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現在,便是連二姑娘自己都沒有想到,她竟然還能笑出來。

笑的,像是遇見天大的喜事,真誠的很。

笑的讓陶縣令心裡都有些發毛。

而後,他眼睜睜的看著,二姑娘突然鬆開了手,那鐲子就在陶縣令的眼前,落在地上,啪的一聲,摔的四零八落。

“不!”陶縣令大喊了一聲,“你這個逆女,逆女!”

許是真的心疼的厲害,便會麻木。

看著陶縣令這般憤怒,二姑娘的心卻是愈發的平靜,“這是你妻子的遺物,可卻也是我母親的。”

聲音,似乎傳的悠遠,彷彿回到了,那些讓自己歡喜的歲月。

而後,視線慢慢的凝固,“可是啊,我卻很討厭它,當初我也同你這般珍視這個鐲子,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

也許,當初先夫人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在臨去的前一天,將這鐲子留給了她。

從小,她不如姐姐會說話,有什麼好東西,多是先緊著長姐的,可是,她的母親從未忘記她。

這個鐲子,是母親跟前最值銀錢的東西。

那一瞬間,她從前有過的怨恨便消散了,她想,這便是親人,平日裡吵吵鬧鬧的,可會將對方放在心底,永不會變。

“是她奪走了我的鐲子,你也許不知道,你素來疼愛的,善良的大姑娘,曾對我說,這鐲子總有一日會還給我,放在我屍體的旁邊,陪著我入眠!”那時候,她還小,聽到的這話,便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你胡說!”陶縣令猛地搖頭,“是你素來嫉妒你長姐,因為她也喜歡這鐲子,你便燙傷了她的手,如今還倒打一耙!”

這話說的,二姑娘又笑了起來!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東西,莫說自己沒有燙著她,就算燙了又如何,憑什麼,她的東西就要拱手相讓給旁人。

更何況,那熱水,本就是長姐她自己燙上去的。

那時候年紀小,很多事都不清楚,看著長姐在那痛苦的喊著疼,自己便嚇的不敢吱聲了。可現在想想,若真是滾燙的水,怎麼會連個泡都沒起?

自己小不懂事,難道陶縣令這麼大個人也不懂得?

她抬腳踩在了鐲子上,“既然爹這麼相信長姐,那你說說,這鐲子怎麼會回到我手上?難道是她良心發現了?還是,其實是過來給我送終來了?”

先夫人剛去了,二姑娘心緒本來就不穩,再加上被長姐傷到,兩個人的關係一度結冰。

便是在陶縣令的印象裡,兩人再也沒同彼此說上一句話。

陶縣令微微皺眉,很多事情其實已經在眼前了,可卻不願意承認,“你長姐,素來心善。”

所以,得知二姑娘差點死了,將母親的遺物送過來,自也是有可能的。

二姑娘重重的點頭,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罷了,不叫便是了。

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裙襬,“陶大人。”她如是稱呼,“我沒有死成,想來你也清楚,必然是貴人出手了。”

她抬手,拍了拍陶縣令的肩膀,“其實我一直都懂,你偏愛她是因為,她長的像極了母親,尤其是母親去了,你更是將她當成了你所有的寄託,她說什麼,你便信什麼!”

而後,唇間的笑意愈發的濃了,“我真想,將她的臉皮給剝下來。”

那張酷似母親的臉,她不配長!

原本,二姑娘對於親情,總是有所期盼的,直到,差點被親生父親害死,直到,她的身子不能受刺激,自己的長姐送來東西要逼死自己的時候,心,徹底的涼了。

她不會再為這些人,動怒!

因為,不值得。

“你要做什麼,我告訴你,你若是傷她半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陶縣令突然掙扎了起來。

若是隻有葉卓華,陶縣令還不這般害怕。

知府只要壓住葉卓華,葉卓華便不會對大姑娘真的如何。可現在,若是二姑娘得臉,看著她眼睛裡的冷漠,不是恨,是冷漠,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個死人的眼神,讓陶縣令徹底的慌了。

看見他這個表情,二姑娘嘖嘖了兩聲,“到底是父女情深,可是你莫要忘了,我如今已經不是你手底下只能搖尾乞憐的那個小丫頭,若你死了,我便將你掩住口鼻,扔入鎮魂井中,讓你生生世世不得輪迴,不得離井,你如何報復我?”

明明,說著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可二姑娘聲音卻平和,甚至難掩的是,裡頭的一絲笑意。

就好像,是一個女兒在對陶縣令撒嬌。

陶縣令一陣恍惚,從小他便不怎麼喜歡老二,同大姑娘不同,大姑娘犯了錯,你若是懲罰她,她會同你撒嬌求饒或者是認錯。

只有這個老二,一聲不吭,有一次都被他打的血肉模糊,暈了過去,都沒有從她的嘴裡,聽到一句告饒的話。

老人都講,一身反骨的人,克六親。

那時候,陶縣令只是單純的想要改了她這個毛病,若二姑娘為男子,可以從軍殺敵,建功立業,這一身反骨或許生的正好。

可偏偏,她是個女子,一個女子連個軟話都不會說,將來如何伺候夫君公婆,不定惹出什麼禍事來,牽連孃家。

後來,先夫人去世後,陶縣令的腦子,只有人家說的什麼,克六親的話。

再加上二姑娘還一個勁的鬧,他心中更加的厭煩,覺得先夫人的死明明是被二姑娘克的,她憑什麼還不消停?

是以,從厭惡,慢慢的走到了恨。

是的,他是恨這個女兒的!

從前的事,二姑娘卻不想再多說,“走吧,我帶你去瞧瞧,你口中善良無辜的女兒,都在做什麼!”

二姑娘說完,便從暗處出來了兩個人,將陶縣令從架子上解下來。

陶縣令許是意識到什麼,掙扎著不想過去。

可是他現在滿身的是傷,自然掙扎不脫,這般動作,除了讓他自己的身上更痛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

這時候,又一陣風吹過來,二姑娘打了個寒顫,咳嗽了起來。

她這身子正是弱的時候,自不該出現在這陰暗的地方,可是葉卓華親自下了命令,二姑娘自然的遵從。

再說了,她也想快點報仇。

這不是在幫葉卓華,而是在成全自己。

剛才,她一直跟人在暗處,陶縣令的父女情深,她看的清清楚楚。

心中愈發急切的想要,看到這倆人後悔的神情。

至於陶縣令的小動作,暗處的人自然也看的清楚。

若是看壓陶縣令的人沒有發現,他們也會出來將人給拽起來。

他們看壓過多少犯人了,若是這麼容易便讓犯人自盡,不用旁人說,就刑部的自己,都得羞愧的畏罪自盡了。

另一邊,大姑娘往外走,下頭的人便追了上去。

“大姑娘留步。”

手已經碰到了牢門,便聽著後頭的人喊了一聲。

大姑娘慢慢的回頭,“不知,官爺?”

而後,一臉的疑惑。

這般,純潔的無助的表情,只撓的官差心裡癢癢。

“大姑娘是周哥的客人,周哥都說了,讓您在這裡歇息,您若是走了。”剩下的話,官差自然不必再多言。

大姑娘瞭然的點頭,“是我唐突了。”

女人,不能太聰明,這樣會顯得男人沒什麼本事,自然,也不能太笨,太笨的女人,男人便會沒有耐性。

這尺度,大姑娘拿捏的剛剛好。

說完後,大姑娘還非常上道的,請對方帶路。

對方領著大姑娘,很快便到了之前早就準備好的地方,雖然大牢裡沒什麼真正好的地方,可只有這一間是乾淨的,地上也沒有什麼亂串的老鼠。

“剛才聽周哥說,大姑娘還沒有用膳吧,我讓人現在送來。”官差似乎有些緊張,語速說的很快。

大姑娘原本進來便坐在榻上的,聽了官差的話,趕緊站了起來,“這,這般怎麼好意思?”

“應,應該的!”同剛才在過道里不同,此刻她們倆算是共處一室,官差便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這樣的人,大姑娘自是更滿意了。

純情的男人,才好騙!

飯菜很快便端上來了,大姑娘坐在一旁,沒有提被抓走的婢女,“不知官爺,可用晚膳了?”

官差抓了抓後腦勺,“吃,吃了點了。”

聽了這話,大姑娘長長的嘆息,“這麼多飯菜,我一個人吃,也太浪費了。”

“我還可以吃的。”官差一聽這話,趕緊接了一句,而後便一屁股坐在了大姑娘的對面。

只是說完,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姑娘姑娘卻沒有聽他的解釋,而是笑著問了句,“我沒有吃過牢裡的飯菜,不知道這幾個菜,哪個味道會好一些?”

“您是千金小姐,自然不會吃牢飯的。”官差笑著接了一句。

這麼一打岔,似乎這有些尷尬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既然人家一個姑娘都不在乎,他一個大老爺們,若是彆彆扭扭的反而顯得娘們了,官差似乎是想通了,還讓人去給他們溫了酒,準備小酌幾口。

酒上來的時候,大姑娘一直用眼瞟對方,等著官差伸手準備倒酒的時候,她也伸出了手。

似乎是偶然間碰到了。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有一點肢體上的接觸,這冬日裡,便更不覺得冷了。

大姑娘像是被燙到一般,趕緊收回了手。

低著頭,不敢去看官差。

只是心裡盤算著,怎麼過去這麼久了,也不見有人喊陶縣令自盡的事。

難道是陶縣令做的太隱蔽了,到現在還沒有被人發現?

可是,她若是還想一直留人,必然會犧牲點什麼。

在大姑娘盤算的時候,慢慢的伸出了手,捏住了筷子,“許是餓了,這飯菜,竟比我平日裡吃的,還要可口。”

大姑娘想著,這個官差該是被她迷住了。

她先這麼吊著,這官差自然不捨得走,暫且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過分的事,畢竟,自己餓著,他總得讓自己吃飽才成。

先慢慢的磨著,總能磨到聽到陶縣令自盡的訊息來。

可是,她卻沒想到,官差突然站了起來,直接將她抗在了肩膀上。

“你,你做什麼?”大姑娘驚呼了一聲,這著實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官差哼了一聲,“陪你演了這麼久的戲,你過癮了,也該讓哥哥順心了。”

沒有剛才的手足無措,就像是一個老手一般,輕佻的笑著。

大姑娘腦子嗡的一聲,突然覺得,自己被耍了。

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扔在了塌上。

“我,我可是知府的人!”大姑娘不由的往後退去,有些警惕的看著官差。

官差卻慢條斯理的解著束帶,“是又如何,你一個姑娘來敵人陣營,會發生什麼事,他會不知道?”

更何況?

官差上下掃了一眼大姑娘,還是個不安分的女人。

之前,同周生眉來眼去的,周生不搭理她,這又同自己眉目送秋波。

就她那些個小動作,如何瞞得過自己。

既然她有這個心思,成全了便是。

官差的話讓大姑娘心裡一涼,不過面上卻鎮定的很,“可是,你們男人,不都不喜歡旁人動自己的東西?”

就算是個下賤的妾,既然已經伺候過知府了,他一定也不希望自己人盡可夫。

將來,若是知府得了勢,自己這個髒了的妾氏,自該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是,同自己的歡好的男人,又能如何?

官差聽了這話,手上一頓,似有幾分猶豫,“你倒是瞭解,你主子!”

原本該說她的夫君的,可又一頓,一個妾罷了,如何配用夫君二字!

大姑娘一看他想是聽進去自己說的話,面上自然是愈發的從容了,她跪著身子,慢慢的直起來,抬頭仰望著官差,“我可以伺候大人,可是這事,只能是你知我知?”

她的眼睛,帶著無盡的風情,一睜一閉,勾人的很。

官差突然笑了,既然只有他倆知曉,那麼守在大牢各處的人,該打點打點。

讓他們,全都躲遠一點。

一個妾氏,妄圖瓦解這個大牢?

他該說這個女子,大膽,還是該說她,認不清自己的分量?

可是,官差還是點了點頭,“我去交代一下,很快回來!”

許是真的,將大姑娘的話放在了心上,起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撿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腰封,將衣服穿戴的整整齊齊,讓人看不出一絲異樣,這才離開。

等著官差走了以後,大姑娘唇間閃過一絲冷意。

大牢裡的人,都被她支開了大半。

若是陶縣令,還死不了,只能說太蠢了。

而後,取下發簪,任由三千秀髮隨意的落下,接著扯開領口,露出自己左邊的肩膀。

已然準備好,以色伺人!

等著官差回來,便就看見了這幅畫面。

兩人已經達成共識,發生什麼,自然是水到成渠的事。

等著完事之後,兩人各自穿上衣服。

官差穿的很快,看著大姑娘準備綰髮,不由的說了句,“莫要忙活了,一會兒還要解開。”

這話,是真的讓大姑娘糊塗了,“你什麼意思?”

“我後面還有幾個兄弟,既然你不想讓旁人知道,我想了想,這天下哪裡有不透風的牆,乾脆,我們一同犯事,才能相信他們的嘴。”官差說的一本正經,彷彿真的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這般決定的。

既然,知府的人都碰過了,誰也不會怕被誰給賣了。

“你說什麼,你是瘋了嗎?”大姑娘驚的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她雖不在乎,除了知府之外再伺候一個,可卻也不想,真的同她的生母一般,人盡可夫!

看著大姑娘難以置信的表情,官差冷笑了一聲,“我勸你消停點,你被知府送來的時候,便該有這個自覺!”

“你胡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未來的知府府夫人!”大姑娘的臉沉的厲害。

讓那麼多人折騰自己,她所求的不就徹底的無望了?

既如此,那她還掩飾什麼?

知府夫人?

聽了這四個字,官差像是聽到今年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你真是單純的可憐啊,若我猜的沒錯,你到現在,該是沒有自己的孩子吧?”

雖然沒有刻意的去查,可卻能想到。

這話,自然是問到了大姑娘的痛處了,她不是沒有過孩子,而是有過又小產了,“是又如何,害我的賤人,都被大人發賣了!”

她恨,那些嫉妒她的人。

看大姑娘說的狠,官差笑聲都停不來,“你可真是,傻的要緊,你以為你的知府大人真的會讓你懷有身孕?”

她什麼出生?讓她有身子,豈不是壞了門風了?

這若是生個姑娘也就算了,嫁出去還能多少有點用處,可若是男的如何,族譜上有這麼一個出生的兒子,都讓列祖列宗蒙羞!

男人嘛,尋個美妾,甚至可以糊塗點,不在乎她的出生,可以放在面上寵著。

可到底,就是個玩意。

永遠不可能上得了檯面。

看大姑娘的身子是好的,又這麼年輕,若是真想要,不定已經生了好幾個了。總不能,每一次都被人害掉了吧?

旁人不說,就說說當今的聖上,馮皇貴妃雖然也是個妾,可這個妾卻是真正的被放在了聖上的心坎上。

皇后娘娘那是多厲害的人物,可愣是沒動得了人家分毫,臨了了,還被皇帝給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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