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堂殿內的御前奏對還在繼續,氣氛很熱烈,皇帝陛下卻有些沉悶,幾乎不說什麼話,會議基本上有李宗閔和牛僧孺主持,但是翰林待詔學士鄭覃和承旨學士陳行一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唇槍舌劍兵來將往,兩邊互不相讓,一邊提議,另一邊必定反對,若不是有宋申錫引領著騎牆派王涯等人,左右逢源居中調和,御前奏對的會議上幾乎無法達成任何提案,好無趣!

內苑太監們都沒有說話,在外面氣焰熏天囂張跋扈的太監首領們還有那些大太監們,一個個垂首侍立在御座臺階下,如木雕泥塑般不言不語,靜靜的看宰相學士朝廷重臣們相爭,笑看風雲不動聲色,他們很清楚,權利在誰手裡,所以並不在意這些,等這些道貌盎然的朝廷宰相重臣們吵累了,也就該輪到他們上場了。

果然,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宰相學士們都爭辯的口乾舌燥,御座上的皇帝陛下皇恩浩蕩,賜下香茗御茶請宰相學士們稍作休息,殿中省首領太監殿中監、左神策軍中尉馬存亮出列向皇帝奏道,“啟奏陛下,昨日殿中省接到橫海節度使監軍席志榮的報備拜帖,奴婢事先沒有收到訊息,特請示陛下,不知道召回橫海節度使監軍,是需要奏報軍情,還是調換監軍?”

“哦,席志榮回來了,樞密院又是做怎樣的安排?”皇帝溫和的聲音有些疲憊,“朕很關心橫海藩鎮的局勢,凜冬大雪,橫海藩鎮的黎民百姓可有衣食,能否吃得飽穿的暖?”

侍立在馬存亮身後的席志榮出列向皇帝叩拜奏道,“橫海藩鎮士民叩謝陛下君恩,橫海藩鎮戰後滿目蒼夷百業凋零,民生困苦不堪,節度使殷侑至鎮後,與士卒同甘苦,招撫百姓,勸課農桑,橫海雖然凋零,但賓服王化,欣欣向榮,全賴陛下洪福齊天,君恩如海!”

席志榮一番話,讓皇帝陛下龍顏大悅,朗聲笑道,“殷侑卿家真是能臣幹吏,席志榮你也有功焉,戰火之後生靈塗炭,朕也知道你們不容易,有什麼困難、難處都可以奏報上來,朝廷會想辦法解決的!”

席志榮叩首拜謝,“橫海藩鎮士民官吏叩謝陛下隆恩,奴婢進京之時,節度使殷侑殷大人委託奴婢,來年春耕,橫海藩鎮需要耕牛,缺口達到三萬頭,奏請朝廷能否調撥?”

耕牛三萬頭!這可是個大數目,但對於朝廷來說,如果願意還不值一提,翰林學士戶部尚書王涯奏曰,“啟奏陛下,朝廷府庫資金緊張,但是尚有絲絹布帛,此外,朝廷以絲絹布帛向回鶻購買大牲口,還不算難事,可以預備。”

這是個好訊息,宰相李宗閔翰林待詔學士鄭覃也都點頭,這事情就定下來,皇帝很高興,“眾卿家齊心協力,朕很欣慰!”

朝廷重臣以宰相李宗閔為首,內苑太監們以馬存亮為首,一起向皇帝陛下蹈步恭賀頌詞,禮畢各歸其位,皇帝陛下此時心情不錯,笑著問道,“席志榮,朕知道,橫海藩鎮戰後重建,勢必困難重重,殷侑卿家雖然是能臣幹吏,還是會有不少困難,你都上奏一番,朝廷和議之後,會拿出章程來!”

席志榮再次拜謝道,“吾皇聖明,橫海藩鎮戰後重建,是非眾多,殷侑節度使委託奴婢奏請陛下,請協調梳理橫海藩鎮與周圍藩鎮的關係,如幽州節度使霸佔橫海藩鎮的鳳慶港不還,魏博藩鎮霸佔橫海藩鎮三座鐵礦一處銅礦,始終不肯歸還,還打傷殷侑大人派去的從事吏員,態度囂張跋扈,令人難以容忍,此外兗州觀察使對進入橫海藩鎮的貨物,抽稅三比一,簡直是從橫海軍民身上割肉,也請陛下聖裁,為橫海藩鎮黎民百姓做主!”

這些事情朝廷都有所耳聞,不是什麼新鮮事,山東河北諸多藩鎮個個桀驁不馴,爭名奪利,相互廝殺爭奪,可是朝廷一旦插手,他們又抱成一團齊心協力反抗朝廷,尾大難掉十分棘手,久而久之,問題長了,朝廷也就習慣了。但好玩的是,席志榮的態度,他這個監軍從頭開始就始終兢兢業業為橫海藩鎮著想,口中沒有一個字的是非,公事公做,浴堂殿內宰相學士們對席志榮感觀很不錯,而太監們則眼神詭秘,都在琢磨這席志榮到底收了殷侑多少錢?還有,他都從橫海藩鎮回來了,難道還能再回去嗎?

此時,皇帝發話了,“橫海藩鎮戰後重建,中書門下要多多關注,他們和周圍藩鎮的事情也要優先辦理,中書門下行文幽州、魏州、徐州,讓三地節度使上書辯解,霸佔橫海的產業都要歸還,不得為難橫海藩鎮。”

李宗閔出列奏道,“臣接旨!”

皇帝從御座上起身,順著臺階走下來,口中笑道,“席志榮,還有什麼事,要奏報的,朕一併聽了?”

席志榮一拜到底,“陛下聖明,橫海藩鎮黎民百姓叩謝陛下聖恩,還有一點事情是奴婢自己發現的,奏報陛下聖聽,橫海戰亂禍及鄉里,百姓流離失所,土地荒蕪,雖然殷侑節度使一直大力安排軍民屯田,但還是有大量的荒地待耕,有契丹人、奚人、突厥人、回鶻人等異族遊蕩,甚至還有渤海人、新羅人跨海進入橫海藩鎮,在海邊造房立寨,星星點點數目不少,奴婢認為這些異族滯留在橫海藩鎮,應當早做準備,不然日後會生是非!”

席志榮的話讓皇帝和宰相學士們都有些意外,事實上很好理解,橫海藩鎮戰亂,戰後人煙稀少,那些遊蕩的異族就趁虛而入,無論契丹還是奚人甚至突厥回鶻都是大唐的子民,這些還好說,但渤海人和新羅人跨海而來就是問題了,李宗閔沉吟道,“這個問題很重要,臣建議橫海藩鎮早做打算,是我大唐子民,自當妥善安置,那些異國之人要及早驅逐。”

“哪些是大唐子民,哪些又是異國之人?”翰林待詔學士鄭覃道,“契丹人是我大唐子民,渤海與新羅就不是我大唐藩屬國嗎?你又以何種理由驅逐?”

這眼見又要起爭執了,宋申錫在一邊道,“這個問題只是席公公的口述,還沒有橫海藩鎮的陳情文書到中書門下,以臣之見,朝廷行文給橫海藩鎮,讓他們詳細調查一番,儘快回稟朝廷,然後再做措施應對,陛下以為如何?”

宋申錫的話在情在理,李宗閔和鄭覃都無話可說,兩個人都深深看了一眼宋申錫,各自住口,旁邊牛僧孺道,“陛下,臣也如此認為,宋大人所言極是,可以就此辦理!”

“嗯,那牛卿家就著手辦理此事吧!”年輕的皇帝笑道,對這個兢兢業業不告狀的席志榮很是順眼,轉身笑道,“席志榮,你從橫海藩鎮歸來,是述職還是輪換,可有著落?”

皇帝陛下的此言一出,浴堂殿內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席志榮叩拜道,“奴婢奉命歸來,還沒有得到安排,聽從候命中。”

此時內苑太監們,分別隸屬殿中省和內侍省,馬存亮是殿中省首領太監殿中監,內侍省暫時沒有首領太監內侍監,以知內侍監內常侍王守澄為首,內侍省管理宮廷事務,殿中省服侍皇帝陛下,本來各行其是,但自德宗年間,就分別以內侍殿中兩省分別掌管神策左右軍,中書門下的樞密院又逐漸做大,殿中省與內侍省的格局就為之一變,上下樞密院的兩位樞密使都是內侍省的人,上樞密院掌管東西兩京軍情,下樞密院分派天下諸道節度使監軍,像席志榮自橫海藩鎮歸來的事情,皇帝不知道情況,宰相不知道情況,下樞密院樞密使一定知道情況。這時,下樞密院知樞密使楊承和出列道,“啟奏陛下,召回席志榮是樞密院的章程,席志榮出鎮橫海監軍已經兩年了,到了需要更換的時候了,王守澄王公公提議,召回席志榮,派遣仇士元出任橫海藩鎮監軍,奴婢們商討之後,都認為可行。”

仇士元的名字終於出現了,神策右軍二把手中護軍仇士元,傳聞與神策右軍中尉王守澄不和,兩個人撕破臉皮了,橫海藩鎮監軍?王守澄這是要把仇士元攆到海邊去是吧?那仇士元此時又在哪裡呢?

皇帝陛下此時卻沒有想太多,他笑道,“橫海藩鎮監軍的事情,樞密院要妥善安排,押後再議,席志榮不錯,撯升席志榮為御前散騎常侍黃門郎,就在御前聽差吧!”

皇帝陛下的此舉讓眾人措手不及,錦繡金口一開,言出法隨,不待其他人做出反應,席志榮伏地叩拜,“謝陛下聖恩,奴婢遵命!”

難怪殿中省馬存亮會抱病出席御前奏對,還有這麼一招,內侍省獨佔樞密院,神策右軍力壓神策左軍,殿中省就要在皇帝跟前安排人手,釜底抽薪,折實高明!

王守澄與楊承和等內侍省太監們各自隱秘的交換下眼神,王守澄出列奏曰,“啟奏陛下,河東節度使柳琢上書彈劾仇士元義子嶽齊斬殺寧遠將軍韋厚,群情激憤,罪不容恕,請陛下降旨治罪!”

“嶽齊?仇士元的義子?斬殺寧遠將軍韋厚,什麼情況,從實道來!”皇帝陛下事先沒有一點訊息,還以為哪裡又發生了兵變,連忙問道,“可是哪裡又發生了兵亂?”

“回陛下的話,不是兵變,事情就發生在大河岸邊的丹同渡!”

“哦,丹同渡,什麼地方?不是兵變,為何會有朝廷將軍被斬殺,速速奏來!”皇帝陛下很關切,原本準備結束御前奏對,去看光叔的事情,也要往後面推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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