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暮年燃燒

在邊陲這種地方,暴力衝突時常發生,有時是充滿組織性的血腥火併,也有時是僅僅因為口角問題發生的毆鬥。

對那些混跡街頭的人而言,頭破血流成了每天的常態,不是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這種時候認識一位靠譜的醫生就顯得尤為重要。

自從被戈登救下,咚咚就成為了平安診所的常客。

“你來了哎呦,這又是怎麼了,鼻青臉腫的.”

戈登站在診所門口,無奈地看著咚咚。

這個小女孩滿頭是包,臉上到處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高高腫起,一隻眼睛被人打成了熊貓眼,慘兮兮中還莫名有點滑稽。

咚咚插著腰,理直氣壯走進門,很自來熟地往椅子上一坐:“還能怎麼,跟人打起來了唄,難不成是我自己摔的?”

戈登取來藥箱,一邊幫咚咚處理傷口,一邊頗為無奈地嘆著氣:“隔三差五就來,每次來都這幅模樣,然後醫好了又跑出去打.”

“我真就不明白了,你這小鬼頭一天天的哪來那麼多架要打?”

咚咚顯得憤憤不平,手還在空中不停比劃:“你個學醫的懂什麼?我們出來混的,爭的就是那一口氣!”

戈登哈哈大笑起來,輕輕摸了摸咚咚的後腦勺,表示自己沒有惡意,隨後語重心長地說:“我就是覺得,不是什麼事都要靠動手解決.”

戈登開玩笑道:“那人家說得是實話,你確實也沒多高啊.”

“你!”咚咚氣得眼睛都瞪圓了,瞪著戈登半天又說不出話,最後只能氣鼓鼓嗔道,“老東西,要不是看你救過我,我早k你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咚咚眼中的茫然變為清明,認真地說:“到那個時候,我想去改變這個世界.”

“好孩子”他說。

“這種戰鬥是沒有意義的,純粹是在浪費時間虛度人生,等以後你有一天回過頭看,會發現自己把最好的青春都埋沒掉了.”

戈登苦笑著,眼中不知為何浮現起復雜的情緒,幽幽地說:“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爬到了最頂上,再也沒人瞧不起你了,你準備做些什麼?”

咚咚昂著小腦袋,大有一副不講理的做派:“那我不管,反正誰惹我我就幹誰,來一個打一個!總有一天,我要爬到最頂上,讓他們沒人敢再瞧不起我!”

“我跟你說,今天我碰到個癟犢子,他居然笑我矮!我*文明邊陲*!我最煩別人說我矮,上去就給了他一拳!”

“就比如這次,伱因為一點瑣事就跟人家打起來,你疼,他也疼,最後除了心裡出口氣,又得到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

“大家明明都是人,有些人能像神明一樣高高在上,而有些人卻活得連狗都不如這種差距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個原因,我覺得站在底下是看不清的,就得往上爬才行。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爬到頂上,看見了那個原因,我想做出點改變.”

聞聲,戈登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一時間有些呆滯:“.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我就是想啊,我這一輩子都在淋雨,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給別人撐一把傘.”

戈登的意識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股難以言述的愴然感盈滿心扉,朦朧的淚水不知不覺間模糊了視線。

戈登沉默了許久,這才繼續幫咚咚包紮,他的手不知為何有些微微顫抖,就和他的聲音一樣:“孩子,這種事說著容易,其實是很難的.”

咚咚笑得很輕快,懶洋洋地說:“以後的事我哪說得準,現在吃飯都還沒個著落呢.”

咚咚收起雙腿,把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捧著小臉若有所思地說:“老東西,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

咚咚被問住了,也許是還在為溫飽掙扎的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所謂出人頭地也不過是掛在嘴邊的豪言壯語,平時天天在說,卻從來沒有細細想過,一時間陷入沉思。

戈登沒有催促,只是默默幫她包紮,任她安靜思考。

“因為人在往上爬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茫然和誘惑,它們會矇蔽你的眼睛,讓你看不清方向。

你確定自己爬到頂上以後,可以不忘記初心嗎?”

聽到“孩子”兩個字,咚咚好奇地問:“誒,老東西,我每次來這裡,你都是一個人。

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也沒個老婆孩子什麼的?”

戈登不動聲色拭去眼眶裡的淚水,動作很輕沒有被咚咚發現,他嘴角勾勒出苦澀的弧度,幽幽說了兩個字。

“有過.”

邊陲東區戰鬥前線,傭兵們仍在固守防線與兇獸作戰,等待後方茫茫多的難民撤離進內城,戰事非常焦灼。

一條防線的後勤區,後勤人員正在對一批單兵飛行器進行能源補充。

突然,附近一名傭兵注意到了什麼,指向角落驚叫道:“哎哎哎,你幹嘛的?!”

由於戰場情況太過緊迫,沒有多餘的人手投入巡邏,再加上傭兵們覺得敵人是兇獸,這種戰事總不會有人搗亂,所以後勤區完全沒有設防。

此時,只見一名老者不知何時偷偷摸摸混進了後勤區,他拔掉了其中一架單兵飛行器的能源線,啟動後踩了上去。

“我去!你幹嘛?別亂動我們的裝備!”傭兵想衝過去阻攔,但已經來不及了。

“轟”一聲,單兵飛行器引擎啟動,載著老者飛向空中,越飛越高。

傭兵趕緊開啟通訊器彙報道:“後勤區這裡有不明人員偷了一架單兵飛行器,怎麼說,要不要派人去追?”

通訊器那頭咒罵道:“草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趁火打劫的別追了,一架單兵飛行器而已,不值錢,我們也沒那麼多人手,就這樣吧.”

傭兵只能結束通話通訊,任憑那個老者踩著單兵飛行器遠去。

他看著對方的飛行軌跡,兀地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一開始以為,對方是想趁火打劫弄點傭兵裝備去賣錢,或者是想“插隊”早點逃進內城避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理論上應該是往東邊內城的方向飛。

可此時對方卻是飛往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為什麼在往邊陲那邊飛.”

戈登搭乘偷來的單兵飛行器,回到了平安診所坐落的街區,這裡地勢偏僻,周邊居民並不多,災難爆發後也並非重災區,遙遙望去附近只有幾十頭兇獸在遊蕩。

他將飛行器切換到低噪模式,小心翼翼在後巷降落,沒有引起任何兇獸的注意,從後門回到了平安診所。

這裡並沒有遭受破壞,各種傢俱都還完好,定格在戈登當初剛收拾行李撤離時的模樣。

他在隱藏的保險櫃前輸入一串複雜的密碼,牆壁突然出現裂縫,開始向兩側平移,露出了後面的一塊貯藏空間。

那裡放著一個體積跟人體差不多的精密封箱,幾十年的歲月讓上面積滿灰塵,人靠近時稍稍帶來一點風就會揚起塵幕。

“咳咳.”戈登掩住口鼻咳嗽著,將封箱開啟。

裡面是一整套完整的義體,從型號上看已經是非常古老的東西了,但它的階級卻不容小覷,每一枚元件都是「無畏1級」,其套裝名為「殺戮」。

在幾十年前邊陲最無主混亂的時代,戈登正是憑這套殺戮型義體幹穿邊陲各大勢力,成為了這片惡土最初的王。

戈登乾枯的手在這些塵封幾十年的義體元件上面撫過,低聲呢喃道:“又見面了,老夥計.”

他將房間裡的電視開啟,無需進行任何調頻,每一臺的節目都在播放著媒體無人機在邊陲北區拍攝到的情景。

從畫面上可以清楚看到,現在還能堅持留在北區作戰的只有三個人了,分別是芬里爾、諾白、咚咚。

從坑道蟲甬道衝出的兇獸依舊無窮無盡,她們三人就像大海上的一葉孤舟,在巨浪中起起伏伏,隨時都有可能被淹沒。

戈登深吸一口氣,將封箱裡的義體元件陸續搬到了機械臺上。

他將自己的身體引數輸入系統,開啟自動模式,然後躺上了機械臺。

機械臂開始有序轉動,卸掉了戈登那身用了幾十年的民用義體,隨即驅使連線管道插入他的神經之中,開始替換上那套為殺戮而生的無畏1級義體。

第一枚元件植入的剎那,戈登的身體立刻開始劇烈抽顫起來,一股難以言述的劇烈痛楚襲來,彷彿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機械臺系統傳來警告聲:“警告,植入者生命體徵異常,免疫排斥反應嚴重,植入程序自動中止.”

這套義體曾經在戈登身上如臂使指,但這位老人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時光奪走了他引以為傲的強大天賦,只剩下一具垂垂老矣的暮年之軀。

以前的他可以毫無負擔承受住這套殺戮型義體,可現在,光是一枚元件就足以蹂躪他的免疫系統。

戈登艱難地轉動眼睛,看向電視裡的畫面。

不知何時,諾白已經倒下了,而且周圍兇獸太多,救援小隊遲遲下不來。

咚咚護在她身邊,與那些兇獸劇烈鏖戰,二檔超載形成的電弧在眼中不停躍動,卻是忽明忽暗越來越弱,顯然是已經瀕臨極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戈登嘴唇抖動著,艱難擠出一句話:“注入免疫製劑,直至身體適應.”

機械臂移動取來一支注射器,將足足的免疫製劑打入戈登體內,他身上的抽顫反應才有所環節。

然而,隨著下一枚元件植入,他額上又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痛苦感在身體裡蔓延開來,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被鋒利的刀子割過。

“警告,植入者生命體徵異常,免疫排斥反應嚴重,植入程序自動中止.”

“注入免疫製劑,直至身體適應.”

一輪又一輪警告,一輪又一輪免疫製劑注入,戈登的身體在緩解與痛楚中反覆掙扎著,胳膊上到處都是免疫製劑注射留下的口子,足足有十幾道。

機械臂運作了一會,再度停下,冰冷的警告聲響起:“警告,免疫製劑注射過量,繼續注射將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根據系統限制,我無法再為您進行自動注射.”

電視畫面中,咚咚為了保護諾白直面了太多兇獸,身上到處都是被利爪和尖牙撕出來的豁口,淋漓鮮血將衣服染成了猩紅色。

甚至還有一些折斷的兇獸節肢來不及拔出,就這麼刺在她的身體裡面,隨著戰鬥不斷撕裂傷口,進一步消耗著她的生命力。

她攻擊的力量越來越弱,有時甚至要好幾棍才能打倒一頭小型兇獸,步履也變得趔趄不穩,一切都在預示著她的身體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戈登此時才植入完一半的義體,他深吸一口氣掙扎起身,手不停顫抖著,一把抓過機械臺旁邊放著的那些免疫製劑注射器,手動將其一支支打進體內。

劇痛在身體裡肆虐,就像數百根鋼針刺入皮肉,他的牙齒因疼痛而緊咬在一起,每次呼吸都充滿了痛楚,喉間不自覺發出發洩性的痛嚎。

“啊!!!!!”

他一邊向暮年的自己發出咆哮,一邊將早已超量的藥不停打至體內,直至將庫存裡所有免疫製劑全部打完,這才重新躺回機械臺。

“行動編碼7327,解除一切系統限制,完成剩餘所有元件植入,不要暫停.”

得到最高許可權許可的機械臂穩穩運作著,無視臺上那具已經受到不可逆損傷的身體,將剩餘的元件不斷植入戈登體內。

他的身體實在太蒼老了,就像風中的殘燭,正在這場手術中一點一點燃盡自己。

但在徹底熄滅之前,他還想綻放最後一縷光。

終於,所有義體元件植入完成。

戈登緩緩睜開眼睛,感受著這身義體帶來的力量,儘管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年輕,但內心那股火焰卻在時隔幾十年後再度熊熊燃燒。

舊日的王走出蟄伏半生的故地,邁向了自己最後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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