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跟前的人,張嘴便想勸上一勸。

畢竟,那個東西要是上了,整個平城府都要震上一震。

會不會驚動,泰和府外的駐紮軍營,這誰也不敢保證。

若是驚動了,少不得又要好一番周旋。

原本,劉知府已經想到了說辭了,現在流匪作亂,葉卓華不幸死於流匪。

就算朝廷要下來查,隨便指個山頭都成。

可若是現在動了那東西,肯定不是一般的流匪所有的,怕是,會讓人認定為造反的軍隊。

劉知府的眼睛已經通紅,“本官知道,無論如何,本官今日,要他的命!”

無論有什麼樣的後果,總會有喘息的機會,可若是今日不用,即便不出意外,想要除掉葉卓華,肯定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可若是出意外。

劉知府想都不敢想,看眼下葉卓華的舉動,是鐵了心的要徹查了,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葉卓華必死!

“殺!”許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都已經說完了,後頭又憤恨的跟了這麼一個字。

看劉知府已經下定決心,下頭的人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利索的退了下去,趕緊去安排。

葉卓華原本打鬥中,看著劉知府的人突然退後,心中隱隱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尋了機會突然跳上了轎子。

顧夭夭原本還吹著陶笛,看葉卓華突然過來,聲音陡然停了下來,“出何事了?”

葉卓華沒做解釋,只打橫將顧夭夭抱了起來。

下了轎子,看到下頭屍橫遍野,若是尋常的女子,早就嚇到了,可顧夭夭緊緊的皺著眉頭,似乎猜到了什麼。

抬手,解開身上的袍子,揚手扔在了地上。

雪白的袍子,落在地上,很快被鮮血染紅。

這時候,遠處的鐵騎已經過來,葉卓華接過下頭人送來的馬,一個縱身抱著顧夭夭跳了上去。

“退!”葉卓華喊了一聲,帶領眾人,一邊殺一邊往後退。

身後,是葉卓華溫暖的懷抱,眼前是一個個倒下的人。

彷彿,一眼生,一眼死。

顧夭夭突然彎腰,在葉卓華劃破對方的頸子,人頭掉落在地上的時候,顧夭夭抬手奪過了他手上的佩劍。

葉卓華是有本事,可前頭有顧夭夭擋著,總是發揮不出來,顧夭夭便也不會閒著。

她本是將門之後,即便是做了一輩子的侯夫人又如何,骨子裡頭的東西,自也丟不掉。

有這一隊鐵騎的加入,他們似乎已經站了上風,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鬆口氣的,一個個繃緊了臉,似乎眾人都明白,接下來要遇的是什麼,自拼命的往前跑。

至於夏柳,自然是要被周生護住的,她沒有顧夭夭的本事,自不能奪過敵人手中的劍,去配合周生殺敵。

能做的,便是縮著身子,儘量配合周生。

看著跟前,一個個倒下的人,突然覺得,人生在世,不過是大夢一場。

可卻是一場,格外清晰的夢。

清晰的,她聽到周生悶哼的聲音。

可是,夏柳卻不敢低頭去看,她怕低頭擋住了周生的視線。

怕,讓周生受的傷更重。

如今,他們的生死,是綁在一起的。

“若今日能活著,我嫁你如何?”在周生哼第三下的時候,夏柳忍不住開口。

周生彷彿突然有了力氣,刀揮舞的更快了,“你可是為了報恩?”

報,自己護著她的恩情。

說起報恩,夏柳突然想起,他似乎幫過自己很多次,微微的擰眉,而後高聲應了句,“對,就是為了報恩,那你娶不娶?”

不是說,公子大恩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話本里,似乎就這般言說的。

周生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殺敵。

便是夏柳不懂得這些個功夫什麼的,可耳邊因為周生快速的轉動他的胳膊,帶起來了呼呼的風聲,卻也有預感周生似乎比剛才還要用力。

“孃的。”良久,周生突然罵了一句,夏柳臉沉了下來,這人不願意便不願意了,罵人做什麼?

卻聽得周生又說了句,“老子就是個粗人不是什麼君子,你既然說了要嫁,老子便娶定了!”

周生也知道,君子不該趁人之危。

可是,想要拒絕夏柳,他怎麼也做不到。

想了想,小人便小人吧,要是能娶到夏柳,當一輩子小人他也樂意。

聽了這話,夏柳說不上為何,唇間不由的帶著一絲笑容。

敵人,似乎越殺越少,夏柳清楚的感覺到,周生殺人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只是,冬日裡,他的汗,卻浸溼了夏柳的後背。

兩個人,頭一次,如此貼近。

終於,下頭的人殺的差不多的時候,大家低頭往前跑,卻聽得砰的一聲。

那火,就在身後燃了起來。

這結果,如同大家所猜想的一樣,可卻也是他們不敢相信的,劉知府除了圈養私兵外,竟然還有軍火。

這東西,可比私鹽貴重多了。

除了兵部,沒人能拿出來。

素來,從前皇子相爭,也有養私兵的,可是,養私兵不一定會被除了,可是私下藏著軍火,必然是殺頭的大罪。

皇子尚且如此,更罔論是下頭的臣子。

這一擊沒有擊中,後頭的接憧而來。

葉卓華大喝一聲,分兩路重新殺回西山。

下頭的人不明白,葉卓華都已經逃出來了,為何要回去。

不過,主子下了命令,他們只有照辦便是。

跟前不用殺敵,葉卓華帶著顧夭夭,只專心的往前跑。

“莫不是,姐夫來了?”顧夭夭不由的問了句。

就目前的情形,她們帶著援兵上前,根本也動不得西山,這般行徑如送死無異。

除非,已經有自己人,包抄了西山之人的後路,他們兩面夾擊。

剛才光顧著殺敵,顧夭夭現在才注意的,他們的援兵,看著該不是哪府的侍衛,該是朝廷,正兒八經的軍隊。

他們調兵的虎符已經被劉知府給截了,所以,該不是外頭的駐城軍。

思來想去,只能是馮家軍了。

“京城山高路遠,哪有這麼快。”葉卓華哼了一聲,再說了,現在馮澤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速度了。

顧明慧懷有身孕,那邊做什麼事,也都比旁人慢。

看葉卓華一聽到馮澤,便甩臉色。

顧夭夭自然明白,是因為馮澤總在他跟前顯擺,他們身孕來的快,“我又不是不可以。”顧夭夭忍不住嘟囔了句。

葉卓華沒好氣的甩了一下馬鞭,“是我不可以,成了吧?”

聽了葉卓華的話,顧夭夭便不再言語。

這種話題若是說的久了,吃虧的總是她自己。

劉知府那邊,看葉卓華竟然逃了,除了炮火繼續之外,還派人下山來追殺他們,總之,自又是一場惡戰。

只是在兩方交手的時候,西山山頂突然著火,而後,喊殺的聲音,比他們這邊還要大。

“不可能!”劉知府面上慌了一下,出了這種聲音,很明顯,有人已經從後攻入西山。

前頭,葉卓華帶著人,來勢洶洶,後頭聽動靜,比葉卓華這邊還難纏。

劉知府也反應過來了,定然是有將軍來護著葉卓華他們了,可是不對啊,他確定,虎符被他截走了。

且,還讓人盯著駐城軍那邊,這兩日,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現在,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能殺了。

這一場戰役,兩方都殺紅了眼。

叫殺聲盤踞在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那烏雲,似乎被這叫殺聲震的四分八裂,顧夭夭站于山頂的時候,夕陽從雲層中,散著金色的光芒,染紅了整個天邊。

一個身穿盔甲的男子,迎著夕陽,一步步沉穩的朝他們走來。

待對方靠近,顧夭夭眼睛都彎了起來,拎起裙襬,朝著對方跑了過去,“爹。”

清脆的,喚了一句。

顧父嗯了一聲,待顧夭夭靠近後,上下打量確定顧夭夭沒事,這才放下心來,“愈發的胡鬧了!”

看著人沒事,這氣勁才敢上來,冷著臉衝著顧夭夭斥了一聲,可手上,卻將自己的戰袍,披在了顧夭夭的身上。

看兩個人打完招呼,葉卓華才敢往前走去。

他的戰袍也已經解下,此刻就搭在了左手的胳膊上。

只是看到顧父上來,已經準備好要做的動作,也只能默默的收了回來,待靠近後,也同顧夭夭一般,喚了一聲,“爹。”

顧父咬著牙,拳頭已經握緊,看著兩邊站的將士,生生的止住了要打人的衝動。

只沉著臉嗯了一聲,當做,已經聽到。

兩邊正在僵持的時候,周生拽著夏柳突然跑了過來,“主子,夫人,求你們作證,今日夏柳已經答應嫁給小的了。”

說著,撲通一聲跪在了顧夭夭跟前。

他也知道,這種事,最要緊點頭的是顧夭夭,光葉卓華同意,不管用。

在馬背上,夏柳聽著周生一聲聲的悶哼聲,知曉他該是受傷了,可卻也不知道,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了,如今下了馬車,看著那血從他褲腿裡頭滲了出來。

便是連靴子,也都被人劃開,似乎都能看見裡面的肉。

如今,他這麼一跪,自更扯的傷口疼。

夏柳只覺得,從前瞧著周生油嘴滑舌的不是個實在的,怎麼現在傻到這般地步,不由的上前拉了一下週生,“你趕緊起來,主子跟前,你莫要胡鬧!”

周生一聽夏柳竟然說他胡鬧,當下臉便黑了,“你說那要嫁我的話,莫不是在戲耍我?”

根本,做不得真?

然而,他還高高興興的在主子跟前求做主?

果真,是胡鬧了。

因為周生這動了氣,態度自然是很差,夏柳聽的也不樂意,“我不過是看著你受傷了,讓你養好傷再說,真真是配不上週大人這一句,戲耍!”

顧夭夭一聽倆人這話,心中便有數了。

夏柳,至少現在是願意嫁給周生的。

不過,顧夭夭卻也不會當場應下,“此事,容後再議!”

她總是等得了空,私下問問夏柳到底是怎麼想的,若是因為生死跟前一時激動,隨口許下的,她便也可出面,說這事不做數。

到底是一輩子的事,倉促不得。

周生一聽夏柳沒想著要反悔,當下樂的臉上的褶子都出來,至於身上的傷,那是一點都不覺得疼。

只是沒想到,顧夭夭卻沒應允,周生不由的有些著急,“夫人,這,這夏柳都允了呀。”

周生是著急的怕生變故,可葉卓華卻清楚,這種事孃家人這邊不可能當下便允了,總的私下裡好生的問問,然後仔細的掂量。

“退下。”看周生竟還敢質問顧夭夭,立馬抬聲斥了一句。

周生抿著嘴看了葉卓華一眼,只能不情不願的起身,退到一邊。

心裡自然還嘀咕,葉卓華也就是跟他們厲害,看看在顧夭夭跟前,連個大聲都不敢發出來。

只是,沒了心氣勁支撐,周生覺得這傷口怎麼疼。

每一步,走的都讓人心顫。

然後,周生雙眼一閉,直接倒了下去。

最後,這下山的時候,便是被人抬著的。

顧夭夭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夏柳,看著她面露擔心,想來,也不是一時激動才許下的親事。

西山已經被他們全部收服,也活捉了劉知府,便先回去,剩下的事交給下頭人處置便是。

西山這都動了炮火了,看著那黑煙冒起來,平城的百姓自是覺得心驚膽顫的。

可是,出城的門關著,逃也逃不掉,各家各戶,只能抱著孩子,縮在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

一整日,平城的人,不敢上街,怕會突然冒出來人殺他們。

也不敢回屋子,怕西山的火將家燒了。

一直到現在,聽著西山那邊安穩了。

他們這才敢探出頭朝外頭看去。

看著,葉卓華和一個看著將軍打扮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

而身後是一頂藍色的轎子,兩邊都是穿盔甲的人護著。

而最最後頭,是被人用繩子拽著的劉知府。

此刻的知府大人,蓬頭垢面,身上的官服,已經破爛。

百姓們在門邊看了良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突然跪在地上,“葉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在世,葉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在世!”

有一個人帶頭,剩下的人也跟著喊了一聲,一時間,誇讚葉卓華的聲音,此起彼伏。

大佑的人都以為平城富饒,可是隻有生在這裡的百姓知道,哪裡是他們富,是這裡的官富。

他們這裡是做買賣的多,可上交給官府的也不少,若是在外頭,他們這麼大的買賣,可以說,已經可以活的體面了。

可在這裡,也就是勉強度日罷了。

平城的老百姓更是苦,每年上交官府的糧食,比任何地方的都多。

幾乎,沒有一年他們是可以全交上的,只能先欠著官府。

每一日,都就得活著是煎熬。

尤其是今年,愈發的困難。

當然,有些人以為是陶縣令要壓榨他們,便去告在知府。

可是,出去告狀的人,沒有一個是活著回來的。

漸漸的,他們也只能,逆來順受了。

此刻,看著貪官落馬,竟有不少人哭了起來,盼著這一日,太難了了。

回到衙門,也沒歇著,因為葉卓華辦的這案子,又不光是劉知府這一件,所以,得讓顧父立馬派兵,去將訊息封鎖,順道給駐城軍那邊也尋上藉口,將事壓住。

而後去抄劉知府的家,看看能搜出什麼東西來。

與此同時,下頭的人也過來報訊息,說是西山那邊,下頭用的人,竟都是案宗上寫著,已經自盡的死囚。

便這一瞬間,葉卓華便明白了,怪不得不將死囚殺頭,感情弄了個障眼法,對外宣稱死了,然後再去當苦力。

而且,西山那邊也如同葉卓華所料,因為是鹽礦,所有的鹽都要重新燒製,可是工藝繁瑣,出鹽慢。

那邊便將很多步驟給取消了,這樣的鹽正常來說,是不能吃的。

可偏偏,他們跟官鹽混在了一處。

這知府也是精明的,他若是拿著這私鹽去賣,成色這麼差肯定不會有好價格。

便利用官職便利,將私鹽與官鹽調換。

葉卓華讓人將陶縣令寫的罪狀給拿來,看上頭少寫這方面,想來他那邊也是留著後手,怕劉知府贏了,他要寫的清楚,恐怕,劉知府的手段更狠。

葉卓華將罪狀遞給下頭的人,“讓他重寫。”

如今劉知府已經被拿下,陶縣令便該無後顧之憂。

交代完之後,葉卓華心裡不由的提了起來,現在處理的都是朝廷的事,顧夭夭拉著夏柳去裡屋說話。

外頭就剩下他同顧父了,葉卓華沒有回頭,總覺得,顧父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正盤算著,先割掉他哪一塊肉。

恰在這個時候,下頭人稟報,說是劉知府與葉卓華有話要說。

“將他壓過來!”葉卓華交代一聲,而後回頭看了顧父一眼。

馬上要處置的是正事,顧父也收起了自己的憤怒,而後衝著葉卓華點了點頭,兩個人便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很快,劉知府被壓了進來。

與他上午過來的意氣風發不同,此刻,他蹣跚著腳步,一臉頹然,整個人瞧著一副死氣沉沉的感覺。

“見過,葉大人。”此刻,他行的還是官禮。

說完後,抬頭看向顧父,微微擰眉,而後豁然開朗,“這位,該是顧將軍吧?”

他思量了良久,這天下,能有這般氣勢的,該是隻有馮家軍。

可兩位馮將軍,一位在邊關,一位在京城,路途遙遠,他們不可能來這麼快。

自然是離著他們最近,在丘城賑災的顧將軍。

聽聞那邊,朝廷的糧草已經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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