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1.然後,下定決心的文化祭。(15)

文化祭第二天。

一大早就被紗倉強迫,穿上了明黃色的班級文化衫,看上去彷彿是情侶衫,搭乘電車時,總感覺有大媽盯著我們的衣服竊笑。

到了學校後,我同紗倉分開行動,她去了班級,我則是前往學校禮堂。

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天的演出依舊十分順利,舞臺上是與昨日相同的節目,臺下的觀眾換了一批又一批。

上午的禮堂演出結束後,相較於緊張忙碌的第一天,今天總算是能稍稍鬆口氣,能夠抽出時間在文化祭上閒逛。

我順著擁擠的人潮向校舍走去,校內各處都是臨時搭建的攤位,鑽入鼻尖的是章魚燒與炒麵的誘人香氣。

區區高中生的文化祭,竟能弄出堪比夏日祭夜攤的香氣,實在是不可思議。

以前的我是萬萬沒有這種心思的,只覺這種供現充享樂的節日與我何干,遠遠不如獨自在天台午睡來得逍遙自在。

與其說是為了享樂而閒逛,幾乎是下意識的以舉辦者的目光來審視。

哪個班級最熱鬧,哪個攤位的食物最好吃,恨不得親自去做市場調研,給他們分個高下才肯罷休。

談不上無聊,反而別有一番樂趣。

顯而易見的,我被名為“文化祭”的氣氛怪獸給吞沒,事到如今也沒了反抗的心思,倒不如說打從心底期盼這次的文化祭,能夠令那些曾經無視或排擠我的人感到快樂。

我十分清楚,這並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高尚行為,那種形象實在是與我不搭,我僅僅是希望減輕那個人肩上的負擔罷了。

此外,拋開各種外界因素,我似乎也有些沉浸於其中了,這所謂的青春遠比我想象的更加龐大與駭人,將我捲入這玫瑰色的漩渦之中。

走進校舍,在回班級之前,我先是去了羊宮曜所在的1年c班,出乎意料的排著長隊,果然越是老套的節目就越是受歡迎。

1年c班的教室門口,工藤正坐在課桌前,似乎是在擔任接待的職位。

“工藤。”

“唔,神宮寺學長……”

“你怎麼在這閒坐著,社團那邊呢?”

“有小鳥遊照看著,不會有問題的,班級這邊是輪流制,我待會就過去,學長呢?”

“禮堂那邊休息,趁機來看看,羊宮呢?”

工藤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教室:“在裡面嚇人。”

教室後門的地方,一對手牽著手的女孩子哇哇大叫著鑽了出來,甚至能夠聽到裡面某個人物發出的“桀桀桀”的笑聲。

那傢伙,玩得可真盡興啊。

我忽地想到昨天下午演劇部的演出,我原本以為工藤會親自出演男主角,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登臺,這讓我多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吶,工藤。”

“怎麼了?學長。”

“為什麼沒有親自演出呢?”

“欸?”

學弟茫然地看著我,似乎完全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我以為你是特別想演戲,才會擔任演劇部的部長的。”

工藤想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學長誤會了啦,我並不是因為想要自己演戲,才加入演劇部的,倒不如說,我這個人對演技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嗯,最後一點我是知道的。”

“學長好過分!”

“但是演技這東西,不應該是經過磨鍊就能提高的麼?雖然我是不清楚啦。”

與工藤相處得久了,我並不覺得他是個不願意付出努力,只會空談的人,相反能深刻感受到他對於演劇的熱情。

在許許多多的事情上,天賦或許是能夠決定勝負的東西,可若是沒有足夠的熱情支撐,往往是堅持不到決出勝負的時候的。

因此我認為一個人對某件事飽含熱情,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工藤身上就有,這令我十分羨慕。

“話是這麼說啦,但我未來的方向並不是想要演戲。”

“這樣啊。”

“嗯,因為有未來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是指夢想麼?”我不禁脫口而出。

“唔……夢想什麼的,實在是有些羞恥,我不曉得這能否稱之為夢想,但姑且是將這事情作為目標來奮鬥的。”

“目標是指?”

“未來想從事影視的幕後工作,目前正在以考上藝大作為目標。”

靦腆,害羞,堅毅。

他在訴說夢想的時候,沒有任何遲疑,眼睛裡綻放著我這種人絕對無法顯露的耀眼的光。

工藤多半是在以成為電影監督為目標,我不禁感嘆這位平平無奇的學弟,竟是懷揣著宏大的夢想。

果然,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事情。

大概,每天同我擦身而過的任何一個人,內心都有著只屬於各自的夢想。

紗倉有,會長有,說不定就連巖崎,花守同學,土屋同學他們也有。

只有我,還是空空如也的樣子。

沒過多久,矮小的少女抖著兩邊的袖子,臉上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得意地從教室裡鑽出,額頭滲出些許汗漬,模糊了塗在臉頰上的血漿。

這隻小動物擦著汗珠,搞得好像自己多麼功不可沒似的。

“呼……爽了爽了,咦?學長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

“嚯嚯……讓咱猜猜,是不是專程來看咱的?”

“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

“什麼嘛~”

小動物瞪了我一眼,隨後和另外幾名女生打了聲招呼,忽然拽著我往外走。

“幹嘛?”

“學長來得正好,咱有些餓了,一起去外邊買些吃的。”

原本想著上樓回班級看看,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打算回絕她,這次文化祭她出了很大的力,就當是犒勞她吧。

“先說好,只能買一份給伱。”

“咦?學長要請咱麼?”

“哈?你不就是要讓我請你的意思?”

她忽然站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低頭看她,發現她臉上因汗水而暈開的紅色顏料沒擦乾淨,便從兜裡拿出手帕給她。

“擦擦臉先。”

“唔……謝謝。”

在學校中庭的攤位處,買了兩份章魚燒,因為這傢伙一副十分想要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掏錢給她買了棉花糖。

在她的堅持下,章魚燒是各自付各自的,只有棉花糖是我請客,勉強算是對她辛苦至今的獎勵。

找了個角落坐在,羊宮一言不發地坐在我身旁,與在學生會室裡是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距離,我似乎已經習慣身邊有這麼只小巧的動物了。

她正低著腦袋,用竹籤挑撥著章魚丸子上的木魚花。

“怎麼了?沒有胃口麼?”我不禁問。

“不是啦。”

羊宮是個神奇的女孩子,從見到她的第一天起,我便是這麼想的,這帶有些許偏見的想法,直至今天也沒有改變。

她挑起一隻丸子,鼓起腮幫子呼哧呼哧地吹著氣,綿白的霧氣四竄著逃開,在空氣中隱匿了行蹤。

像是小貓跳躍著撥弄釣魚竿上的魚兒那般,將章魚丸子高高挑起,仰起脖子張嘴一口吞下,隨後化身成會噴霧氣的小怪獸,同時發出“好燙好燙”的輕叫聲。

等她全部吞嚥下之後,忽然對我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什麼意思?”我問。

“咱,可愛?”

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她別說胡話。

她將兩根竹籤當成筷子,將宛如木屑般的木魚花,全部夾著挑進了我的章魚燒上面。

“挑食可不好。”

“如果是煮湯就可以吃。”

我恍然地“喔”了一句,然後用竹籤扎進丸子,微微旋轉著滾了一圈,讓表面的醬汁粘上她挑給我的木屑,慢慢吃了起來。

“噯,羊宮。”

“幹嘛?”

“我問你,你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是什麼腦筋急轉彎?”

“與其說是腦筋急轉彎,不如說是人生商談。”

“原來如此。”

她真的懂了麼?

“咱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想那麼遠的事情。”

“可是,身邊的大家不都有想做的事,或者是夢想之類的東西。”

她那雙大眼睛不停眨巴著,凝視著我:“因為大家都有,所以咱也要有麼?”

我一下便愣住了,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咱才十五歲誒,十五歲就為自己規劃好人生軌跡,並以此為信條奮鬥的人,也太不得了吧!簡直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原來學長是這麼看待咱的麼?”

好像是這個道理。

該怎麼說呢,明明是十分具有意義的話題,可到了她這就莫名其妙了起來,彷彿擁有夢想是件多麼不該的事情。

“當然啦,咱並不是看不起那些努力朝著目標奮鬥的人啦,只是這一套對咱並不適用。

“咱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會因為看了樂隊動畫而想學習彈吉他,會因為看了輕小說的澀澀插畫,變得想要學畫畫,在那之後又因為看了別的作品,而產生新的想法。

“但那有如何呢?難道咱要因為這種事兒就被指責麼?

“學長,沒有夢想,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兒。

“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故意忽視地不去做,最後自我安慰似的欺騙自己,那才可恥。”

說心裡話,我被這傢伙的話語震驚到了,並不是驚訝於她的論調,而是驚訝於這番話竟是出自一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女之口。

而且這個女孩兒還是羊宮曜。

“神宮寺同學,羊宮同學,好巧呢。”

正當我想要繼續說些什麼,耳邊傳來女生的聲音,我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是吹奏部部長的深田學姐。

我與羊宮同她打了招呼,她笑著在我們身旁坐下。

“我有打擾到你們?”

“沒有。”

深田學姐看上去精神並不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千本木同學在昨天的演出結束後,便立刻跟著父母離開。

我不知道她們後面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提及千本木同學的名字,只能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她的言行,不去觸碰她心底柔軟的地方。

“這次真的十分感謝神宮寺同學與羊宮同學。”

除了“不用放在心上”,我似乎也說不出別的話,反而是羊宮同學與她熱烈的聊了起來。

經過這次事件後,羊宮同學似乎與深田學姐產生起了奇妙的交情,我不太懂女孩子這方面的想法。

至於當時會議上她被不慎推倒的事情,則是完完全全的意外,深田學姐鄭重地道歉,而羊宮也已經原諒了她。

只是在交談這塊,我再次見證名為羊宮曜的少女,是如何同人聊天的。

“所以學姐你到最後也沒表白麼?對千本木同學。”

深田學姐的表情十分精彩,想必她也沒料到這傢伙竟會說得如此直白,可這就是羊宮曜的性子,內心沒有任何想要取笑或者是陰陽怪氣的念頭,單純就是想問就問。

可是,深田學姐給出了令我們倆驚愕的答案。

這回答叫我和羊宮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我才從口中擠出一句恭喜。

也不知道這能否算是該恭喜的事兒。

同為女生,高三與高一,東京與北海道。

愛情會在離別後發酵,故事總在結束後開始。

這應當是一段相當艱難的戀情,大抵是我永久無法體會到的心酸,或許這戀情會隨著她們青春期的終結而告終。

可此時此刻的我,只會遠離旁人以此獲得內心寧靜的我,卻打從心底想要為她們加油。

我看向羊宮的臉蛋,她的表情似乎在與我想相同的事情。

深田學姐似乎就是為了來告訴我們這件事。

此時我再看向她臉頰上充斥的疲憊與倦意,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三年前,我與紗倉交往第一天的晚上,彼此聽著電話裡傳來的聲音,誰都不願閉上眼睛睡覺。

同深田學姐分開後,羊宮回了自己的班級,繼續她偉大的驚嚇事業,我站在一樓的公示板前,上面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海報,其中也有我畫的。

而我這顆曾經從來不關心他人的腦袋,此時閃過的全是與我自身無關的事情。

工藤,羊宮,深田學姐和千本木同學。

他們的性格與行事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的,對將來有著各自的深思熟慮。

哪怕是那隻小動物,她所做的一切恰恰是排除法,將感興趣的事物全部體驗過後,未來一定能夠找到獨屬於她的道路。

所以她看上去從來沒有迷茫,總是活力四射,充滿朝氣。

那麼我呢,我內心所渴望的事物究竟是什麼?

我想要否認自己是一具空殼,長久的孤僻使我變得麻木,身體內部早已乾涸開裂,我迫切希望有什麼事物來填充我的內心,期盼天空下一場豪爽的大雨,將我沖刷成不再麻木的神宮寺月。

我或許該向羊宮學習,哪怕暫時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也沒有關係,將所有的事情都體驗一回,也許就能有所改變。

可我明白,沒有無緣無故的大雨,站在原地是無法有所蛻變的,倒不如跳進眼前的湖泊,若是能順利游到對岸,興許就能產生變化。

我想,我該賜予自己夢想了。

感謝”慣看閒鳥閒花“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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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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