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做什麼生意,能將手磨成這般樣子?

看來今日,倒是有幾分運氣。

“這位公子,也是趕路人?”驛館裡頭人多,顧夭夭她們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發覺。

顧夭夭點頭。

而後看著她後頭又跟著進來了幾位,小二無奈的看向顧夭夭,“這位公子,今日這驛館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朝廷下了命令,說是今夜還會來個大官,這上等的屋子,都是這位大人的,且你們來的晚,只能住次等的屋子。”

顧夭夭微微抬頭,“如何次等?”

總要問一句,心裡有個數。

這小二倒是個實誠的,便告知顧夭夭,因著突然人多,驛官吩咐將從前的小庫房也給騰出來了。只是,雖說是要收拾的,可是放雜貨的日頭久了,再打掃也會有黴味,條件自然是差的。

說完,小二又怕顧夭夭嫌棄,緊接著便又說了句,“我們這裡,自也有大通鋪,倒是比這次等的強,可看公子的身份,怕也不合適。”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意思了,條件那般差的屋子,都讓顧夭夭住了,現在說什麼大通鋪不合適。

怕是,已經瞧出顧夭夭女扮男裝了。

對於這事,顧夭夭倒是不覺得意外,她這裝扮的手藝,也沒有正經的學過。對上普通的人也許能糊弄一陣,可對於這也算是見多識廣的,被人瞧出來,也不冤枉。

“這般,便有勞了。”顧夭夭輕輕點頭。

既然被人瞧出來了,顧夭夭便折回去,去將夏柳給推下來。

他們面上,也就是倆車伕,和夏柳。

她同夏柳住一個屋子,那倆車伕住大通鋪,剩下的人,便裝作不認識。

許是因為人多,偌大的屋子,只點了一個爐子,竟也不覺得冷。

與小二要了兩個乾糧,便推著夏柳去了給她們準備的屋子。

一進去,這哪裡是有點黴味,是嗆鼻嗆的厲害,顧夭夭咳嗽了好一陣子,才緩和過來。

那小二卻是一點歉意都沒有,還低頭帶著笑給顧夭夭放下水壺,“那您,先歇著。”

待人走了,夏柳皺著眉頭,視線掃了一圈這屋子,忍不住搖頭,“姑。”想喚姑娘趕緊改口,“主子,這屋子連個爐火都沒有,瞧瞧這被子也薄的厲害,今夜怕是不好過,倒不如咱們再趕點路,到了下個鎮子上,咱們住個客棧。”

夏柳記得,在靠近京城的鎮子上,顧夭夭是有產業的。

住在自家的客棧裡,多麼舒坦。

夏柳自個是不在乎的,可顧夭夭哪裡該住這種地方。

顧夭夭搖了搖頭,“無礙的,夜路難行,咱們湊合一夜,總比在荒山野嶺裡強。”

顧夭夭說完拍了拍褥子上的土,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哪裡剛拆下來的,那一拍,眼瞅著上頭的塵土都飛到二尺高了。

顧夭夭也實在沒法坐在上頭,拉了椅子過來,瞧著上頭好像是被擦乾淨了,這才放在了夏柳的跟前。

也幸好,夏柳坐在輪車上,不然這屋子裡就一把椅子還真不好坐。

顧夭夭歇息了一會兒,便去外頭打水。

下頭的人手不夠,燒了熱水就等著迎接朝廷的大官,剩下的人只能用涼水淨臉。

這會兒朝廷的大官還沒過來,下頭的人得了空與跟前的人閒聊。

顧夭夭過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們在聊什麼異事,說是這個地方不太平,就是前段時間,突厥先使曾來過,據說帶了不乾淨的東西來了,第二日的時候便有個小二憑空消失了。

後來這倆先使,也都得了病去了。

總之,邪乎的很。

顧夭夭聽著後,不由的搖頭,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多是人為。

原本顧夭夭也就只是一聽,若不是下頭人說什麼,那時候正好也來了倆大官,一個姓顧一個姓葉,後來還成了親家。

顧夭夭愣了一下,隨即想明白了,怪不得葉父一回京,顧父這就同意了親事,辦的還那般急,怕是有人算計。

而且,她還記得,當時她從江南迴來,葉卓華便不在京城,怕是安頓這些事了。

那人真是,顧夭夭想了想,最後用畜生來形容葉卓華。

“你說說你在做什麼?怎如今還養了手腳不乾淨的毛病?”顧夭夭走近廚屋,聽著有人在裡頭罵人。

顧夭夭掀了簾子一角往裡看了一眼,第一眼便瞧見了一個穿著驛館服飾,該是這驛館的驛官,下頭跪著的穿著與小二一樣的衣服,該是下頭打雜的夥計。

而再往一邊望去,跟前站了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

說不上為什麼,顧夭夭總覺得這男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以後再也不犯了。”小二此刻,只砰砰的扣頭。

“你說你,以前瞧你是個實誠的,怎現在糊塗了?這種事你做了幾次了?”驛官許是憤怒的厲害,一邊罵還一邊踹那小二。

小二也不敢躲,由著人家去打他,“小的就做了這一次,小的保證不會再犯這般錯誤了。如今大雪成災,家裡的屋子四處漏風,家中幼弟還生著病,小的實在是無法,才做出這糊塗事來。”

聽了小二的解釋,驛官又用力的踹了幾腳,“你沒辦法就去偷銀子?哪裡有這個道理?我平日裡就這般教你的?”

驛官似乎還不解氣,脫下靴子照著小二的頭,接著又是幾下。

小二也不敢吱聲,只能匍匐在地上,由著驛官打個痛快。

驛官打累了才將靴子扔在地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低頭將靴子穿上。

起身後,帶著歉意的看向青衣男子,“公子能私下告知在下,便是通情理的,這混賬東西做錯了事,一會兒下去,我定將他的皮給剝了,只是現在,您瞧著該如何賠償您?”

驛官到底是會辦事,這偷的東西肯定是還回來了,可卻還要說什麼賠償,自是要讓對方滿意。

看著這樣子,該是要保下那小二了。

青衣男子側頭看了一眼小二,似乎在思量該要些什麼,卻也沒有開口。

看青衣男子不說話,驛官在那長長的嘆息,“有些話原不是我這身份能說的,只是這雪災之下,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實在悽苦,朝廷賑災的東西,聽聞才走了一批,自是先緊著那些災大的了,我們這普通的自是要往後,就像那刀子,不往你心口上捅,就在胳膊腿上的一刀刀的磨,雖不至於丟了性命,可也實實在在的疼啊。”

說到這,驛官似是難受,擦了擦眼角的淚。

現在,朝廷不放糧,下頭的官員更要勒緊褲腰帶,免得什麼時候,朝廷下令地方官員先拿一部分出來。

要是以前,賢官良商早就搭了救災的粥舍了,可現在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驛官說的實在,青衣男子點了點頭,“朝廷,確實讓人失望。”

聽這聲音,顧夭夭猛的眯起眼睛,沒想到,真的是他!

一頓,青衣男子接著說道,“可是,朝廷的錯不能讓尋常的百姓還賬。”

意思,自是清楚,若是因為朝廷不得當,下頭的人便沒有規矩,去偷去搶,這不就成了亂世了?

聽了青衣男子的話,驛官的心一沉,有些憐憫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二。

若是這男子執意如此,他,也沒有法子。

果真,青衣男子說道,“驛館原先,沒有給下頭的人定規矩嗎?”

既然人家要追究,驛官只能如實稟報,說是碰見手腳不乾淨的,要麼就報官,要麼就是將人打出去,以後也不會再用。

青衣男子點了點頭,“那便按規矩辦吧。”

聽了這話,驛官無奈的嘆息,報官的話,這小二便毀了,那便將人打出去便是。

事情得以解決,青衣男子便準備離開,只是走的時候,卻將自己的錢袋丟給了小二,“找個大夫。”

這是要幫他了?

小二詫異的抬頭,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在地上磕頭,“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雖然,他以後不能在這做活了,可眼下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驛官也跟著歡喜起來,“你這是遇見了,神佛菩薩了。”

那人話瞧著也是不多的,胳膊往後一背,轉身離開。

倒是有一種,深藏功與名的感覺。

只是出來的時候,迎面與顧夭夭給碰上了。

兩人打了個照面,顧夭夭自是認識他,看了兩眼便收回了視線。

可對方該是不認識自己的,不知道為什麼,顧夭夭總覺得他在瞧自己。

顧夭夭轉頭不由的,看了上去。

四目,突然間就相對了。

而被抓到的對方,還沒有一絲尷尬的感覺,甚至,淡然的回了顧夭夭一個笑容。

顧夭夭下意識的要見禮,可猛然間反應過來,他不認識自己。

手,不自然的放在臉上,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臉上,有什麼穢物?

對方很自然對顧夭夭抬手抱拳,而後,轉身離開。

顧夭夭僵硬的身子,給對方回禮。

等著回到屋子的時候,顧夭夭還是想不明白,對方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主子?”夏柳在旁邊喚了好幾聲,顧夭夭才回過神來。

拿了帕子很自然的遞給夏柳,夏柳連忙雙手接過,“奴婢自己可以。”

說完又覺得不對,很是認真的補了句,“小的,自己可以。”

看夏柳如此認真,顧夭夭忍不住笑了起來。至於那想不明白的事,暫且不想了便是。

洗完手後,兩個人拿著乾糧,吃了起來。

乾糧是涼的,可是水是熱的,就在一起倒不覺得冷的難受。

等著她們吃了東西墊吧好了,聽著外頭動靜嘈雜了起來,顧夭夭將窗戶開了一個縫,看到下頭來了一些個官兵,而人群中最顯眼的,便是葉卓華。

看來,驛官裡準備迎接的大官,便是這位尚書大人。

顧夭夭撇了撇嘴,將窗戶放下。

聽著外頭有人敲門,顧夭夭揚聲問了一句,“誰啊?”

“兄臺,是在下。”門外的人,輕聲回了句。

這一聲,顧夭夭立馬就聽出來了,竟是他。

倒是夏柳一臉的警惕,這裡怎麼會有男子的聲音,而且,還明顯不是小二。

她將顧夭夭往邊上推了一下,“主子讓開。”

想著,用輪車將門給別住。

顧夭夭笑著搖頭,“無礙的,是朋友。”

夏柳當下便張開了嘴,顧夭夭就打水個功夫,就認識了一個,男子朋友?

可顧夭夭既都說了,夏柳自也不好再問。

顧夭夭開門出去,青衣男子抱了抱拳頭,“叨擾了。”

“有事?”顧夭夭微微挑眉,問了句。

青衣男子笑著回答,“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剛才回屋的時候,瞧見下頭的人引了幾個姑娘進來,說是伺候人的,在下瞧著兄臺便是正派的人,便想提醒兄臺,若是夜裡有人敲門,莫要開門讓她們叨擾自己清淨。”

這種事,顧夭夭在雜記上瞧過,多是進京趕考的書生,遇見了前來敲門攬活的女支子,而後一見傾心,許諾餘生。

平日裡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也就算了,今日這裡有葉卓華,她們還敢上門,這一個鬧不好,便是沒命了。

旁人不知道,驛官肯定知道,葉尚書的夫人,乃是將門嫡女,可是惹不起的人物。

怕是,這根本不是樓裡的姑娘,而是良家子,是被下頭的人尋來,專門伺候的葉卓華的。

想到這,顧夭夭撇了撇嘴,這尚書大人當真不錯,豔福不淺吶。

只是,顧夭夭抬頭看向對方,真的只是單純的提醒?

提醒這個,只打了一個照面的陌生人?

顧夭夭思緒一轉,而後衝著對方抱了抱拳頭,“總覺得兄臺眼熟,不想竟是王爺,草民有禮了。”

這人,便是即將進京的恭王殿下。

算算日子,恭王便就在這兩日能進京,沒想到會在這驛官碰到。

顧夭夭一進來,瞧著這些行腳的商戶便不對勁,隱隱的察覺到了什麼,沒想到在廚屋竟然碰見。

與上輩子,見到的恭王不同,此刻他的身上多少有些少年人稚氣。

聽顧夭夭將自己認出來了,恭王無奈的笑了笑,“知微那丫頭胡鬧了,也是讓葉夫人,瞧了本王的畫像?”

畢竟是外男,即便與顧夭夭關係再好,也不能讓顧夭夭看恭王的小像。

不過,聽這意思,顧夭夭明白了,馮知微定也將她的畫像,給了恭王。

“王爺息怒。”想著,便讓恭王誤會吧,總不能告訴他,我上輩子與你有那麼點熟悉?

恭王笑著搖頭,“葉夫人莫要多禮,知微每次修書過去,總是要提起葉夫人,說是有一日若是葉夫人遇到了難處,定要本王不管不顧的出手。”

這話,倒也是馮知微能說出來的。

提起馮知微顧夭夭的唇角帶笑,“她,與人和善。”

話,到底不必說的太多。

恭王順著點頭,“如此,那本王便先回去了,葉夫人心裡有數便是。”

而後,利索的轉身。

顧夭夭忍俊不止,所以,恭王殿下這是專門提醒自己,要抓女幹?

還真的是按照馮知微所交代的,若自己有難便要出手。

確實沒想到,上輩子最親厚的君臣,如今,那君成了自己孃家的人了?

回到屋子,瞧著夏柳正擔心的看著門口,顧夭夭便解釋了句,“無礙,是恭王殿下。”

路上或許因為行腳不方便,靖王殿下隱瞞了身份,可等入了京城,總要在人前露臉,所以顧夭夭才這般坦然的說出來。

“恭?恭王殿下?”夏柳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了句,沒想到,竟被她們碰到。

隨即,夏柳微微的皺眉,“那殿下與馮姑娘定親,主子到不了,馮姑娘怕是會抱怨。”

既是馮知微的未婚夫,夏柳自動的覺得,便是自己人。

顧夭夭微微的點頭,確實是會抱怨的。

不過,在定親禮的時候,她或許不在,可是等他們成婚的時候,自然必然是要參加的。

她們坐了沒一會兒,便聽著幾個姑娘的聲音。

莫不是那幾個姑娘過來了?顧夭夭推了窗戶瞧去。

正好瞧見,對方往這邊走來,一個個穿著厚重的棉衣,臉上被凍的通紅,可瞧著眉眼都是好的,一邊走一邊使勁的搓著手。

“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大人是什麼樣的?”其中一個姑娘,忍不住嘀咕了句。

後面那個哼了一聲,“能是什麼樣,定然是肥頭大耳之人,他們天天吃著大魚大肉,必然胖的連走路都喘。”

聽了那姑娘的猜測,跟前的丫頭都不說話了。

都是未經歷事的,頭一個男人,還是想著,模樣好些,自少沒那般嚇人。

看著大家的氣氛低迷,為首一個年紀較長的姑娘說了句,“咱們拿身子換銀錢,眼睛一閉便過去,想著咱們家裡的頭人,冬日裡有炭燒,壓在咱們身上便不是男人,是個黝黑黝黑的炭。”

聽了這話,那些個姑娘們便笑了起來,似是這樣的理不錯。

不過邊走邊還嘟囔,朝廷的人,命真好。

一出生便在高門大院裡養著,不怕凍死也不怕餓死。

人比人,果真會氣死人。

剩下的話,很快便聽不到了。

顧夭夭數了數,來的姑娘竟有八個。

忍不住哼了一聲,葉卓華的這豔福,不淺吶。

將窗戶關上沒一會兒,便又聽到了動靜,顧夭夭又朝外頭看去,幾個姑娘換下了棉衣,身子就披了一個薄紗,裡頭的紅色肚那個兜清晰可見。

幾個小姑娘,凍的嘴唇發紫。

嘖嘖,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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