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正月裡有意思的事情包括看社火。

社火,在國內很多地方在傳承,一種文化活動,在陝西、甘肅、新疆一帶多見。

我們家鄉的社火活動通常在晚上進行,社火裡傳承的是一種典型的官場文化,大家扮演成官老爺、馬伕、將軍、隨從等角色,組成隊伍。

關於社火的佇列組成頗有意思。隊伍的前面是來回打探的馬伕,馬伕的身上掛著很多鈴鐺,跑起來叮叮噹噹。隊伍的最前面兩側是兩個“虎頭燈”,之所以稱為虎頭燈,是因為燈的外面是用剪紙拼接而成的老虎頭,看上去有幾分威嚴與嚴肅。

虎頭燈的中間是一個頭盞燈,頭盞燈的作用是為官老爺引路。官老爺走在頭盞燈的後面,有的還騎著高頭大馬,充分體現出了官老爺的地位。馬伕時不時回來向官老爺彙報前方的情況,官老爺扇著手中的扇子,指示馬伕:再跑再探。官老爺還編出許多順口溜,用來博取路人的眼球。比如:馬伕一邊跑一邊探,讓大家好好的看。

官老爺的後面就是他的一隊人馬了,隊伍裡有獅子,獅子在隊伍裡來回抖動,以矯健靈活的步伐向圍觀群眾展示著它的兇猛。獅子的兩側是彩旗佇列,五顏六色的旗子迎風飄揚,顯示著隊伍的龐大與威嚴。獅子的後面是樂隊,樂隊裡又分為鼓手、嚓手、號手、嗩吶等。鼓手們的鼓點整齊劃一,步伐不約而同,姿勢隨著鼓點的遞進高低起伏,鼓點越打越烈。嚓手和鑼手緊密配合,跟著鼓點鐺啷作響。號手不甘寂寞,在半空中發出清脆的節奏。樂隊的後面是秧歌隊,秧歌隊裡有男女老少,一邊吹著哨子,一邊扭動著身姿,是社火隊伍的一道風景線。最後面走著的是扮演隊,他們化妝成典故中的人物,展示社火本身獨特的古老文化氛圍。

在耍社火之前,需要大量的準備。要排練秧歌隊,還要背臺詞,排練節目。透過這些環節,增加了人們之間的感情。

接神,是耍社火活動中的重要環節。人們到廟上把神仙的塑像抬到村裡,邀請陰陽先生來唸經,人們跪在地上聽經膜拜。據說耍社火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活躍氛圍,還是為了取悅神靈,讓神靈感受到人們的誠意,保佑一方平安。在老家,神靈的地位是不可估量的,神靈牽動著日常的各個環節。要是有人遭遇不測,往往會聯想到神靈的作用,要麼是對神靈不敬的結果,要麼就是不守神靈的規則的報應。

夜幕降臨後,大家就開始收拾,等到夜色完全變黑,社火隊伍就出發去別的村裡演出。從正月初九開始,每個村開始輪流主場,邀請各個村的社火前來匯演。

作為東道主,主場社火駐紮在村裡的一個角落,等候著其他村社火的到來。

當兩家的社火快要碰面的時候,是社火活動中最為熱鬧的環節。兩家的鼓手相互競爭,恨不得把鼓面打穿。兩家的獅子互相挑釁,為各自的官老爺贏得頭彩。兩家的人群你推我搡,好似乎要發生戰爭一般,彩旗搖擺,號聲清脆。官老爺邁開嗓子互相恭維,謙虛中有傲氣,粗放中有細膩。

當把所有的社火迎接進來後,東道主會提供一頓晚飯。儘管有時候北風雪渣子天氣,但是大家還是坐在一起一人喝一碗米和麵餑餑,吃完晚飯,大家的目光投向搭好的舞臺,等待著官老爺上場。

各個家的官老爺一個一個的走上臺,往往在這個時候臺下會爆發一陣騷亂,觀眾都擁擠著到臺前,目的並不真正是看官老爺的威姿,只是圖個熱鬧,在人海中推波助瀾一下,好讓寒冷的冬天稍微熱烈一下。

輪到官老爺一展風采的時候了,他們出口成章,用多年來積累的才華在臺上互相調侃,互相喊話。再配上鑼鼓聲,他們的口號順口而順應潮流。

腫了!

隨著臺下一聲大喊,大家開始起鬨,對腫了的官老爺一陣唏噓。(腫了:是指官老爺的順口溜沒了下文)

遊走龍門是整個社火中最為耀眼的一部分,所有的社會排成一隊,拿著家當,跟隨著資深龍門引領人在開闊的土地上走了起來。走龍門可不是隨便亂走一通,要能走的進去,也要能走的出來。資歷稍淺的引領人往往能走的進去,卻走不出來。這就給村裡村外留下了笑柄。

在走龍門這個環節中,東道主會準備很多煙花。當龍門遊走的時候,煙花直衝雲霄,綻放出美麗的圖案。很多村為了放煙花,也付出過沉重的代價,煙花響起,家裡的草堆也就燃燒了起來,大家又迅速投入到救火行動中。

走龍門結束後,是文藝晚會。每個前來參加社火的村子會準備一兩個才藝秀,年輕小夥、美女、娃娃們登上舞臺,一展他們的活力與精神風貌。這時你要是在臺下,兜裡的洋糖就使勁往抬上扔。在臺後會衝出許多小孩子檢洋糖,他們活潑的會給你使個鬼臉。作為演員,也得有個思想準備,說不定在糖衣中就包裹了許多土疙瘩。會把你打的頭破血流,滿地找牙!

最後一個活動就是獅子表演,小夥們揮舞著獅頭跳上桌子,獅頭左右一擺,眨一下它可愛的眼睛。獅子時而匍匐在地,時而騰空而起,盡情展現著獅子的魅力。

社火的流程算是結束了,東道主集結在村口,給前來的社火隊送行。官老爺們相互作揖,相互寒暄,然後道聲:辛苦了。

待社火解散後,大家開始拆臺、收拾裝置。忙完就到凌晨三四點左右了。第二天就能好好睡一覺,不到下午八九點不起床,起了床,吃了飯又去耍社火。

近幾年隨著向城鎮化發展,很多農村人都走向城市。村裡的社會走向了衰落,有些村已經沒人耍社火了。正月裡,村子裡靜悄的,再也沒有鑼鼓聲,也看不到小娃娃的蹤影。

在村口,只有幾個老漢在打撲克牌。陪伴就如此簡單,你出紅桃,我墊方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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