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車碾過雨後水窪，濺起小朵水花。
南枝趕著雨歇時分回到店裡時，已經是十點多。
她頭髮帶著淡淡溼意，毛衣外套沾著小水珠，是路上不小心被雨淋到的。
雖然溼得不多，南枝還是回臥室換了衣服吹乾頭髮，還泡了杯驅寒茶。
畢竟她這孱弱身板，實在是不敢賭那點可能，謹慎預防總是沒錯的。
眼看開店時間逼近，南枝趕緊開啟大門，準備新一天的營業——
門一開，外面已經等著好幾個人，有些還是她眼熟的，比如某位試圖靠嚶嚶嚶換取醃篤鮮的高大壯漢。
南枝先是驚訝，然後很快猜到：“你們都是來吃醃篤鮮的？”
她家店以前可沒這麼多回頭客！
“對啊對啊。”
“老闆你十一點開店，我們可是提前十分鐘就來等著了！”
“今天有醃篤鮮嗎？可千萬別說賣完啦嚶嚶嚶。”
“……”
一群嗷嗷待哺的食客，眼巴巴望著南枝，生怕被她拒絕。
這足以見得醃篤鮮的魅力之大。
可惜，南枝“殘忍”搖頭。
“抱歉，今天沒有醃篤鮮。”
這話一出，頓時惹來食客們的失望。
失望歸失望，卻沒人生氣，反而小心翼翼地問南枝什麼時候有。
開店四年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的南枝：……
“暫時不知道。”
回答很任性，換成其他店，食客可能立馬就炸了。
但在這裡，食客的容忍度被無限拔高，不知道發火，脾氣好得像廟裡菩薩。
誰讓他們只是想換一口醃篤鮮吃呢？
其中那位高大壯漢靈機一動：“醃篤鮮沒有……那其他菜呢？”
南枝：“這個有。”
壯漢果斷道：“那我點其他菜可以吧？”
這次南枝側身讓開：“請進。”
他的行為毫無疑問給其他人提供了靈感，大家陸陸續續進門，竟沒有一個直接離開的。
面對突然暴增的客源，南枝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喜的是今天營業額增加了；
悲的是這些人期待的是開掛的她，而她本人距離“大師級”起碼隔著一道海峽。
……管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些食客進門後，店裡六張桌子坐了一半。
今日選單以木牌形式掛在牆上，種類不多，基本都是家常菜。
當然，南枝爺爺還在時，牆上掛的可不是這些隨處可見的菜，有些菜南枝聽都沒聽過，據說是爺爺的自創菜。
客人們沒有點菜的權力，全看爺爺當天心情和食材新鮮，被選好的選單會掛在牆上，比現在美食界炒得正火的Omakase還要苛刻。
就這，老饕們依然趨之若鶩。
像極了現在這群被南枝拒絕後也堅持要進店的食客們。
南枝恍惚一瞬，又被食客呼喚的聲音喊回神。
她走過去：“打算吃點什麼？”
“我要糖醋排骨、燒香菇，兩碗米飯。”
“蘆筍炒香乾、揚州炒飯。”
“……”
點單速度很快。
南枝返回廚房時，將滿滿一頁點單紙貼在牆上。
單子有點多，但開店整整四年，南枝也算磨出來了，炒菜效率很高。
菜餚依次出鍋上桌，食客們紛紛動筷。
南枝轉身時，狀似無意地豎起耳朵，聽見食客們在小聲交流——
“還可以，就是跟昨天的醃篤鮮比起來差得有點遠。”
“挺好吃的，不過……哎。”
“……”
南枝心頭微緊，又若無其事走開。
等食客們大多吃完離開，她有點怔然地看著剩了不少菜的盤子。
昨天的醃篤鮮，食客們可是連一滴湯汁都捨不得放過。
“差距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垂下睫毛，濃濃陰影遮掩住眼底情緒。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很鎮定，收拾碗筷的動作也很麻利。
把餐具放進洗碗機，店裡重新歸於寂靜。
直到一個老人的聲音打破它——
“不會吧？難道我又晚了一步？”
朱老富態的身體靈活得像陣風颳進來。
南枝起身迎接：“不好意思，今天沒有醃篤鮮。”
朱老一愣：“賣，賣完了？”
南枝搖頭：“就是沒做。”
頓了頓。
突然來了句：“昨天那種醃篤鮮，今天我做不出來。”
朱老好像明白點什麼。
再看南枝臉色，鎮定從容，實在難以辨認出失落還是別的。
他笑眯眯地問了句：“以後都做不出來了？”
南枝呼吸亂了一瞬：“當然不是！”
朱老攤手：“那不就行了！你這麼年輕，廚師路子長著呢！”
南枝急躁的呼吸慢慢平靜，她眼底沉著濃郁的情緒，如墨汁翻滾。
“我知道了。”
“年輕人，有些事情急不得。還有，對自己要求也別太高。”
朱老意味深長地看著南枝——
“多看看普通人，放平心態。”
“嗯？”
南枝有點沒聽懂。
朱老正想說點什麼，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起來，聽對面說了兩句，皺眉掛了電話。
“本來想在你這兒吃個午飯，現在看來不行了，等下次我來這裡，希望能嚐到你更多的菜。”
素材夠多，才方便寫文章啊！
南枝並不知道朱老的言下之意，親自將他送到門口。
朱老上了路邊停靠的車，一上車，助理就好奇詢問為什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家裡有點事，下午要趕回省城，只能現在去那個什麼福什麼……”
“福香樓。”
“嗯，是那兒。”朱老對勞什子福香樓沒有很上心，反而跟助理吐槽，“剛才去南家小館，老闆說做不出昨天的醃篤鮮了。”
助理茫然：“做不出？沒食材嗎？”
“哪裡是沒食材，分明是沒靈感！這姑娘年紀輕輕就能做出大師級別的醃篤鮮，看來是路走得太順遂沒嘗過挫折！對自己要求也高！所以，做的菜稍微不符心意，寧願倒掉也不賣給客人！天才就這樣！”
朱老不知道南枝的真實水平，靠著對醃篤鮮的記憶，順理成章腦補起來。
“雖然追求頂尖之路，執著必不可少，可執著太多就成了執拗，易生心魔。這小老闆可千萬別鑽牛角尖啊！我還等著給她寫文章呢！”
助理不明覺厲哇了聲。
“哎糟了。”朱老一拍大腿，“我忘了問她要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