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一個繁忙後的週末,幾個好友聚會,約在一間新開的餐廳。

下午的會議因為突發狀況延遲,周晟安晚到了半個小時。

多年老友,沒太多講究,他到餐廳時,其餘幾人已經吃上喝上,正饒有興致地討論什麼。

周晟安把西服外套搭在椅背,在空位坐下來,朋友朝一個方向努努下巴,示意他看。

一幫鬧哄哄的男女,周晟安輕掠一眼便收回,不甚在意。

“粉襯衣那個。”朋友壓低兩分聲音,神情別有深意,“你情敵。”

另一個朋友一副義正辭嚴的語氣:“說什麼呢,老周能有什麼情敵,他愛的是工作。”

“哦。是我冒昧了。”朋友改口,“那是你前未婚妻的現任未婚夫。”

“嚴謹一點,準·現任未婚夫。”

周晟安在他們的調侃裡面不改色地擦完手,將毛巾輕輕擱下,目光再次朝右側投去。

那張桌子上男女混雜,男的一看就是夜店咖,女的各個花枝招展,穿著緊身裙,長著千篇一律的臉。

粉襯衣的男人側對他們的方向,腿上坐著一個穿短裙的女人,精心描畫的妝容裡透出一種精緻的庸俗感,不及白清枚十分之一的明豔大氣。

桌上有人提起白清枚:“這大庭廣眾的,你也不怕被狗仔拍了。白家那門第,眼高於頂,白大小姐知道你在外面玩,不把你宰了?”

張九刓摟著女人的腰,渾不在意的口氣:“這有什麼,她自已說了,婚後隨便我玩,只要不鬧到她跟前就行。”

“真的假的?”一桌人訝異,“這她都能忍?”

“能忍什麼,哪個女人會在結婚之前說讓你隨便玩,你可悠著點吧,別是她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讓你接盤呢。”一個寸頭男人語氣不太尊重,“她跟周晟安訂婚三年,差點都辦酒席了,肯定睡過。保不齊她就是懷了,還不是周晟安的,才被踹了呢。”

“我天天跟她見面,她懷沒懷孕我看不出來啊。”張九刓說,“幾個已婚男人不亂搞的,她能這麼說,說明她有覺悟,省得以後再為這個跟我鬧了。”

“她就一個要求,只要不弄出私生子,其他都隨便。這我當然不可能了,玩就是玩,弄個私生子不夠麻煩的。”

他腿上的網紅嗲嗲地說:“白大小姐這麼開放啊。”

張九刓喝了點酒,嘴上沒把門:“你們不懂。她媽就是因為她爸出軌,在外面生了個私生女才自殺的,她就忌諱這個。”

那邊桌上一片臥槽驚歎之聲,周晟安這裡卻寂靜下來。

餐廳燈光明亮,他神色卻深沉難辨。

半晌,朋友輕嘆一聲,靠著椅子感慨:“清枚妹妹這個新未婚夫,人品不怎麼樣啊。”

在公共場合,當著那麼多外人的面談論她的隱私,她母親自殺的事應該是白家的秘密,就連差點跟她結婚的周晟安都不知曉,被張九刓宣揚在人來人往的餐廳。

想想個性瀟灑又漂亮的小姑娘,退了周晟安的婚,要嫁給這麼個玩意兒,幾個人都替她不值。

“我說,老周,你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惹人家妹妹不高興了?我怎麼覺著她說你無聊的理由越想越不對,這種貨色她都能接受,你就是無聊點,有什麼不能忍的?”

周晟安右手搭在桌沿,一言不發地坐了會,在那群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毫無徵兆地起身走過去。

那桌上有霖城本地的二世祖,見到周晟安,立馬站起來喊了聲:“晟安哥。”

滿桌人一愣,跟著嘩啦啦站起來一大半,畢恭畢敬地喊人。

周家是霖城豪門的金字塔尖,周晟安和周晏京兄弟二人也是二代圈子裡出類拔萃的翹楚,年紀輕輕已經走到許多人終其一生不能企及的高度,優秀得讓人望塵莫及。

“這麼巧。”周晟安說。

他主動來打招呼,一幫人一面受寵若驚,一面心裡發慌,他們剛剛在議論的人,再怎麼著也是他前任未婚妻,差點要結婚了的女人。

當著張九刓這個新任未婚夫的面,他們肆意談論,這會見到周晟安這個過去式,反而心虛起來。

“好巧,晟安哥你們來這吃飯呢。”

一幫人語氣討好,周晟安隨口應付幾句,視線投向斜對面的寸頭男人。

剛剛還對一個並不瞭解的女人惡意揣測的男人臉色漲紅,在他銳利如刀鋒的目光裡,僵硬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周晟安對他沒什麼印象,淡聲詢問:“以前沒見過,貴姓?”

他語氣明明平靜不帶情緒,寸頭男後背卻冒出一身冷汗,囁喏不敢答。

他旁邊的人替他說:“他叫衛翔。衛生的衛。”

這個姓氏不算大眾,周晟安問:“成邦地產的衛成邦是你什麼人?”

“是他爸。”

周晟安點了點頭,收回視線。

張九刓就算沒跟周晟安打過交道,也知道這是誰。

男人嘛,勝負欲是刻在基因裡的東西,現任遇前任,尤其是個方方面面條件都比他優越的前任,比他高比他富比他帥,張九刓的攀比心不可避免地被激發。

他第一時間把腿上的女人推開了,儘管他對白清枚不是真愛,那也不能讓前任拿到把柄不是。

張九刓清清嗓子站起來,伸出右手:“原來是周總啊,我張九刓,你應該知道我。”

“久仰,張公子。”周晟安瞥過他那隻剛剛摟過女人的手,眼神淡漠,“抱歉,我有潔癖。”

張九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尷尬地把手收回。

他臉上有點掛不住,拳頭蹭了下鼻子,故作大度地邀請:“既然遇到了,要不坐下一起吃。”

“不了。”周晟安的拒絕利落簡潔,“我還有事。”

他來了又走了,不過短短兩分鐘,桌上原先說三道四的氛圍七零八落。

張九刓沒有再摟女網紅,衛翔的臉色變得青白,白家秘辛的話題也無人再提起。

周晟安立在路旁車前,餐廳璀璨光輝從玻璃透出來,他背對著那片光,點燃一支菸。

手中的電話撥通,二十四小時待機的秘書迅速接起電話。

“周總。”

“我記得成邦地產在亨泰有幾筆貸款。”周晟安說。

秘書沒他過目不忘的記性:“我馬上查詢……”

“不用查了。找個由頭,提前收回一半。”

秘書愣了一下,周晟安從來不會把任何私人恩怨帶到工作裡,像這種毫無緣由對一個企業的針對性操作,這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房地產市場正處於低迷時期,破產的企業數不勝數,還健在的大多都只是吊著一口殘氣,沒了貸款跟直接要他們的命沒有兩樣。

他這隻收回一半,就是隻要你半條命,那不明擺著在整人?

秘書哪敢打探背後的故事,應道:“我明天一早通知房地產貸款部的總監處理。”

周晟安又抽了幾口煙,煙霧繚繞,他神色比夜色更淡。

他沉默不語,秘書安靜等著下一步指示。

半晌,周晟安將菸屁股摁在滅煙石裡。

“我要去趟京北。”他言簡意賅,“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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