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這裡是個賊窩!

許多多扭頭就要跑,誰知,一扭頭,跟前居然是隻大黃狗。

大黃狗不咬人,慈眉善目的搖尾巴。

但是它伸出溼噠噠的舌頭,在許多多臉上舔了一口。

“哎喲——”

許多多猝不及防,絆著門檻,一屁股墩杵在了殿門前。

大理寺議事堂,竟然無端端地多出個孩子。

“嗯?”高位的男子,輕乜冷眸,大馬金刀坐直了身,“殿前何人?”

他低沉的音色,似把刀子直指許多多。

她一個哆嗦,咬緊唇瓣,不敢出聲。

孃親苟且偷生,雖死於病痛飢餓,但與這些人脫不了干係!

從朱敬宴的方向看,小女娃後腦勺圓乎乎的,似乎在害怕,雙肩微微抖動,連帶著頭頂的兩枚金鈴也清脆作響。

大理寺乃判案重地,尋常人等一概不得入內,遑論是個孩子。

朱敬宴冷白的面色染上陰沉,正欲開口,首位之下的寺丞急忙跑了過去,“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跑這來了!”

廣傾安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朱敬宴視線,旋即主簿蒼塵也參合來。

兩人竊竊私語著,生怕朱敬宴聽了去。

“你抱她回去,這凜冬臘月的,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都怪你,收養了又無處安頓,這下好了,朱大人非得宰了她餵狗!”蒼塵埋怨著,卻小心翼翼地架起許多多胳肢窩。

廣傾安實屬無奈,他無家無室,向來以大理寺安居,當下壓低聲音催促,“別廢話了,朱大人我來周旋,趕緊走!”

二人正密謀,不知哪個不長眼地吆喝道,“這不是寺丞大人領回來的小糰子嗎,朱大人,這孩子奶萌奶萌的,寺丞大人有福咯!”

“哦?寺丞,本官從未聽聞你有後,帶上前來,讓本官瞧瞧。”

蒼塵步子一僵,廣傾安殺人的心都有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還怎麼忽悠?

他們止步不前,如同兩尊雕塑。

朱敬宴刀裁的眉微挑,命令的口吻,“過來!”

他聲調不高,卻極具威嚴,似乎院外的風雪都灌了進來,冷得人直打哆嗦。

眾人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廣傾安和蒼塵,只好灰溜溜地轉過身,面對朱敬宴。

“說吧,孩子哪來的?”

朱敬宴捋著寬大袖口,斜靠著烏木椅,又恢復了將才那般散漫閒適。

廣傾安錚錚漢子,吼起來,大理寺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立定望天,百無聊賴般吹著他的黑鬍子。

蒼塵一襲白衫,書生味猶重,平素裡滔天大罪只需他動動筆墨,這會兒撓著後腦勺,低頭看腳。

朱敬宴食指撫過額角,冷哼揶揄。

他手底下這兩個藏不住事的東西,連個像樣的藉口也想不出來,真夠廢物的!

“其他人散了,你倆留下!”

醇厚的聲音擴散到大理寺議事堂的角角落落,所有人須臾間跑得沒了影,生怕被鬼逮著似的。

轉眼間,議事堂就剩下廣傾安和蒼塵。

面面相覷,廣傾安捂著臉,硬憋出了一句,“大人,這,這丫頭是撿來的,孤兒,怪可憐的……”

“撿?這麼巧?”

朱敬宴站起來,暗紅的袍子及地,長身鶴立,負手踱步在高臺前,自顧自勾起一抹嘲弄,“是那位的吧,聽聞她失蹤前就有了身孕,算一算,孩子約莫三歲有餘。”

朱敬宴的推測一語中的,廣傾安瞪著一雙牛眼,蒼塵害怕得想哭。

哪怕如此,他們都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共事多年,這兩個貨色什麼樣,朱敬宴心中有數。

那丫頭,茲事體大,不能…

對了,那丫頭呢?

朱敬宴眸光一凝,環視而去,大堂空空蕩蕩,寺丞和主簿身邊也不見蹤跡。

難道…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嘻嘻…”

忽然,身側響起了稚嫩的笑聲。

小奶包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他的烏木椅子,爪子摸著蛇頭,揪了揪蛇信子。

她似乎很喜歡這雕刻,小腿緩緩晃盪著,軟軟糯糯地說道,“好玩,真好玩…”

好玩!她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朱敬宴眉心微蹙,袖中露出了一絲寒芒。

廣傾安和蒼塵都捏了一把冷汗,許多多腦袋歪了一點,澄明的眼盯著朱敬宴,“爹爹,你是爹爹麼?”

爹爹!

朱敬宴瞳孔一緊,他何德何能,怎麼能是她的親生父親!

廣傾安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手勢打出了殘影:小祖宗誒,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誒!

“爹爹,多多想你~”

小奶包撅著嘴,望著朱敬宴眸中星光燦燦。

許多多自然是知道這個紅衣魔鬼想要殺了她,不過,莫名的,她腦子裡冒出奇怪的念頭。

好像是一句:伸手不打笑臉人。

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為孃親報仇!

廣傾安在小奶包嬌軟婉轉的尾音中,痛苦扶額,這祖宗,認他爹也行啊,怎麼偏偏不知死活看上了朱大人喲!

蒼塵魂都嚇沒了,眼瞅著朱敬宴伸出的手探向了許多多,他趕忙揪扯廣傾安,碎碎唸叨著:“完了,完了,你看你乾的好事!”

朱敬宴是知道小孩子難纏的,這東西就算不殺,也絕不能呆在大理寺!

許多多是害怕,這紅衣魔鬼的手好像萬年不化的寒冰,徐徐湊近,只需捏著她脖子輕輕一擰,她就得去見孃親了。

然而,莫名的勇氣讓她毫不退縮。

然後,迎著他寬厚的手心貼了上去,兩隻小手緊緊箍著他手腕,肉嘟嘟的臉蛋子蹭啊蹭,“多多好喜歡爹爹,多多好想爹爹啊……”

朱敬宴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

人人怕他,敬他,畏他,可這個孩子,卻……

她的小臉軟綿綿的,如同一團潔白的雲朵,觸感不要太好。

朱敬宴幾近覺得,有一縷暖陽籠罩著他,溫暖,舒適。

小傢伙,白糯糯,那雙大眼睛……

不自覺的,冷麵閻羅薄唇揚起了細微的弧度。

這會兒,廣傾安已經被蒼塵扯著,挪開了手,從指縫間看了看,錯愕地揉了揉眼。

蒼塵可不比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廣傾安,他發現,寺卿大人也被這小奶娃萌化了。

於是,他雙手抱拳,一本正色道,“朱大人,此女身份你不說,我不說,誰又能查到,不妨……”

朱敬宴猝然抽離,曇花一現的喜色收斂得一乾二淨。

他沉著臉,深邃的眸子如寒潭,廣袖一揮,側過身去,“若是上面追查下來,可別怪我大義滅親!”

“是,是!”

蒼塵感激涕零,忙拽著還在夢遊的廣傾安上前。

誰知,許多多伸出手,夠著朱敬宴,“要爹爹抱抱。”

朱敬宴禁不住用餘光瞥了眼。

那小奶圓,真誠地眼神,抓捏,抓捏的爪子……

“麻煩!”

他從牙縫中擠出冷語,揪起許多多領口,像擰小雞仔一般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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