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連哭帶喊吵出二十個人的架勢,就這還弱勢群體?
年輕男人下意識往車子方向瞟了眼,略顯焦灼不安。
他終於妥協:“你們到底要怎麼樣。”
趙誠不嚎了,轉而雀躍起來:“賠錢!當然要賠錢!”
這是哪兒來的大傻子!簡直是天降橫財!
他偷瞄著那輛黑車——車身雖然擦得乾淨鋥亮,但是看起來舊舊的,車標是個三角圈圈裡疊著兩個M,右後方還有62S的標誌。
這是什麼牌子的車?見都沒見過!不是BBA,肯定是個什麼雜牌車!
趙誠在心裡不屑冷哼,對於不能喊個高價更是遺憾。
“醫藥費檢查費還有什麼精神……什麼來著?”
“精神損失費。”電視劇看得比較多的王小月提醒。
“對!精神損失費!”趙誠獅子大開口,“我要一萬!”
年輕男人訝然:“你搶劫嗎?”
趙誠二話不說撲到車窗上。
“你做什麼!”
年輕男人勃然變色,伸手就要去拽開他。
趙誠自認看穿了年輕男人的偽裝。
“你爸媽是不是在車上?你這小子做事囉嗦我懶得跟你談!叫你爸媽下來!”
說著一把拂開年輕男人的手,大聲嚷嚷起來,
“做什麼!你要是扯到我,那可就不是一萬能解決的了!”
年輕男人方寸大亂,他一直成長得順風順水,入職也是接觸的同行頂尖人才,哪裡見過這種潑皮無賴?
他已經完全失了商業精英的冷靜自持,急得額頭鼻尖都滲出汗珠。
突然,後座車窗降下,一道似隆冬霜雪般冰涼刺骨的嗓音淡淡飄來——
“那你想要多少?”
這聲音聽著年輕,並不是趙誠以為的中年人。
他先是愣住。
然後轉頭,望進一雙幽黑的眼裡。
流淌的時間忽然變得凝滯緩慢起來,巨大的森冷寒意籠罩住他。
不可名狀的恐懼自脊骨攀爬而起,如蝕骨小蛇鑽進他的後腦勺,直衝天靈蓋。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似高高在上、以萬物為芻狗的天道,不悲不喜俯視著他。
讓被注視的人生出自己不過腐肉白骨,須臾間便要在天地間灰飛煙滅的錯覺。
當然,趙誠沒有這些文化。
他只是立馬想起了地下賭場追債的打手,個個彪形大漢,一手能打十個他。
趙誠吃過他們的苦頭,光是看到都忍不住兩腿發顫,膽寒不已。
可是剛剛那雙眼睛帶給他的恐懼感,是賭場打手的十倍,哦不,百倍!
就像被頂級獵食者盯上!
那是物種的差距!
是血脈的壓制!
他渾身一個激靈,當即嚇得連連倒退幾步。
王小月以為他不舒服,趕緊上去扶住他:
“老趙你怎麼了?”
趙誠下意識偏頭,避開與車裡那人的對視。
那年輕男人也正好衝過來擋在趙誠和車窗中間。
“有什麼事和我談!”
“哦……哦……好……”
這次趙誠無比配合,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
王小月不安:“老趙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
圍觀人群外突然傳來嘈雜聲。
是交警到了。
原來在趙誠撒潑那會兒,有人看不慣趙誠行徑悄悄打電話報了警。
交警一來,堵塞的車輛立刻被疏散,就剩些圍觀群眾流連不去。
交警瞭解完所有情況,沒有如趙誠王小月所想的站在他們這邊。
“是你們兩口子先闖紅燈,所以全責,黑色車輛是照常行駛,不承擔任何責任。後續會透過道路監控確認事實,如果有異議的話請到交警大隊!”
“什麼?全責?那怎麼行!我老趙都受傷了!”
王小月當場哭起來。
經驗豐富的交警也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麻煩,當即呵斥:
“我還沒說你們倆騎車不戴頭盔呢!按照規定應該罰款!”
王小月才不管。
“我們家裡窮,沒錢!而且老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兒子都活不下去!”
交警順口問了句:“你兒子多大?”
王小月理直氣壯:“才二十歲!”
交警:……
都二十歲了?
他又上下打量起趙誠:“哪兒受傷了?”
王小月指著趙誠的腿大倒苦水。
交警:……
這傷口,要是不趕緊去醫院,估計都快癒合了。
交警看清了這對夫妻的本質,板起臉:
“好了!人家的車被你們撞到,沒找你們賠錢就是好的!”
趙誠王小月認不出那車,交警卻認得出。
就車尾那個小坑,修理費六位數起步。
車主卻表示不需要賠付修理費用,但凡換其他人身上,那都是能上新聞的善舉。
反觀這夫妻二人,哪哪兒都不滿意,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交警看夫妻倆的眼神鄙夷起來。
王小月還想糾纏。
“等等。”年輕男人走過來,“我們先生改變想法了。”
交警啊了聲。
年輕男人點頭:“是的,我們先生要求這兩位付出應有的賠償。”
交警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同情這對夫妻。
“看來你們現在就要跟我去交警大隊走一趟。”
王小月下意識反問:“憑什麼?”
法律不會講誰弱誰有理。
交警強硬帶走了兩人。
王小月哭鬧不止。
趙誠呢,全程安靜得像個鵪鶉。
年輕男人在表示會委託律師處理這件事後,重新回到車上。
寂靜到讓人發毛的車廂裡,只有極有節奏的木珠碰撞聲。
年輕男人,也就是陶安,愧疚不安地低頭:
“……抱歉,時先生。”
他後背已經全是冷汗。
沒想到自己作為助理上任第一天,就能遇上這種么蛾子!
可以想象,但凡今天陪在時先生身邊的不是他,而是團隊裡除他以外任何一位,都不會允許這種瑣碎小事耽擱時先生的時間!
啪嗒,啪嗒。
那隻骨節分明、冷白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捻動木珠。
那是串檀木流珠,共計八十一顆,木質算不得上乘,品相也略有瑕疵,卻因為主人的用心,被盤得溫潤生漿、通透泛光。
忽然,木珠停住,碰撞聲也跟著消失。
“沒有下次。”
車內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陶安提到嗓子眼的心隨之落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