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我這輩子,不,連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再喜歡別人了。我再也不要談戀愛,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何曉慧將她緊緊地抱住。她像在驚濤駭浪中漂泊的小舟,極力尋找避風的港灣。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葛春妮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用米蘭昆德拉的話安撫她。

等何曉慧哭夠了,葛春妮端來飯菜,二人在一堆顏料畫紙間開始吃。

可能是眼淚沖淡了怨恨,冷餓反撲而來。何曉慧狼吞虎嚥地吃著,彷彿餓了三生三世。

在第三個包子下肚後,她打著飽嗝住了嘴:“飽了,老孃就算死也要當個撐死鬼,堅決不當餓死鬼!我走了,你好好吃飯,好好學習,不要像我,談戀愛荒廢功課,最後卻落了個竹籃打水。”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拍拍葛春妮的肩膀朝外走去。

“等下我送你,反正我回學校也要路過那邊。”

十分鐘後,一輛黑色的二八大槓馱著兩個女孩子,艱難地行走在風雪裡。

何曉慧在後座上擁著葛春妮的腰,鼻音很重地說:“謝謝你春妮。”

風雪勁疾,葛春妮什麼也沒聽到,只是埋頭髮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曉慧的家總算到了。

“好好的。”葛春妮單腳著地,衝她擠擠眼。

她點點頭,推開那扇褚紅色的大門要走進去時,又扭頭哽咽著說:“謝謝你春妮,我可能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葛春妮心中一驚。人和人之間的聯誼有一種神秘的密碼,當年她和龐新枝曾共同擁有過其中的一種,可她為了躲自己報了理科,於是那種密碼便失效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和何曉慧陰差陽錯的撞上了另一組密碼,她有些怕失去它。

何曉慧正要回答時,門內突然伸出來一隻手,猛然將她拖了進去,那扇褚紅色的鐵門“咣噹“一聲關上了。

“啪啪”兩聲脆響後,何曉慧的聲音傳來:“你打,你打,你打啊……你們打死我算啦,反正我也沒有你們這樣的爸媽,從小到大你們管過我嗎?”

她的聲音尖利悽楚,像一柄利劍刺穿風雪而來,直直地穿過葛春妮的身子,撞在對面的電線杆上,又折回來將她再次穿透。

她不由連著打了幾個寒顫,想去敲門,身體卻背叛思想做了逃兵,飛身上車拼命地奔逃。

“葛春妮你這個膽小鬼,懦夫,膽小鬼,懦夫……”她在心中惡狠狠地咒罵自己。

不管人世間的事情圓滿或痛苦,沒有誰可以干涉太陽的運轉,它牽著時間的手,用沉穩而有規律的步伐行走在浩瀚的宇宙中。

於是,春逼退了冬的蕭殺,夏趕跑了春的溫柔。

隨著炎熱一天天蠶食北半球,高考季也以不可阻擋的氣勢輾向青花一中。

藝術類專業需要到各藝術類院校實地考試,時間一般在春季的2—4月份進行,每個學校不盡相同。老薛建議老劉和葛春妮嘗試報下北京和本省的院校。

葛國貞雖然對吳軍不滿意,但面臨無將可用的局面,只好按林竹玉的建議,出院後將一些業務交給了他。經多方查證,基本確定了趙軍旗受賄了,因此春季廣交會他決定帶吳軍去。

青運會的訂單完成後,葛家扇廠的訂單驟然少了許多,印刷廠的業務隨之也清淡起來。貸款令葛國貞壓力山大。為開拓新業務,他申請了書刊準印證,想從書刊業的龐大業務中分一杯羹,這次廣的交會便顯得越發的重要。

葛春妮進京考試的時間和廣交會的時間相沖突,家裡一大攤子的事林竹玉也無法離開,誰陪她去北京便成了難題。

“何曉慧轉學到北京了,她說可以陪我去考試。”葛春妮對父母乖巧地笑著,主動為他們分憂。

她這種笑是訓練出來的,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吧。

有無數次,當父母偏袒大姐二姐和弟弟時,她都想用尖叫抗議,可她是個被遺棄、又被命運的潮水推回岸的小孩,早就失去了那個資格。

為了保持這種“乖巧”,她曾無數次對著鏡子練習,面部肌肉僵硬了N多數次才換得這麼點小成果。

有人接應當然好。葛國貞和林竹玉對視一眼,想了一下答應了。

不能陪春妮去北京考試,他們的心裡是愧疚的,便在給錢上很大方,細節上也倍加關懷。

林竹玉找出一塊碎花棉布,給葛春妮做了兩條內褲,在內褲上縫了個口袋,將幾張百元大鈔塞進去又縫了幾針,再將十元、五元、一元、五角等不同面值的零錢裝進一個淺綠色的錢包,放進了隨身的軍用書包裡,又整理了一些衣物裝進大旅行袋。

葛春妮很心虛地收拾著畫夾、顏料和紙張等,在心裡為自己辯解:我沒撒謊,沒撒謊,上週何曉慧寫信告訴我她的確轉學到北京了。

青花到北京只有一趟直達的火車。下午四點多上車,次日早上七點多抵達北京。

午後兩點多時,廠裡的司機開著那輛藍色的雙排卡車,載著葛國貞夫婦和葛春妮奔向了火車站。

葛春妮堆起招牌式的微笑,堅持要自己進站。

望著寒風中的纖瘦身影,葛國貞和林竹玉越發的不忍,堅持買了站臺票,拎著大包小包送她進站。

一過檢票口,人就像合上閘的機器,在通道這個傳速帶上快速奔跑起來,像是過河的角馬群,稍微遲疑就會被鱷魚吞噬。

葛春妮和父母被人潮裹挾著走上站臺時,這裡已是黑壓壓一片。所有人都神經緊張,蓄積著百米衝刺的力量,每張臉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擠掉你我才能上去”的標語。

伴隨著汽笛的長鳴聲,一條綠色長龍吐著白色的哈氣緩緩駛來。

還沒等它站穩,人群便以“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嘯”之勢衝了上去。

車門根本沒開,人們像一個個飛簷走壁的大俠,從僅放下半截的窗戶向裡攀爬。

這是葛春妮第一次坐火車。她瞪著那個只有窗戶沒有門的綠色巨龍傻了眼。

“爸,門呢?怎麼沒有門呢?”

“春妮,快……”葛國貞指指窗戶要她爬。

“我,我害怕——”葛春妮的腿肚子抽筋般打著顫。從小到大她樹沒少爬,但沒有爬過這麼長的鐵東西。

“青花站小,只停三分鐘,快上啊——”葛國貞焦急地喊。

葛春妮只好硬著頭皮將手擠進人縫,抓住了窗戶。

裡面自動伸出來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父親在下面握住她的腳脖子猛得向上一送,她便順順當當地上了火車。

擁擠如蟻的車廂裡,老劉促狹地朝葛春妮擠擠眼。她連忙將他往人群裡推,轉身從人山人海里接住父母遞來的行李。

還沒等她站穩,火車就扯著沙啞的嗓子嗚咽著開動了。

葛國貞和林竹玉跟著車跑了兩米,衝她揮揮手:“春妮,到了北京都啥都要當心點啊。”

她知道那個當小心點”的後墜——當心點錢被偷,當心點安全……所有緊繃的神經末梢就被這聲“當心點”給揉開了,全家人舍她而去的悲涼畫面模糊了起來……

她將手伸出窗外衝父母揮舞著喊:“知道了,爸,媽——”

小孩子的哭鬧聲,腳臭味兒,和吆五喝六打撲克的喊叫聲,把車廂裡煮成一鍋沸騰的粥。

人和人之間親密無間。老劉使勁把行李往架子上塞時腳離了地,等他想放回原處時地方已經被人佔了,那隻無處安放的左腳只好離地兩尺地耷拉著。

他佯裝若無其事地將腳一點點往下錐,總算錐出個腳尖大的領域,然後一點點擠,硬給自己找了個下腳地。

畫夾放不下,又怕擠壞了,他們一人一個揹著。

葛春妮的座位靠窗戶,卻被一個胖男人給佔了。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位置。”她拿出車票交涉。

對方原本虎目圓睜地看外面,聞言突然閉上了眼睛。

老劉千辛萬苦擠過去捅捅他,他死豬般打起了如雷的鼾聲。

聰明如老劉,面對無賴竟也束手無策。

“花生瓜子奶糖嘍,有需要的嗎……屁股在椅子上的,腳收一收了,椅子下面的腿腳挪一挪啊,軋著了不能賴我哦……”列車員輾壓一切嘈雜的高亢聲音傳來。

老劉和葛春妮對視一眼,看向了十米開外推著小車的列車員,希望他能過來主持公道。

列車員卻在三角五角的零食販賣中快樂著,對他們的求救資訊拒不接收。

兩人盼星星盼月亮般等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人和車總算接近了。

“叔叔,這個是我的座位……”葛春妮說。

“給我來包傻子瓜子……”前面有人說。

小推車就越過他們向前了:“別的瓜子行不?”

“不行,年廣久可是被小平同志和中央領導們掛在嘴邊的人,我只吃他的傻子瓜子……”

“我們這個瓜子其實比傻子的還好吃,皮薄仁大味道香,不信您來一包嚐嚐……”列車員拿起一包牛皮紙包裝的瓜子,口若懸河地推銷。

老劉將自己的畫夾取下來塞給葛春妮,伸手就去扯霸座的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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