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說罷提起來,伸手指頭扒拉了一下那軟軟的腦袋,

“瞧瞧……都死透了!”

說著扔給了一旁的知嫋,

“收著……等下剝了皮,我們吃蛇肉!”

肖家姐弟驚魂未定,武懷德卻是一臉的興奮,

“大姐姐,你吃過蛇肉,好吃麼?”

武馨安應道,

“我在山裡時時常吃,滋味是極好的,待會兒我烤了給你吃!”

武懷德雖說性子比武顯榮沉穩些,但畢竟年紀不大,脫不了稚氣,聞言大喜,

“大姐姐,你再捉幾條,我們人多,一條怕是不夠!”

武馨安應了一聲果然在河岸處四下尋覓,今兒這子牙河裡的河蟹與水蛇可算是出門沒看黃曆,遇上了一位女煞星,待到武弘文與肖銑出了太公廟時,知嫋已是捧著滿滿一竹簍的河蟹,手臂上還掛了好幾條死蛇,向武弘文道,

“老爺,我們今兒有口福了!”

武弘文雖出身農家,可自小讀書用功,這農家少年的本事是一樣都沒有學到,他見著那幾條翻著白肚皮的水蛇,也是臉上微微變色,

“這……這些是從哪兒弄來的?”

知嫋應道,

“是大小姐和大少爺捉的!”

武弘文抬頭一瞧,果然見得自家那一兒一女正在齊大腿根處的河水裡四下尋摸呢,不由嘆氣搖頭對肖銑道,

“我這一雙兒女實在頑劣,倒是讓肖兄見笑了!”

肖銑笑道,

“都是孩子,自然還是活潑些好!”

說罷卻是掃了一眼乖乖立在河邊的一兒一女,見兩個孩子老老實實低著頭,立在那處,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武弘文這廂招手讓兒子與女兒回來,二人涉水回來,武馨安笑著道,

“父親,今兒我們做蛇湯,這河蟹肉少,清蒸不好,不如炒了吃?”

武弘文無奈道,

“你這孩子……”

卻是沒有半句責罵,只是催促著兒女們穿好鞋襪,眾人這才離開了河岸,如此這般在靜海遊玩四日,武弘文便告辭要離開了,肖銑雖有心挽留卻也知曉武弘文急著上京赴任,倒也不強求,當天晚上設宴為武弘文送行,二人是吃的酩酊大醉。

肖桂容這才尋著機會拉了武馨安的手,小聲道,

“安安妹妹,明日說話多有不便,姐姐便趁這機會與你道別,這一別也不知以後何時能見,姐姐實在羨慕你,唯願你以後的日子都能永遠這般歡喜平安!”

說著說著眼圈兒便紅了,武馨安心裡暗歎一聲,想了想卻是摸了張百兩的銀票給她,

“姐姐莫笑我這俗人,你我相交一場,也無甚可贈的東西,且妹妹向來以為,這銀子雖俗但卻是這世上最好使的東西,姐姐不要嫌棄,你且收著!”

肖桂容長這麼大還未見過這麼多的銀子,當下嚇的連連推拒,武馨安道,

“姐姐不要推辭,我知曉姐姐以後要遠嫁,這手頭有銀子心裡也不慌!”

肖桂容眼淚掉了下來,嘆氣道,

“多謝妹妹!”

武馨安應道,

“姐姐不必謝我,只臨別還是要勸你一句,婚姻大事乃是終身,一輩子太長,這樣的苦實在熬不得,姐姐還是再想想吧!”

肖桂容點頭,

“我……明白的!”

當晚無話,第二日武家三口離開,肖銑領著家人送出了老遠,這才與武弘文告別迴轉,卻是回到家中,將那大門一關,坐在上方臉色陰沉似水,喝道,

“奇嶽,跪下!”

肖奇嶽嚇的一個哆嗦,噗通一聲便跪到青石板地面之上,肖銑又喝道,

“來人,取家法!”

他一叫拿家法,一旁的王氏也是嚇著了,忙道,

“老爺,這是怎麼了,奇嶽做了何事,惹得老爺發怒?”

肖奇嶽怒道,

“做了何事,你自家問他做了何事?”

肖奇嶽茫然不知所措,卻是先哭了起來,

“父親,兒子不知做錯何事,還請父親明示!”

肖銑哼道,

“前頭去子牙河,你可是下水了?”

肖奇嶽聞言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忙應道,

“兒子只下水淌了幾步,便被嚇回來了!”

肖銑伸手接過下人遞來的藤條,呼一聲便抽了過來,正正打在兒子的大腿上,

“啪……”

“誰讓你下水的,你是那鄉野村童麼,還是那河邊的漁夫,堂堂縣爺公子,去鞋脫襪有辱斯文,有失體統,丟人現眼……”

卻是說一句打一下,打的肖奇嶽是哇哇大叫,哭著叫道,

“父親,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肖銑卻還是不肯放過兒子,手中的藤條不停揮動,一旁的肖桂容見狀不忍弟弟受苦,忙撲上去擋在弟弟面前,

“父親是我的錯,我是長姐未能管束弟弟,是女兒的錯,您要打便打女兒吧!”

肖銑哼道,

“你也不必急,下個便輪到你!”

這廂當真是將兒子女兒抽了一遍,待得他扔了藤條,甩了袖子去了書房,在一旁哭泣的王氏這才敢上前去察看兒女的傷勢,卻見得兒女身上都是交錯的青紫傷痕,這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王氏心疼的哭成了淚人。

“來人,快……快去請大夫!”

一旁立著人下人卻是小聲提醒道,

“夫人,這……老爺說過的,老爺打的傷,可是不許請大夫的!”

老爺也是心狠,自家兒女也下得去手,還怕外頭人知曉了,不許請大夫,就這麼生生的熬著,也虧得少爺小姐們命大,能活到今日!

王氏哭聲一窒,這才想起來丈夫早有嚴令,呆了半晌又哭的更厲害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

她不敢忤逆丈夫,只得讓人背了兒女回去後院,待來到後院岔路時,姐弟二人要分開時,肖奇嶽伏在下人的背上,伸手拉著肖桂容的手問道,

“姐姐,為何武伯父家的孩子便可以自由自在的玩鬧,我們便不可以,我們難道不是父親的孩子麼?”

肖桂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弟弟,這……這許就是我們的命吧!”

肖奇嶽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我……我們為甚麼不是武伯父的孩子?”

肖桂容嚇的伸手去捂他的嘴,

“傻弟弟說甚麼呢!”

肖奇嶽扯開她的手,目光中全是怨恨道,

“我……我寧肯從未來過這世上,也不想做他的兒子!”

我……寧肯從未來過這世上,也不想做他的兒子……

肖桂容趴在床上,目光放在枕邊那張一百兩的銀票之上,腦子裡一直回晌著弟弟的話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人生在世,做誰的兒女,那是半分沒有選擇的,遇上甚麼樣的父母,我們便只能靠命了……”

卻是轉而又想起武馨安來,

“她為何便能想鬧便鬧,想笑便笑,隨手便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來,她在家裡必是極受寵愛的……武伯父對她真是極好的……”

又想起弟弟的話來,

“……我們為甚麼不是武伯父的孩子?”

這都是命!都是命呀!

肖桂容背上痛得難受,就這麼趴著迷迷糊糊到了三更,這才勉強睡了過去,卻是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彷彿出了嫁,到了撫寧,洞房花燭有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來掀她的蓋頭,她剛要抬頭看去,便聽得那男人罵道,

“甚麼東西,你倒要來過問老子,老子想納多少女人便納多少女人,給你臉叫你一聲夫人,不給你臉,不過就是家裡攀附老子的賤人……”

說話間,呼一聲有甚麼東西打在了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啊……”

肖桂容在夢中身子一抽,牽動背上的傷口,立時疼醒了過來,

“小姐!”

身邊正在打盹兒的小丫頭,立時醒了過來,

“小姐,可是傷口疼得厲害?”

肖桂容抬起頭藉著昏黃的燈光,愣愣的瞧向枕邊的銀票,良久之後對身邊的小丫頭道,

“苑兒,我要逃婚!”

小丫頭一驚,

“小姐,您……您這是怎麼了,您就不怕老爺……”

肖桂容死死盯著小丫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決絕,

“正是因為怕,我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我要逃婚,我……要逃離這個家!”

……

錦衣衛這一回去河間府辦案,一改前頭鮮衣怒馬,囂張招搖的模樣,卻是全數喬裝改扮,裴赫那張臉走到那兒都顯眼,便索性裝成了一位出遊的公子哥,身邊家奴護院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他那臉生的俊美,卻是性子冷漠,眉宇之間一派傲然,再換上一身華麗的裝束,往那兒一站卻是沒一人懷疑這一幫子人的身份。

眾人到了河間府住下,便四下裡活動,但幾日之後是一無所獲,回來眾人商量道,

“那劉子清經了前頭一事,必是心生警惕,行事更加謹慎,那犯案的罪證也被搶回,這下子倒是不好辦了!”

有人道,

“何必麻煩,請了駕貼,讓他北鎮撫司一遊便是了!”

有人搖頭道,

“不成,大都督最不喜我們胡亂用刑,又有那劉子清是嚴閣老一系的人,沒有證據胡亂抓人,到時即便在北鎮撫司裡走了一趟,嚴閣老也會說我們屈打成招,說不得我們大都督反要惹火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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