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山硬拽著王英回到家時,劉向陽正好從鋼筋斷裂的窗戶裡爬出來。他的臉和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都有血痕,看樣子是劃傷了。

王英吃驚地跑過去,捧起他的頭察看。

老劉推開母親,徑直朝外走去,卻被劉茂山拉住了。

“放開!”二十二年了,他第一次衝父親發脾氣。

“你要還是我劉茂山的兒子,就不要再去找葛春妮!”

“我是你的兒子,也能去找春妮!”

“林竹玉都吐到咱臉上,你怎麼還要去呀?”

“她是她,春妮是春妮,她代表不了春妮!”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像一大一小狹路相逢的兩頭牛,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半下午時林竹玉突然來到了劉家。她當著王英和劉茂山的面,神情冰冷地告訴老劉,要他以後不要再去找春妮,也別想利用春妮曲線救劉家。說他配不上春妮,要是為了她好,就放了她。

她說著將一個信封拍在了桌子上:“昨天春妮大吵大鬧管我們要錢,說要援助你留在北京。這是五千塊錢,一次性買斷你和春妮的將來。你給不了她更好的,不要再去找她了!”

人在脆弱的時候自尊心就格外肥碩,她的話侮辱性和傷害性極強。還沒等老劉說什麼,劉茂山拿起那個信封直接砸到了她身上。

“拿著你們的臭錢滾!”

林竹玉一點也不惱,甚至還笑了下,順理成章地將信封塞回包裡,轉身欲走時,劉向陽不顧一切地追了過去。

“阿姨我不要你們的錢,但留在北京是我和春妮四年前就約定好的,你不要阻攔我們好不好?請您高抬貴手,讓春妮和我一起走好嗎?”

三十年前的一幕在林竹玉面前搖晃——老薛苦苦地哀求她姐姐,要她放自己跟他走;姐姐卻心硬如磐石,拿冰冷的眼神和刺骨的話語逼退了他……於是才有了後來她隻身拎個裝了幾本書的藍色包袱,嫁給了葛國貞。

林竹玉的眼淚從心底往外滲,就要湧進眼眶時,她“嘭”地一下關上了心閘。讓春妮放棄鐵飯碗跟著劉向陽赤手空拳打天下才是害她……只有周家才配得上她的女兒。

“拿個鏡子照照自己吧。”林竹玉用最輕柔的口吻說出了最狠的話,在劉家三口人被打擊的搖搖欲墜中,步態輕盈地朝外走去。

老劉發瘋般還要去追,劉茂山像頭受傷的猛獸般攔住了他,連推帶搡將他推進臥室,拿把鎖頭將門從外面鎖死了。

林竹玉的話像一把從天而降的利劍,將王英從頭到腳一劈為二。她捧在手裡的優秀兒子,卻被人如此羞辱……足足有兩分鐘,她才從疼痛中緩過神來,怒不可遏地追了出去,一路小跑在街上追上了林竹玉,截住她吵了起來。

臥室裡的老劉瘋了一樣拍打著門,手都拍腫了,門還是一副巋然不動的欠揍模樣,連個縫都沒有向他敞開。他改變戰術拿腳去踹,門倒是動了下,卻依然拒絕向他敞開心扉。

人一旦遇到感情問題,智商立馬下降。聰明如老劉也沒能躲過這個魔咒。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裡團團地轉著。

他抬頭看了下窗戶,玻璃外面是指頭粗的鋼筋。因為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金屬已病入膏肓了。

他開啟玻璃窗扇,拎起桌子前的凳子砸了過去,一下,兩下……鋼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過錯,要被他如此鎮壓,只能痛苦地彎曲著變形的身子。

凳子散架了,一條腿脫離群體,孤零零地躺在了地上。

老劉在和命運的抗爭中處於下風,將滿腔的怨懟撒向了鋼筋。他拿起那條板凳腿,使勁撬動著鋼筋,直至它放筋斷骨裂。

他扔下凳腿,不顧一切地朝外爬。口子小,斷裂的鋼筋為報仇毫不客氣地在他的臉上和胳膊上連咬了幾口,他卻不顧一切地勇往直前。

誰想他剛脫離房子的桎梏,又被父親生擒活捉了。

“你今天非要去找葛春妮是不是?”劉茂山的眼睛充眼了,額頭上的青筋蚯蚓一樣扭曲猙獰。

“是!除了春妮,我誰也不要!”

“你——”劉茂山氣結。他左右打量著,看到牆角躺著一個大扳手,拿起來就要朝自己腦袋上砸,“你敢走出這個院子半步,就別再想見到我!”

老劉凝視著父親,大眼睛突然全是淚,像頭受傷的小牛犢,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王英心頭一軟,眼淚跟著就下來了:“向陽,就算你現在去葛家,林竹玉也不會讓你見春妮的。你這會兒去找她,只會給她添麻煩。”

有根無形而巨大的針從天而降,穿過老劉的身體,將他死死地釘在原地。

劉茂山扔下手中的扳手,走過去攬住兒子的肩膀,擁起他往屋裡走。

……

老劉是坐晚上的火車離開青花的。姐夫緊急託人給他買了張站票,讓鐵道上的朋友帶著他直接進了工作人員休息的車廂。

火車像個冗長的怪獸,吞吐著,喘息著,朝前奔跑。

乘務員們都在前面忙碌,車廂裡沒有人。老劉躺在長長的椅子上,頭朝過道,枕著雙手,茫然地望著黑洞洞的窗外——偶有燈光閃爍,卻像做了虧心事般迅速地躲進了黑暗中。

葛春妮的臉出現在夜色黑暗的底版上,從四歲那夜開始,他和她的點點滴滴電影鏡頭般在眼前回放,眼睛再次溼潤了。他拿手背擦了一下,她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加了高光般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整個人更加靚麗奪目。

劉茂山怕夜長夢多,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出五張十塊的和兩張五塊的,塞到兒子手中後,又跑去朝女兒寶霞求助,最後湊了五百塊錢和一張車票,硬將他送上了火車。

臨走前,老劉說去找王新軍和魏國慶說幾句話。

劉茂山便押犯人似地押著他先去了魏國慶家,對方卻不在家,又去了王新軍家。

王新軍已從協警轉正了,胸前有了編號,肩上綴釘了一枚四角星花。

劉茂山見兩人各自佔據一個沙發大眼瞪小眼,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因他在場無法開口,便起身回了家。

王新軍前兩天剛和蘋果領了證,婚禮一週後舉行。

老劉安靜地躺著。他什麼也不想說。他只是不想和父母大眼瞪小眼,用相互監視的方式相互關愛,才跑出來的。

劉茂山的身影消失後,王新軍炸豆子秀開始痛沉革命家史,說自己是被迫同蘋果結婚的,說女人的肚子藏不住事情,他千小心萬小心,她那裡還是鼓了起來,逼得他不得不奉子成婚。

老劉像看陌生人似地看著他。

王新軍卻不以為意地指指胸口,說蘋果從沒有鑽進他那裡,就憑她那張製造垃圾的嘴,和那副尖酸刻薄的心腸,給葛春妮提鞋都不配,自己降格錄用都輪不到她。

他拿出一盒紅塔山遞給老劉,打著火等著給他點。

老劉將紅塔山扔到了茶几上,“呸”的一聲將他手裡的打火機唾滅了。

那聲“呸”像個響亮的耳光,王新軍卻絲毫不覺得疼,顧自掏出一根菸,自己點上,悠然地吹出一個拖著長尾巴的菸圈兒,又半躺到沙發上,貌似不經意地問出一個精心設計的問題——既然葛家反對他和葛春妮在一起,自己是不是可以對她展開攻勢?

看著老劉詫異的眼神,他大大咧咧地笑笑說,結婚證不過是張紙,他們的兄弟情才是攔路虎,只要老劉允許,他馬上就能將紅色的結婚證變成綠色的離婚證。

老劉抓起茶杯,連同裡面的半杯溫開水,砸到了王新軍頭上。血頓時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王新軍不慌不忙地從沙發上坐起來,走進臥室,從櫃子裡取出乾淨毛巾,對著鏡子捂著傷口說看樣子一會兒要去醫院縫兩針了,說自己不過開個玩笑,看把他急的。

他讓老劉先走,說過一會兒蘋果要來,讓她看到會和老劉拼命的。

老劉咬牙切齒說他和蘋果真是天生一對兒,兩個無恥之徒相遇,就連成了無恥的平方。

他從王新軍那裡出來後,看了下時間,知道得往車站去了,腳卻不聽指揮地朝葛家走去。

人高馬大的葛家,此刻陰森的像座城堡,沉默,冷漠,仗勢欺人。

老劉繞著它轉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葛春妮的窗戶上。他想再看一眼裡面散發出來的橘色燈光。曾經有無數個夜晚,他都悄悄地看著那盞燈熄滅了才離開。

今晚那裡卻黑得像塊研磨不開的墨,將他的整個世界裡都拉閘斷電了。

不知何時,母親王英和姐姐寶霞悄然出現在身邊,一個拉左手,一個牽右手,使勁將他帶走,把他推上了姐夫開的三蹦子。

火車的汽笛聲將黑暗撞開了一道口子,綠色的長龍在夜色裡嗚咽著奔跑。老劉的心上像墜了鉛塊般往下沉去。離青花越遠,他的心事就越重,整個人像扔進水裡的石頭般失去了浮力。

他默唸:春妮,北京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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