後,她被關了好些年,再後來不關了,她一個姑娘家,沒事去西山做什麼,難不成是為了,為民請命?

所以,這條小道,一定不是二姑娘所能知道的。

後來,顧夭夭讓人去查了平城人做買賣的底案,其中原來同二姑娘定過親的那家人,便就是一家買賣人。

只是,上面說他們做的茶葉生意,可按照記錄來說,平城這邊沒有茶葉,要去外頭販,這一來二去花銷便大,利潤便小了。

可是,這李家在平城也算是富饒之家。

所以這定過親的李家,定然還做著不可言說的生意。

再後來,說著這家遭了災,全家人都下落不明,可是,平城志上,並未記錄近些年,受過什麼大災。

旁人都沒什麼大事,只一個商戶受了滅門災,未免也太牽強了。

再則說了,二姑娘一個閨閣姑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能同外頭商戶熟識?除非,他們原就是故人。

看賈叢海還不吱聲,顧夭夭不耐煩的說了句,“莫不是,非要讓我問了孫管事,你才肯認下?”

這鋪子盤了不過幾月,孫倚君那邊也是警惕的,將管事們都調換了一下,就怕與舊奴有齷蹉。

賈叢海能來平城,必然不會是意外。

當初他如何說服的孫倚君,顧夭夭的一封信,便就能查的清清楚楚。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叢海自然再沒有嘴硬的必要了。

他垂下頭,終是應了下來,“罪人,見過東家。”

無論他家裡受了何種罪過,可販賣私鹽這就是死罪,無可逃脫。

賈叢海這一跪下之後,便就將陳年舊事提了出來。

他家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茶葉商,誠如顧夭夭所言,販賣茶葉路途遙遠,其實銀錢賺的不是很多,其實也就是個餬口的買賣。

偏偏有一次,適逢大風,車裡取茶葉的馬隊,在過山路的時候,驚了馬,連人帶貨全都掉下了懸崖。

這下,不僅損失了進貨的銀錢,那些家裡的長工出了事,也得給人家賠償,他們哪裡有這麼多銀錢,祖父一驚之下,直接暈了過去。

等醒來,便成了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動的樣子,日日得用藥吊著。

這更是讓他們,已經落魄的家裡,雪上加霜。

可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被父親碰巧發現了西山的鹽礦。

他們也不敢宣揚出去,每日晚上過來燒鹽,可此事,到底還是洩露出來,被陶縣令發現。

他們家本就是善家,時常布粥與衙門有交情,再加上苦苦哀求,才讓陶縣令生了憐憫之心,讓他們一定要將鹽燒好了,又給尋了門路,賣了出去。

不過,卻也提前說好,他們做私鹽,只是為了渡過難關,主要的買賣,還是得做茶葉的生意,等著過了年關,自然是要將鹽礦,上報給朝廷的。

他們家自然感恩戴德的感謝,後來還主動求得陶縣令,結兒女親家。

這才有了,他同二姑娘的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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