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險些以為是她看錯了。
不然她怎麼會在離燕京十萬八千里的小鎮上見到時晏呢?
如果不是她看錯,剛才和她對視的人真是時晏的話……那她瞧見的、對方親口說的“不認識”三個字,也應該沒有錯咯?
不認識?
不認識!
南枝都不知道她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掌心,這股痛感早已經被她遮蔽,因為有更洶湧、複雜、強烈的情緒在衝擊她的靈魂。
恍惚間,她想起幾年前他們的對話——
‘如果我離開你,你會怎麼樣?’
‘我會當做從不認識你。’
……
從不認識?果然是從不認識!
時晏你在這方面還真是坦誠得不會欺騙任何一個人!
那她該怎麼反應?榮幸?憤怒?還是乾脆追上去質問他?
“媽媽!”
南意的小奶音突破層層屏障,終於抵達南枝耳邊,將她喚回神。
有更重要的人在面前,南枝迅速把時晏拋在腦後,包括因他生起的情緒也隨風吹散得乾乾淨淨。
南枝不想去計較過去的事,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眼前——
“一一!”南枝難得跟兒子板起臉,一臉的嚴肅,“你什麼時候跑到這邊來的?知道媽媽在找你嗎?”
南意討好地朝她攤開手掌,露出包著彩色玻璃紙的漂亮糖果:“媽媽,這是我剛剛買的糖糖,給你吃哦!”
南枝險些維持不住,破功笑出來。
但她還是努力緊繃住臉皮:“現在吃糖重要嗎?”
南意用力點點頭:“嗯,重要,讓媽媽開心很重要!”
“你啊。”南枝捏捏他的小臉,表情徹底放軟。
一旁的東東有些遲鈍地跳出來,大義凜然展開手臂把南意護在身後:
“阿姨你不要怪南意!是我非要來這邊的!”
“這裡離家太遠了,很危險,不要撇開大人跑過來玩,知道嗎?”
“遵命!阿姨!”
活寶東東還跟南枝敬了個禮。
南枝被他逗得輕笑出聲。
南意靜靜看著,突然不動聲色擠開東東。
“媽媽我們回家吧!”
南枝領著兩個小孩兒走在回店的路上,她走在前面,兩個孩子在後面。
雖然她也提過要一手牽一個,卻被南意擺手拒絕,他說自己和東東都已經是上幼兒園的大孩子,走路不用媽媽牽著。
東東本來有些惋惜,可是聽到“大孩子”立刻來勁兒,附和起南意。
南枝沒想太多,讓他們跟在身後,時不時回頭看他們一眼。
一高一矮兩個蘿蔔丁兒,正湊堆說悄悄話。
南枝看了,嘴角揚起,特意往前走了兩步。
殊不知身後那兩個小孩兒的對話,就是關於她的——
東東羨慕不已地對南意說:“你媽媽長得好漂亮好漂亮哦,比電視裡的明星還要漂亮!”
南意頗為驕傲地揚起下巴:“那當然!我的媽媽全世界最漂亮!”
東東用力點頭:“就是就是,比我媽媽漂亮多了!”
南意儘管認同,但他還是認真說了句:“每個人的媽媽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你的媽媽肯定也很漂亮!”
東東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也是,她不打我的時候很漂亮的。”
南意詫異:“你媽媽要打你嗎?”他媽媽從來不打人。
東東撇嘴:“我就是拿她的瓶瓶滾地板,她就好生氣,打了我的屁股,可痛了!”
南意表示同情:“就是一個瓶瓶嗎?那你真可憐,東東。”
東東特別高興,激動地比劃:“對啊!就是一個黑色的瓶瓶嘛!看起來圓滾滾的,像個球一樣!不過質量不是很好,被我滾下樓梯就摔碎了……哎我記得上面還有英文!我們才學過的字母!叫……叫……HR!對!HR!”
南意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沒關係,以後你媽媽打你,你就來我家睡,等你媽媽消氣了再回家。”
東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特別高興:“好啊好啊!太好了!要是媽媽經常打我,那我就可以經常去你家睡啦!”
南意問他:“你媽媽還有什麼時候打你?”
東東掰著手指頭開始回憶:“很多啊!有次是我偷吃了五袋薯片……有次是我把爸爸電腦的鍵盤給一個個摳下來丟進魚缸裡……還有次我把他們櫃子裡偷藏的小氣球翻出來玩,她居然和我爸一起打我!太過分了!”
因為光環碎片耳力進化的南枝不小心聽完全程:……
孩子,聽我的,這打捱得不冤。
前面就是南家小館。
南枝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一名微胖女子疾步走過來:
“董東東!你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女子嗓門洪亮,此刻應該整條街都聽到了她教訓兒子的聲音。
東東皺巴起小臉,幾乎想也不想就大聲喊道:“我錯了媽媽!”
這種場景應該經常演練,孩子都條件反射了。
女子雙手叉腰,似乎很想動手揍兒子,只是礙於旁人在,不得不收斂。
她身形微胖肉感,面板白皙五官大氣,和東東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南枝注意到的卻是——
那精心打理的頭髮因為快速跑過亂得像鳥窩,昂貴的真絲長裙因為被汗水溼透緊緊貼著身體,穿著鑲鑽高跟鞋的後腳跟已經磨得滲出血。
對方也很快注意到她,眼裡流露出驚豔,用手指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
“你好,你是南意的媽媽吧?我是東東的媽媽,我叫薛琴。”
她禮貌伸出手。
但她隨即意識到掌心全是汗,又收回去,從包裡摸出溼巾。
僅僅一個小舉動,便讓南枝對她好感倍增。
她等到薛琴把手擦乾淨了,才回握過去:
“你好薛女士,我是南枝。”
南意和東東兩個小蘿蔔丁,站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
轉眼間,南枝和薛琴已經在店裡相談甚歡。
薛琴是名律師,天性加上職業習慣的外向健談。
也許是因為她對南枝印象很好,也許是因為南枝天生親和力MAX。
反正,兩人這才認識沒多久,坐在一起聊天就已經親密得像多年的老朋友。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