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乃一國之母,她的喪事自然也是國喪。

歷朝歷代都對國喪有規定,良國自打建國開始,便規定國喪之後的二十七日內禁止宴樂、婚嫁和戰事。

當然作為朝廷命婦的林曉享受誥命,自然也要為皇后守靈。

喪事次日清晨,她就素服入宮,為皇后送行,沒用金、珠、銀、翠首飾及施脂粉。

守靈期間,她頭戴麻布蓋頭,身穿麻布衫和麻布長裙,腳踩麻布鞋,一身喪服在朝陽門外為皇后奉辭。

旁人要跪七天七夜,林曉只跪了一個時辰,就被太監叫到後宮陪伴榮華夫人。

榮華夫人現在氣色已經好多了,她便招來林曉和秦明珠伺候。

說是伺候,其實也是照顧她們。

這兩人,一個懷了孕,一個才十來歲,外面天如此寒涼,就那麼跪上七天七夜,那腿可就廢了。

榮華夫人問林曉,“你可知李天應的下落?”

林曉搖頭,“我從宮中回去後,也曾打聽過他的下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說來這人還是不信任自己,竟然偷偷跑了。

榮華夫人嘆了口氣。

她們這邊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蕭定安得聖上批准,得以進宮看望姑母。

剛進殿中,蕭定安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林曉,微微怔了下,隨即又移開,向主座上的姑母問安行禮。

林曉和蕭明珠也站起來行禮。

雖然蕭定安現在只是個少年將軍,級別還沒她高,但人家未來可是繼承蕭國公府的人。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蕭定安點頭,衝林曉施了一禮,“說起來還要多謝郡主於危急時刻救了皇上。”

林曉搖頭,“蕭世子這話可不敢當,皇上雄韜偉略,又是真龍天子,收拾幾個叛徒自不在話下。”

如果靠她,皇上可能早就成肉泥了。皇上能笑到最後,應該是他心思縝密,早早就給自己留了後手。

在道觀時,她聽黃章說,皇上身邊有擅長易容術的能人,若是到了危急時刻,會有護衛裝扮成皇上的樣子,皇上應該還是無事的。

在這場禍事裡,其實她的作用並不大,頂多解了皇上一時之憂。

蕭定安抿了抿嘴,聽她誇讚皇上,心裡有種澀澀的感覺。

榮華夫人看著兩人你來我往,面帶微笑,招手讓侄兒坐過來,“你怎麼來後宮了?前朝不忙了?”

蕭定安點頭,“前朝都有大人們忙著,侄兒是外官,休整幾日就要回邊城,皇上開恩,允許侄兒進宮陪您。”

榮華夫人臉上的笑頓時就垮了,“你立了這麼大的功,該升官才對,怎麼又要回去?皇兒怎麼糊塗了?”

蕭定安搖頭,“姑母,您可不能怪皇上。是侄兒要回邊城的。侄兒擔心開春後,大榮會捲土重來,那邊守城軍被侄兒抽調十萬,只剩下二十萬。若敵軍來襲,可能扛不住。”他又道,“侄兒年紀尚輕,需要在邊城熬資歷。在京城,百年難遇戰事,如何重振我們蕭家榮耀。”

榮華夫人聽他提起蕭家,想到那些慘死的家人,心裡一陣悲痛,握住他的手,“要回去也成,可你已經二十了。你見誰家男子這麼大還不成親的?咱們蕭家只剩下你一棵獨苗,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了。”

她看向一直靜立在邊上的林曉,衝對方招手,“孩子,你覺得……”

蕭定安怔了下,隨即臉色爆紅,打斷她的話頭,“姑母?侄兒年紀尚輕,且邊城苦寒,娶了媳婦也沒法帶到邊城。暫時算了吧。”

榮華夫人氣惱瞪了他一眼,“怎麼就算了?你現在不是還在這兒嗎?成完親,你去你的邊城,她懷她的孩兒,半點不耽擱。”

蕭定安偷偷看了眼呆滯在原地的林曉,剛才那嬌俏可人的小臉已是毫無血色,心下了然,他撩起袍子跪下,“姑母?請恕侄兒不孝。侄兒暫時不想成親。”

榮華夫人想說什麼,可看到旁邊兩人,衝她們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林曉和秦明珠點頭應是。

等人走了,榮華夫人拉住侄兒的手,“你這孩子,姑母還不是為你好。我知道你惦記那丫頭,她都十五了,再有幾天就及笄了。該說婆家了,你現在不把人定下來,還待何時?”

蕭定安抿嘴,“姑母,侄兒對她無意。”

榮華夫人愣了下,隨即懷疑地看向他,不能吧?就剛剛那一眼,擺明了對人家有想法,怎麼可能無意呢?

她轉了轉眼珠子,“無意啊?哎,真是,瞧我這眼神,真是不好使了。既然你無意,那我以後也不用特地關照她了。我呀,擔心她在朝陽殿守靈回頭把腿給跪瘸了,還特地把她叫到宮裡陪我說話。既然你對她無意,那她還是乖乖給皇后守靈吧。哎喲,就是可憐她小小年紀,身子骨那麼單薄,外頭又下著雨,天還那麼冷,就那麼跪在……”

蕭定安糾結萬分,聽到後頭,咬了咬牙道,“姑母,雖然侄兒對她無意,可她畢竟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她做的打穀機、玻璃、袖箭都特別好用。您就當是體諒人才……”

說話時,他無意間抬頭,就見姑母正含笑看著自己,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讓蕭定安心虛,他乾巴巴道,“我就是覺得……”

榮華夫人抬手,“行,你若是不喜歡她,姑母也不逼你。正如你所說,她是個人才,要是落到旁人手裡,皇兒也不會放心,不如就讓你表哥將她帶回宮中,嗯”她點了點下巴,“她是個郡主,孃家又不顯,那就直接封她為後好了,這樣皇兒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外戚干政。”

蕭定安一呆,想到剛剛林曉誇讚皇上的那話,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話。

恰在此時,皇上入了殿,將榮華夫人這話聽進耳裡,隨即大笑,“還是娘疼我。”

滿宮下人立刻跪下行禮。蕭定安也不例外。

皇上在榮華夫人邊上落座,隨即示意蕭定安起身,看向榮華夫人,“這丫頭有勇有謀,還聰明絕頂,最妙的是說話有趣,最是個直腸子,若她真入了宮,有她勸誡,將來必會傳出帝后相合的佳話。”

蕭定安木呆呆在邊上站著,一聲不吭,只那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手背隱隱有青筋鼓起。

皇上見他不說話,示意下人端飯。

吃完飯,皇上帶蕭定安回御書房,他摩挲著茶盞,“你老實告訴我,那火球方子是不是廣德郡主發明的?”

林曉讓蕭定安對皇上說火球房子是他發明的,但蕭定安這種君子是做不出佔別人功勞這事,他對皇上說,火球方是一位高人發明,但那人不願透露姓名。

蕭定安點頭,“非是臣不告訴您,而是她不願外人知曉她會這個。”

皇上點點頭,“倒是個謹慎的。她一個姑娘家研究火球作甚?”

“那時候大榮軍破了城,她家附近幾個村子都被屠戮,估計她害怕歷史重演,所以才偷偷研究的吧?”

皇上想了想,“倒也說得通。估計被嚇怕了。”說到最後,想到那丫頭拿著袖箭衝出去時的孤勇,倒也有趣。

蕭定安見皇上這神情,心裡發堵,他試探問,“皇上,您?”

皇上似是知道他想問什麼,“此次亂黨作亂,朕後宮妃嬪死傷慘重,等國喪後,百官必定會選秀女入宮。”

蕭定安心裡一個咯噔,“那您?”

皇上好笑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蕭定安抿了抿嘴,“表哥,您有那麼多美人,不缺她一個……”

他說到一半,覺得自己太卑鄙了,明明知道她愛慕皇上,他卻要攪和兩人的婚事。實不是君子所為。

能讓一個恪守禮教的人說出這番話已是難得,皇上也不逗他了,“成,朕如了你的意,不讓她進宮。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讓娘等得太著急。”

蕭定安眼底劃過一絲喜意,當即跪下給皇上磕了一個頭,“謝陛下。”

皇上指著他笑罵,“用得著的時候喊表哥,不用的時候喊陛下。娘總說你老實,朕看你這幾年待在邊城跟那些兵痞學壞了。”

蕭定安小麥色的面板浮上一絲紅暈,羞窘又郝然,“是臣失禮了,喊表哥不合規矩。”

皇上已經過繼給先皇,那就不再是榮華夫人的兒子,從名分上來說,他與皇上已經不能算是表兄弟。

皇上擺手,“朕逗你玩的。朕以後大概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蕭定安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應該是每個帝王都要面臨的問題吧。

從宮裡出來,蕭定安騎馬到了劉家院子。林曉一家暫時住在劉青文家。

他斷了林家成為外戚的路,他們家要是知道會不會恨他?

林姑娘如果知道他這樣卑鄙,會不會怪他?

要不然還是問問,如果她對皇上有意,那他厚著臉皮再去皇宮收回之前的話。

只是這要他怎麼問呢?從來也沒有女子單獨見外男的道理。

蕭定安站在院外徘徊,馬在院外不停打著響鼻,蕭定安只能撫著馬毛,給它順氣,讓它小聲些,別打擾屋裡的人。

“蕭世子?你怎麼來了?”

那疏朗清脆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蕭定安就好像被人點住穴道一樣,動彈不得,他緩緩回頭,看到是她,僵硬地扯了個笑臉,“我……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林曉疑惑得看著他,“什麼事?”

蕭定安四下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也不是說話的地方。現在國喪期間,他們也不到茶樓喝茶。

“在下有事想與郡主相談。”

林曉點頭,她身邊的巧兒去找牛車。

沒多久,林曉上了牛車,巧兒和喜鵲陪著她。蕭定安騎著馬在邊上,好像一個護衛。

喜鵲掀開簾子,衝林曉咬耳朵,“小姐,蕭世子在邊上給您當護衛呢。”

林曉不懂這個,但對於他如此愛護卻很受用。

兩人到了一處山坳,這裡隱秘,沒什麼人。

林曉三人下了牛車,蕭定安拱了拱手,“請恕在下失禮,不知廣德郡主可有婚約?”

林曉搖頭,“沒有。”

喜鵲和巧兒雙眼發亮看著他,難不成蕭世子對小姐有意?那可真是太好了。

蕭世子年少有為,將來又有國公府繼承,小姐要是嫁給他,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她們家小姐了。

這兩個丫鬟心裡樂開了花,但作為當事人的林曉卻沒有半點想頭。

事實上,在宮裡,榮華夫人那一眼,她多多少少也猜到點意思,但是她還真沒想過成親。

她才十五,花骨朵般的年紀,幹啥想不開要成親嫁人。她自己都是孩子呢,她還沒玩夠。她才不想這麼快就生兒育女。

當著本人的面,蕭定安打死都問不出“你對我有何想法”這種話,那樣太失禮,他只能道,“國家不可一日無後。待國喪後,禮部必將送一批秀女入宮。皇上不喜民間選秀勞民傷財,大概會在官眷家中選適齡閨女。”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下,打量林曉的臉色。

林曉明白了,何著他是來通知她要進宮參加選秀。

林曉急了,“我能不參加選秀嗎?”

她也是官眷,年齡又剛好十五,要是皇上真的選她入宮,她以後哪還有自由。

蕭定安眼睛發亮,心裡像有一百顆小鹿在奔騰,聲音微啞,“郡主不想入宮?”

林曉想也不想搖頭,“我不想入宮。”她是傻了才入宮。

蕭定安心下暗喜,原來是他誤會了,她對皇上沒有男女之情,之前只是單獨稱讚皇上而已。

“那你對……”

林曉擺手,“我現在也不想成親。”

蕭定安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呆呆看著她。啊?什麼叫不想成親?

雖然他一直拿這話當藉口,但他是迫不得已,邊城苦寒,萬一他戰死殺場,那媳婦就要守寡。萬一媳婦像他娘那樣受不住,自殺了,那就是害了一條性命,他怎麼忍心。

可他聽到什麼,她不想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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