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多已經不記得了,可他永遠不會忘。

初見時,那個窄巷子裡,小姑娘在聽說他孃親被奸人所害時,眉眼之中流露出的完全不作假的心疼。

那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露出那樣的神色。

除了她,再沒有旁人了。

那時,他剛從家裡逃出來,那些自稱是他的親人的人,都想盡辦法要從他手裡奪權。

他看到的,都是虛偽的臉,是裝腔作勢的人。

唯獨許多多,明明從未見過,甚至不知道彼此名諱,可她就是給了他不一樣的溫暖,他會銘記一生。

“這七年裡,你都在外邊野瘋了,也就這丫頭被困在谷底,不得外出了。”

無虛沉默地看向靳樂生。

靳樂生知曉無虛聰慧,他想說的話瞞不過他,索性也就不隱瞞。

“堵不如疏,治病如此,待人亦是如此。”靳樂生拍了拍無虛的肩膀,“她已經看過外邊地繁華了,你再想將她困在谷底,也不怕她會恨上你?”

無虛依舊沉默。

會嗎?

可她今日在馬車上還說,就算他做錯事了,難道他就不是她的哥哥了嗎?

哦!這哥哥的身份,也是假的。

到頭來,他一無所有。

“七年了,我從未限制過你,以你如今的能力,還是護不住她嗎?”

靳樂生從前雖然沒說過,可無虛最初出谷的時候,可時常帶著一身傷回來。這兩年,已經沒人能傷到他了。

這說明他已經穩固住外邊的環境了。

靳樂生沒問過,可心裡明鏡似的,多多長大了,總有要嫁人的一天,這谷底除了他們爺倆,就連雞鴨都沒有公的。

無虛說,母雞自己就能下蛋,不需要公雞。

可女人若是想要生小孩,還是得有男人才行。

多多總有一日是要離開這裡的。

靳樂生沒想到,無虛竟然真的能將許多多困在谷底七年之久。

不過這也差不多了,再久,就要耽擱她了。

索性,上半年開始,無虛也開始讓多多出門了,只是頻次沒有那麼高。

“你讓她出門那天開始,不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今天了嗎?”

無虛深吸一口氣,他沒辦法和靳樂生說,自己當年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止騙了靳樂生,也騙了許多多。

他沒辦法坦誠。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都不簡單,既然已經決定走這條路了,就也該知道,你們這一生中都會有很多波折。”

“那丫頭雖然沒說過,可她得心裡頭一直惦記著呢,那些過往,她就算忘了,也還是會想辦法找回來的,就像你這些年所做的那些一樣。”

無虛輕輕嘆了一口氣,靳樂生說的這些,他又何嘗不知道?

“我明白,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拼盡全力保護好她,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只希望到時候,知道所有真相的多多,不要將他推開啊。

靳樂生聽得直襬手,“別瞎說這些胡話,我這年紀大了,聽不得什麼生啊死啊的,還是喝酒暢快!來,喝酒!今天咱們爺倆不醉不歸!”

“你別!”無虛攔了靳樂生一下,“多多若是知道我不僅讓你喝酒,還讓你喝得爛醉如泥,還不扒我一層皮!”

靳樂生“嗨”了一聲,“我就是那麼一說,這點小酒,還能把我灌醉?”

他也不是沒有分寸,偷喝酒別許多多發現,頂多是被唸叨兩句,但要是敢喝醉了,那可就完犢子嘍!

喝一頓和頓頓喝,靳樂生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分不清該選什麼嗎?

次日一早,許多多醒來,就聞到了空氣之中瀰漫著的酒氣。

她“哼”了一聲,早早起床,一個裝模作樣晨練,一個裝模作樣準備早飯的爺倆,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

許多多微涼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時,就好像兩把鋼刀從他們的脖子上劃過。

等許多多端了水回去洗漱,兩人才同時鬆了一口氣。

靳樂生湊到無虛跟前去,從砧板上拿了半截用來拌冷盤的胡蘿蔔,胳膊肘懟了無虛一下,“你感受到了沒?我剛才差點就死了。”

無虛“呵”了一聲,“昨晚上攔都攔不住的時候,可沒見你怕死。”

許多多哪能不知道這倆人昨天晚上做了什麼。

大半夜的,靳樂生喝嗨了,非要拉著無虛一起唱山歌。

許多多又不是聾了,怎麼可能聽不到。

不過是想著這倆人各懷心事,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大醉一場或許能讓他們暢快一些,就沒有理會,點了自己的睡穴,又睡過去了。

她倒是在一場兵荒馬亂之中,睡得安穩,卻不知道,有一人因為她,一夜未眠。

昨天下午,雲四和雲六垂頭喪氣地回去,池淵也一點都不意外。

“跟丟了?”

雲四和雲六倆原以為回來定要受罰了,卻沒想到主子不僅沒有要發火的趨勢,反而還唇角含笑,像是挺開心的樣子。

跟在主子身邊這麼長時間了,主子是真開心還是裝開心,他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嗯,那人似乎發現我們了,駕著馬車轉了幾圈,就把我們倆都轉懵了,找好半天都沒找到。”雲四悶聲悶氣地回話,儘管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將情況如實彙報。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人是怎麼跟丟的,明明前一秒還跟著呢,下一秒馬車就沒了。

“呵。”池淵又笑了。

雲六是個性子活泛的,跟在池淵身邊這麼長時間,雖然少見池淵開心,卻也少見池淵發脾氣,大多數時候,池淵都像是一個活死人一樣,沒什麼脾氣。

他也不太怕池淵,又壯著點膽子就敢問了,“主子,你不生氣啊?”

“氣什麼?”池淵笑問。

雲六:好像真不生氣啊!

他給雲四遞了個眼神:四哥,他咋不生氣呢?

雲四:你問我,我問誰去?咱家主子的脾氣,誰能摸得準啊?

“我們把人跟丟了,主子也不氣?”

池淵輕笑一聲,是聽得出來的暢快開懷。

“你們若是跟上了,我才該難過呢。”

那可是無虛啊,雲四和雲六雖然是他親自調教出來的,手段非尋常人所能及。

但無虛若是連被他們盯梢都發現不了,或者發現了還甩不開他們,那隻能說明,這個人是別人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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