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詭谷傳說（25）
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張翡玉勾起嘴角無聲嘲笑。對她來說，離開平安谷比登天還難。
她從沒離開過平安谷，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她也沒有任何生存技能，在外面根本沒有辦法生存。且不說她還帶著個女兒，兩個女人在陌生的環境裡只有死路一條。
“我忘了你們是外人，我們平安谷有一條規矩——女人不能踏出平安谷半步。可能我剛走到村口，就被我的族長哥哥派來的人押回家裡了。”
是的，張翡玉用的是“押”而不是“請”，在平安谷女人沒有人權是共識。更何況，她又不是沒逃過。
當秦若水從張翡玉口中聽到平安谷的女人甚至不被允許離開時，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張翡玉不再像年輕時那麼堅持，而是在歲月的消磨下漸漸麻木，向規則低頭。
試想一下，如果是她長期生活在一個被打壓的環境，就算自己不服，但身邊的同類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接受各種匪夷所思的條條框框來限制自己的生前死後，她可能也會慢慢被同化，然後成為對立面的盟友，一起馴化下一代。
這實在太可怕了，秦若水想。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為什麼會說環境吃人，為什麼有些心存善念的人在一個充滿惡意的環境裡待久了也會心生惡念。
現在終於理解了，原來長時間地被同一種觀念和思想洗腦，真的會被潛移默化地影響，從反對變成贊同，從否定變成認可。
看到張翡玉從曾經的勇敢反抗到現在瞻前顧後，除了有晴晴這個軟肋，還因為她自己也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不再堅持曾經認為對的觀念。
“您沒試過，怎麼知道呢？”她說，“您還想待在這裡過一眼看到頭的生活嗎？您想您的女兒重蹈覆轍嗎？”
“可我沒有辦法。”
張翡玉平靜而冷漠的眼神讓秦若水感到有些絕望，她好像真的勸不了她了。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施文慧在她耳邊給她加油：“別放棄啊，就靠你嘴炮了，我們不是還有個絕殺技沒放出來嗎？”
哦對了，她差點忘了，張翡玉也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她故事裡的男主角疑似回來了。
“那如果平安谷的女人嫁給了外人，是不是就能離開這裡呢？”
她問張翡玉，張翡玉愣了一下，因為從來沒有先例。
秦若水抓住機會，趁勢而上：“依據平安谷的禮數，按理來說女兒嫁人就是潑出去的水，理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就是說丈夫去哪妻子去哪對吧？那嫁給外人，外人不在平安谷定居，平安谷的女人是不是就要跟著丈夫離開平安谷呢？所以想離開平安谷，嫁給外人就行了。”
秦若水大段大段的輸出，張翡玉聽得一愣一愣的，但她捕捉到了她話語裡的重點——嫁給外人，那曾經是她年輕時想過的辦法，只可惜……
一想到逝去的情緣，張翡玉黯然神傷。
晴晴感受到母親緊緊的抓住她的手，雖然不明所以，但她還是反握母親的手。
看到母女倆的互動，秦若水猜張翡玉應該是想到以前的事了。
是時候了。
“我聽張姐說，王老爺派來的律師先生長得特別像表夫人的一位故人，如果有機會故友重逢，我想表夫人一定會感到很驚喜。”
正當張翡玉琢磨秦若水的話，想讓她展開說說時，忽然有人敲門。
然後傳來了一把低沉有磁性的男聲，秦若水、施文慧和餘夢一下就聽出這是姚律師的聲音。
但張翡玉顯然沒反應過來，聽到聲音後她明顯有些驚訝：“請問是哪位？”
外面的人聽到她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聽到一陣輕而密集的腳步聲，似乎有些人離開了。
這讓張翡玉更好奇來人是誰。
“我是王老爺派來的律師，我姓姚，有勞表夫人開個門。”
張翡玉有些愣神，就連秦若水她們問她開不開門，她都沒聽見。直到晴晴晃她的手，她才回過神來，猶豫著同意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她從來沒想過會再次見到她的姚老師，也不敢相信她的姚老師會再次回到平安谷。畢竟當年整個張家都知道她和姚老師的事，她的父親更是揚言要打斷姚老師的腿。沒想到過了幾十年，居然還有機會見到姚老師。
姚律師的表情倒沒有多驚訝，似乎他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為王管事討回公道，而是專門過來見張翡玉一面。
施文慧察覺姚律師看向張翡玉的眼神和看著其他人的不同。對其他人，他的眼裡寫滿了不屑一顧、冷淡和疏離，但是看到張翡玉時，他的眼睛居然傳達出了喜悅、溫柔和愛意。
原來愛不愛一個人，真的可以從眼神裡看出來。
“夫人，您不介意我關上門吧。”
張翡玉下意識搖了搖頭，隨後又想到了晴晴，想阻止姚律師關門，但姚律師已經先一步把門關上了。
雖然眼下的情況和姚律師設想的有些不一樣，他沒想過除了張翡玉，還會有四個女孩子在屋內。但與舊情人重逢的喜悅還是讓平靜的他內心泛起漣漪，他站在張翡玉面前，仔細認真的看著這個臉上多了幾條細紋卻不失風韻的女人，縱有萬千感慨在心頭。
“阿玉，我回來了。”
一句“阿玉”，跨過了萬水千山，讓張翡玉瞬間紅了眼眶。
晴晴看著面前高大威猛帥氣的男人，一身西裝革履，跟叔父伯伯他們完全不一樣，讓她有些好奇。同時，看到母親因為這個男人的一句話而眼眶泛紅，她意識到這應該是母親的朋友。
“媽，這是你的朋友嗎？”她看了眼秦若水三人，“不如我和這幾位姐姐出去聊吧，我真的不想嫁到王家，她們能幫我逃離的話，我希望可以離開這裡。”
姚律師有些詫異的看著晴晴，眼神在張翡玉和晴晴兩人之間流轉。
看著晴晴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姚律師隱隱約約察覺到，他當年一走了之後，原來給張翡玉留下了一份禮物。
張翡玉抓住想離開的晴晴，忍住淚水，將姚律師介紹給女兒：“這位是姚律師，是媽媽的故人，也是你的父親。”
晴晴當下如遭雷擊，消失了數十年的父親在她們母女倆困擾之際忽然出現，一時間她難以接受，心中積壓的怨氣也全數釋出。
“你是我的爸爸？為什麼這些年你扔下了我們母女倆在這裡不管不顧，你知道媽媽和我寄人籬下遭受了多少白眼嗎？你知道舅舅準備用我和王家大少爺聯姻嗎？我喜歡讀書，這些年舅舅雖然讓我讀書，卻禁錮著我，把我困在這一方天地，我想出去看看，但我們這兒的規矩卻讓我寸步難行。為什麼你現在才出現，為什麼？！”
晴晴奪門而出，姚律師想追卻不知道用什麼理由追上去，也不知道追上去之後能說些什麼。
見狀，餘夢挺身而出，和施文慧與秦若水交換眼神，迅速追著晴晴跑了出去。
“我們的朋友會照顧好晴晴小姐，我想姚律師和表夫人應該有很多話想說，那我和我的朋友就先離開了。”說罷，她看了眼張翡玉，又補了一句，“現在離開這裡還是有希望的吧？表夫人。”
秦若水轉身不再看張翡玉，但她知道張翡玉有那麼一瞬間將眼神放在她身上，施文慧緊跟在她身後，兩人離開了張翡玉的臥室。
這對苦命鴛鴦分開了幾十年，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就把時間留給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