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春山,翠綠明淨、霧溼露重。

“有緣人的氣息!”

伴隨軟糯奶氣的一聲驚呼。

大樹旁的樹叢發出簌簌聲,而後接連冒出兩個腦袋,兩雙烏溜溜的眼睛如雷達警惕,脖子轉動弧度整齊劃一。

儼然如同【暗中觀察】的表情包!

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其中一個腦袋迅速縮回樹叢裡。

而另一個還傻呆呆地立在那兒,胡亂張望著。

“嗚。”

很低的一聲狗狗嗚咽。

可惜它的主人全無反應。

沒辦法,身軀龐大的奶白松獅犬隻好張開大嘴,避開鋒利牙尖,小心翼翼咬住主人的衣角,扯了扯。

刺拉。

薄薄的棉布衣服被撕開大口子,涼颼颼的風隨之灌進……

“小山!”

氣呼呼的歲歲瞪圓眼睛!

她那兩丸眼瞳本就又大又靈,這下因為怒意,越發的灼灼晶亮。

蹲坐後比她還要高的鬆獅犬,低頭嗚嗚兩聲,像是在向主人認錯。

歲歲不理,雙手叉腰……哦,她沒有腰,只有一個圓滾滾的小肚肚。

忽的,小山用頭拱了拱歲歲。

來了!

歲歲後知後覺,放棄教訓小山,靈活擠進灌木叢後。

灌木叢後被塞得滿當當,只有草葉間隙裡亮著兩雙眼睛,狗狗祟祟、偷偷摸摸地打量——

腳步聲近了。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面無表情走來。

少年穿著身棉綢衣褲,農村集市二十塊三件的超高價效比,鮮豔到熱鬧的印花,搭配寬沿草帽和白色汗巾,實用的膠皮雨靴更是點睛之筆。

打扮略顯可笑,但這無礙少年的冷鬱氣質。

粗糙的草編帽簷下,是如琉璃般昳麗漂亮的輪廓。

碎髮蓋額,眉骨深邃,鼻樑高挺,幽黑眼眸自帶清冷氣。

好似錦繡堆裡養出的王孫公子,貴氣驕矜,連帶這身打扮都富貴起來。

少年左手提個揹簍,右手拎根竹竿,來到一棵橙子樹下。

他仰頭端詳,確定方位,眸光似鷹隼,銳利掃過枝頭果實。

隨後,肌肉緊繃,身體宛如拉開的弓——

啪。

腳踝一歪。

身體失去平衡。

整個人啪嘰摔在地上。

竹竿在寂靜林間砸出哐噹一聲。

少年:……

迅速翻身爬起,少年瞥了眼半空中懸浮的航拍器,嘴唇緊抿。

少年叫聞池,正在參加一檔綜藝節目。

這檔節目號稱田園真人秀,但在聞池看來,它比較像荒野求生,主打一個嘉賓吃苦,以及讓觀眾看著嘉賓吃苦。

換作以前,這種綜藝本子根本遞不到他面前來。

那時他是粉絲千萬的當紅頂流,選秀節目C位出道,短短兩年就爬上娛樂圈巔峰,風頭一時無兩,人人敬畏追捧。

誰也不會想到,僅僅半個月,他就從神壇跌落,萬人唾罵。

相關的黑料鋪天蓋地:撒謊、耍大牌、家境造假、霸凌隊友、朝粉絲黑臉、跟圈內大佬傳出緋聞……樁樁件件有照片有證人。

看到那些人言辭鑿鑿的控訴,當事人聞池都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有雙重人格,這些事情其實是身體裡另一個他做的。

眼看輿論如潮水湧來,“聞池滾出娛樂圈”的搖旗吶喊愈演愈烈。

背後經紀公司終於決定放棄他,經紀人改帶新人,連聞池都心灰意冷。

偏偏執行經紀夏凱,堅定地相信他,要幫他澄清誤會,找機會翻身。

最終動用人脈關係,才從老同學手裡接到了這檔綜藝——

《從零開始桃花源》。

為了引流預熱,綜藝採用的“直播剪輯”形式,每天都會在平臺同步直播。

現在節目就在直播中。

而他狼狽摔倒的畫面,已經透過航拍器,完整呈現在直播間裡。

聞池完全可以想象,這會引來怎樣的嘲諷和狂歡——

【喲嚯,這一摔不會把聞池鼻子裡的假體摔出來吧?】

【好特麼弱雞?會不會是陪大佬太多,人變虛了?狗頭】

【第幾次了?第幾次了?從進山起聞池就沒有順利過,看得我滿肚子火!】

【聞池黑料我無感,倒是看了他直播比較想網暴他!厭蠢症誰懂?】

【不是說聞池農村出來的嗎?現在演什麼身嬌體弱大少爺啊?】

【演著演著把人設當真了唄,真以為自己是豪門少爺!】

……

聞池看不到直播間彈幕,心情依然很糟——

三天前,節目組按照抽籤結果,把包括他在內的四名嘉賓,分別投放在山裡的不同地點。

每個人擁有各自的乞丐版基礎小屋,需要完成任務、攢下積分,才能換取食物、生活用品以及裝扮小屋的材料。

聞池很不幸,抽的是最遠、最差的房子。

經過半天的艱苦跋涉,吃完節目組提供的初始口糧,等抵達時已經累到站不穩。

第一天夜裡伴隨著飢餓感入睡。

第二天、第三天,任務進展都不如聞池想象中順利。

他從小到大就沒摸過家務活,種地更是一概不知,那些高分任務對他來說基本形同虛設。

至於相對簡單的低分任務,完成後換取那點食物,都不夠他塞牙縫。

十九歲,正是能吃的聞池,這兩天基本靠喝水熬過。

因為礦泉水無限量提供,不需要積分。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首個因餓暈退出節目的嘉賓,聞池用掉一次求助機會,換取緊急物資包。

求助機會總共三次,按照規則,機會用完,嘉賓將自動從節目下車。

聞池其實不在乎退不退出,他來這裡,僅僅是想滿足夏凱的堅持。

只是,這物資包遲遲沒來。

現在更是雪上加霜,把腳給崴了。

飢餓加上腳踝上針扎般的疼痛,聞池整個人都陷在焦躁和厭煩的漩渦裡。

突然。

有涼風拂過樹林,吹散他一瞬驚出的熱熱汗意,安撫了他的情緒。

風裡隱約傳來嘆息。

聞池狐疑頓住,四處張望——

深山樹林,哪兒來的什麼嘆息?

興許只是風聲。

聞池放棄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咬牙忍痛,沒有在鏡頭前表露出任何異樣。

他腳步緩慢地離開,打算回去先關掉直播,再處理傷勢。

聞池一走,航拍器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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