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枚沒想過周晟安還會回頭找她,在被她任性退婚之後。

感興趣的事就去做,喜歡的東西就擁有,人生變數千千萬,享受當下痛快就好——

這是她從小的行事準則。

唯獨在婚姻這件事上,由不得她自已做主,她搞不清楚老天是獎勵她還是捉弄她,最後又讓她愛上這個包辦婚姻的未婚夫。

也唯獨在婚姻這件事上,她並不想要一個自已喜歡的。

因為她的面前就擺著一個血淋淋的反面教材。

她外公外婆都是高校教授,出身書香門第的媽媽在兩家的安排下嫁給了文質彬彬的白翰名,那時她不知道白翰名有個初戀,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白允蘅已經出生。

他們標榜著真愛,真正的白太太反倒成了多餘的那一個,媽媽接受不了丈夫在外面有第二個家庭,為此吵過鬧過無數次,從白清枚懂事起,她的父母之間充滿無盡的爭吵。

當然,歇斯底里的永遠是媽媽,摔門而去的總是白翰名。

日復一日的憤怒、悲傷和無能為力會令人崩潰,媽媽患上雙相是可以預料的事情,而她反覆無常的情緒和動不動的眼淚讓白翰名更加厭煩。

常年服用精神藥物並沒有緩解她的病情,反而讓她變得鬱鬱寡歡。

一個女人最可悲的就是用自殺來讓自已的丈夫回家,這種方法她用過很多次,起初也許有效果,狼來了喊多了,白翰名慢慢變得麻木。

可有一天,狼是真的會來,她在白清枚八歲那年割腕死在了浴室。

那隻盛滿血水的浴缸,白清枚見過,殷紅的顏色她永生難忘。

在那之後她開始有了啃指甲的壞習慣,白翰名總說是媽媽傳染給了她,總之在她死後,白清枚也表現出了躁鬱症的輕微症狀,好在發現得早,及時進行了干預。

因為見證過母親的悲劇,所以她從小就立志做一個胸懷開闊的人,把眼睛放在山川河海大千世界,而不是拘泥於眼前的小情小愛。

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幹嘛要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

她從十四歲起就開始獨自揹包旅行各地遊歷,她的確按照自已的意願成長成為一個灑脫恣意的女人,死在亞馬遜廣袤森林的沼澤,也好過死在一個浴缸裡。

當她意識到自已正在踏入和母親同樣的人生時,她離開了周晟安,離開霖城,去到自已一直想去的坦尚尼亞。

塞倫蓋蒂草原有三萬平方公里,那裡棲息著七十多種大型哺乳動物和五百多種特有鳥類。

她試圖用遼闊的草原重新開啟自已的心胸,灑脫一點,不要因為愛上週晟安就推翻約定,對他設定只能忠貞不二的標準。

可在八千六百公里之外的遙遠土地待了半個月,她意識到自已做不到了。

愛情是狹隘的佔有。

從她愛上週晟安的那一刻起,她就一隻腳踏進了那個血紅色的浴缸。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提出了退婚,哪怕白翰名勃然大怒動手打了她,戒尺抽了她一身傷,晚上趴在床上疼得想哭,哪怕白翰名對她失望至極,給她選了張九刓那樣的紈絝,她也沒後悔過。

她知道自已要什麼,她很堅定。

可今夜的微風還是在她心裡吹起了波瀾。

白清枚回到三樓房間,開了燈,走到窗前,食指挑開紗簾。

葡萄藤架還暗著,裡面的人已經出來,周晟安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夜晚微弱的光線照不清他的面龐。

他在望她的方向。

白清枚關上窗簾,把自已摔進床裡,攤成一個大字,瞪著天花板發呆。

手機響了一聲,她伸手夠過來。

周晟安:【我給你時間考慮,想清楚再給我答案】

……

從京北迴到霖城,周晟安始終沒有收到答覆。

那個晚上他們在鞦韆上的談話好像是他的臆想,只有他在等一個回覆。

他時不時會拿出手機,開啟微信的頻率顯著增加,發去的訊息依然如石沉大海。

朋友打來電話的時候,周晟安正在籤批一沓檔案。

“在哪呢?”對面問。

“公司。”周晟安單手握持手機,右手中的鋼筆行雲流水,講話也惜字如金,半個音節都不浪費。

“這麼晚了還不下班,你不走人家秘書姐姐也不能走,有你這種周扒皮老闆嗎。”朋友嘖了聲,“亨泰已經發展得很好了,你就給自已放半天假,給其他銀行留一點彎道超車的機會能怎麼樣?”

周晟安道:“你確定他們趕超不了亨泰是因為我少放了半天假?”

“……”朋友無言以對,“我給你發個地址,你過來一趟。”

他那邊很喧鬧,背景音亂哄哄,像是在party上。

周晟安將最後一份檔案簽完,合上筆帽,落地窗外的商務區燈光璀璨,繁華如錦。

“不去了。”

“cos舞會,挺有意思的。”

周晟安不為所動:“你認為我對這裡面哪個字感興趣?”

“真不來?”朋友神神秘秘地賣關子,“不來你會後悔的。”

cos舞會的地址在一棟私人別墅,周晟安到那時,party已經進行到後半程。

別墅裡喧沸的人聲混著音樂聲傳出來,燈光照亮一片夜空,周晟安進了門,每個人都打扮得奇形怪狀,有白雪公主和甄嬛,也有哈利波特和無臉男,還有如來佛祖拉著“功德箱”,門口兩個塗白臉、畫黑眼圈的黑白無常正在沙發上吃蛋糕。

一時間,彷彿走進中西合璧妖魔鬼怪的聚眾現場。

見他進來,幾雙看不清臉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

“hey,bro,你在cos霸道總裁嗎?”

“……”

對周晟安而言,辦公桌上那些枯燥乏味的資料都比這些玩意兒好看一點。

貼著兩撇小鬍子的毛利小五郎過來搭住他的肩:“來得正好,那邊表演剛開始。”

朋友帶著周晟安穿過縱情歡鬧的人群,大廳中央,有人正在跳舞。

戴著彩色羽毛頭飾的“印第安人”,在《山鷹之歌》的音樂裡跳著熱辣的舞蹈,男人穿鹿皮縫製的野人似的衣服,女人的著裝要精緻一些,每個人的臉上都用油彩畫著不同的圖案。

看到其中開懷跳舞的白清枚時,周晟安不知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自已的心情。

她穿著綴珠繡的文胸與短裙,流蘇長及腳踝,隨著輕快的動作曳動飛揚,充滿異域風情的野性美。

朋友摸著自已的鬍子,衝他笑得意味深長:“兄弟沒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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