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八神門雲野城之分部。
明堂之內,武者數人,雅宴其中,或論城中之瑣事。
有白衣女子,名曰‘冥月’,貌若冰霜,注視上座之青年師叔‘司徒天’,欲言又止。
此師叔,天賦超群,幼時被八神門長老所青睞,攜上山門,收為入室弟子。自此,修武道,銳不可當,未及弱冠,已登氣神藏之境。
然此師叔,專於武道,寡於人際交往,養成孤高乖僻之性。
長老故命其入世,守雲野城,欲以世俗紛擾煉其心性。
然……觀此數年,仍如昔日,不通世俗之智。
“冥月,何故欲言又止?”司徒天感之敏銳,飲酒之後面色稍露不悅,隨口而問。
冥月乃啟朱唇:“師叔……尚記姜尚乎?”
司徒天愣然:“此為何人?”
冥月深感無奈,然亦無法,蓋分部之弟子,司徒天師叔今尚不能盡呼其名也。
遂乃為其釋之曰:“此人數月前欲投我八神門,被拒之後赴驚雷武館,近聞其習練驚雷排雲掌,已入氣血三變之境……”
“然乎?觀此人雖天資平平,然運道不俗。”司徒天把酒而玩:“或身甚合驚雷排雲掌之一脈乎……然亦僅止於此,此等三流武學,安能及我八神門秘傳?此人一生亦惟在秘金身中徘徊耳……你何提之?”
冥月苦笑而答:“師侄只是稍感惋惜,此人能突破至氣血三變,天資至少亦有一些,師侄當日,或有些誤看。”
“誤看便誤看……天下英才何其多?雖是璞玉,無人雕琢,亦不成器,或今路邊餓殍中,即臥天資高於我者,然那又如何?”
司徒天不以為然地揮之手,眸中閃爍著睿智之光:“武道博大精深,天資僅為門坎,更重入門之後之資源、師長指點、乃至自身勤奮!”
其中尤以功法為最!
故無論當日結果如何,司徒天皆不悔也,因習練三流武學之後,其上限已擺於彼處。
“師叔所言乃是至理名言也。”一武者貌白淨者,聞言乃拍案叫絕:“當浮一大白!”
冥月掃視之認得乃宗門執事‘陰十三’,此人素喜阿諛奉承,然一身功夫著實不差,暗中下手更是陰狠,實為心狠手辣之輩。
此時亦不多言。
冥月本清冷之性,今夜亦惟稍感慨耳……
…………
又至十五日,月華如銀,灑滿大地。
姜尚乘烏篷船,至雲野城外之黑市。
於木屋,太歲依然如山之肥胖。聞姜尚之求,大駭曰:“何也?復欲得之乎?”
言畢,其審視姜尚,曰:“上次之十斤肉,足供常人武者半年之用。你已盡食,抑或有長輩同享?”
姜尚微笑以對,出百片金葉子,應曰:“我來黑市購物,君豈能過問所去之處乎?”
太歲輕笑發聲,身軀微動,側身費力,自地穴中扯出一大塊肉,問:“今次要幾何?”
姜尚面色如常,答曰:“某欲再得十斤!”
太歲連連稱奇,曰:“你實力與膽氣皆過人,願否接一私活?”
姜尚隨口問:“何活計也?”
太歲露猙獰之笑:“隨同道往城外獵妖!非氣血三變之上品血羅剎不可參與,若為秘金身武者尤佳。屆時按功行賞!”
姜尚聞之,思忖片刻,遂婉拒之,曰:“狩獵妖獸,固我所欲也。然我修為不堪一用,若遇險境,必得不償失。”
言畢,姜尚反問之,“何以故?此肆之妖魔肉盡乎?”
“非也,乃有一妖獸流竄,頻擾商道……數日之內,爾武館亦或有助戰之令。”太歲連搖其首:“至於妖魔肉,本肆固不乏也……欲知何故乎?”
言間,其顏現詭異之笑。加以肉山一座,頗令人心悸。
“我固知之,蓋太歲肉異於其他妖獸肉,需深埋地下,供以營養,則速生也……”
姜尚微頷其首。
此亦此肆常有妖魔肉之因也。
他肆之妖魔肉一旦售罄,則須結隊狩獵妖魔,危且貨源不穩。
“嗟!何人語你?”太歲之笑作弄消失,肉山復歸原狀。
‘太歲故真菌,豈非常識乎?’
‘你亦小視我修仙者之手段矣……我目中,你無非與飼養蘑菇亦無大異。’
姜尚腹誹之,不答,持高深莫測之態,出木屋而去。
遊於黑市,復至一棚屋。
比之前所至,此屋頗顯簡潔,一白髮老者坐櫃後,似在讀書。
衣漿洗得發白之青衫,有書卷氣,然結合其年歲,似落第秀才、酸腐文人。
見姜尚入,老者面露笑容:“客欲購訊息乎?”
黑市中萬物皆可售,此屋以售情報聞名。
“然也。”
姜尚此時戴斗笠,更衣裝:“願聞此地售價如何?”
老者從容放下書:“本店中,訊息皆有價,分天地玄黃四級,每級價格不同。若購‘天’字號情報,事無鉅細,然銀子方面,嘿嘿……”
言畢,老者閉嘴。
因姜尚抽出一疊金葉子:“給我附近百里之內武道勢力、及出名武者、乃至高深密武之情報……皆要‘天’字級別!”
“諾。”
老者連忙起身,滿面皺紋幾欲笑成菊花:“貴客請坐、貴客可欲飲茶?本店新進數斤上佳雀舌尖,在涼州皆頗有名……”
對於老者態度之變,姜尚覺在情理之中。
生意人何恥之有!
然待老者自屋後拖出一厚重箱子,內滿載各種書籍之時,姜尚面紗下之色,終劇烈變化。
‘失算也……’
‘未料情報竟如此詳盡……’
…………
姜氏府邸,召數婢以舒筋骨,姜尚方自春夢中覺醒,逐一披覽情報焉。
“八神之門,昔者‘八極武神’所立,門主一、長老九、客卿十八……門中絕學,‘皇極經世拳’……”
“雲野之城,八神之門分部在焉,主持者乃‘司徒天’,嘗以數招勝驚濤之主,又輕取數武館主圍攻……”
“冥月氏,勝降龍之主王降龍……”
“陰十三,戰功未著,狡詐之徒,好設埋伏以陷人……”
“獨行武者張天寶,擅長‘太極拳’,戰功……”
“金牌捕頭上官追風,嘗數捉拿江湖巨盜,實力或超常武館主……”
姜尚疾讀情報,遂對鄰近之武道勢力略有所知。
“觀此,武館界之實力,確乎……甚為羸弱也。”良久,姜尚釋卷,面露無奈之色。
然此乃常情,真正之高手,罕有開設武館者。
然弱至如斯,實出他之預料。
計之,或一八神門雲野城分部,便足以傾覆眾武館之聯合!
那些貌似強大之武館主,於門派武者、乃至獨行武者而言,僅為襯托其威猛之背景,或被其輕易擊敗以積累戰績……
“司徒天……或許已超越武館主之境界,進入全新層次,殺之不易,宜暫罷針對八神門之計……”
“或往其他武館,學習其優點,亦不失為一條修煉自身之途徑?”
“然在此之前,是否應先解決降龍武館之事?無論王元或王降龍,皆對我懷恨在心……”
姜尚思索既定,置情報密冊於一旁,正欲傳授柳茹玉腿法。
忽聞香風襲來,煙霜兒緩步而至,行禮道:“公子……成管家求見!”
“成叔?”姜尚頷首示意。
頃刻,有長鬚白髮之老管家成叔,貌甚仙風道骨,入而恭敬行禮曰:“老爺!”
“免禮。”姜尚揮之。
夫修仙界,外貌非衡量強弱之準,此等仙風道骨而實則敗絮之修士,比比皆是。
在黑元之地尤甚。
“啟稟老爺,老奴這段時日在城中,得一訊息,或可利老爺……”
成叔鞠躬而言。
“於我有利乎?速告!若然,當重重賞之。”姜尚待下以寬。
至少,不似城中世家,動輒埋人於亂葬崗。
且,有功則賞必厚!
是以,姜府下人皆積極而為之。
“乃……城中將有聚會,所邀皆豪富,聞席間將有珍稀之物發賣……除古玩、名貴藥材、寶馬之外,更有武功秘籍、乃至妖魔材料!”成叔道。
“哦?”姜尚聞言,目露喜色:“何時何地?”
“五日之後,萬寶閣!”成叔對曰:“老爺若欲往,老奴可設法得請帖。”
“善哉善哉,重重賞之!”姜尚撫掌而笑。
是夜,姜府中靜謐無聲。
自成叔離去,姜尚亦回屋,此時正端坐案前,顧盼室內所布,其面色稍顯陰晴。
他雖好逸樂,然猶存散修之慎獨之性,至要之寢室,獨己能進。
與丫鬟戲耍,亦在別室。
至是時,嘆氣曰:“我屋中數處髮絲,皆有動過之痕,似有人曾潛進我寢室內?”
其實,姜尚亦知,家中之人皆購而得,非數世家奴,忠誠有缺,奈何此乃跟腳薄弱之故。
平日之微貪,可容也。然今已逾矩矣!
“何人?敢買通我府上之人?是欲探我數日之蹤及金銀藏匿之處嗎?當真狼子野心!”
姜尚面色驟冷。
知此事後,若細查常出府、與外接觸之僕役,必能察其端倪。況修仙者之手段,欲隱內奸亦難!
“願非此數人……”姜尚喃喃自語,復嘆。
世間多紛擾,故修仙者或絕情絕性,棄情愛以求大道。
他雖稍勝,亦一淡漠薄情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