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其根,斷其源。

嬴政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緩,沒有什麼所謂的霸氣四射。

但陳鹿思還是聽出來了他話裡,那堪稱沖天的……殺伐之氣。

而他還沒反應過來,隨著嬴政話音落下。

他身上那身莊嚴華美的冕服,便開始消失,衣著重新化作了墨色的袀玄。

呼——

緊接著。

伴隨著戰旗鼓盪聲。

嬴政身後,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秦軍。

黑壓壓一大片。

他們彷彿雕塑般,安靜站在嬴政身後,冰冷肅殺,卻給人難以想象的衝擊力!

這一刻,別那些旁觀者了。

就連陳鹿思,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出現的。

那些剛勉強冷靜下來的高階賦能者,還沒徹底緩過來,就看到黑壓壓,突然冒出來的沉肅軍伍,感受到那窒息般的恐怖壓力,雄渾壯闊至極的氣象,直接心跳驟停。

大腦轟得一聲,一片空白。

“朕看過秦之後的所有歷史。”

始皇帝沒有去看身後的軍隊,而是轉頭望向陳鹿思,嗓音平緩道:“發現哪怕是繼秦之後的漢,都沒有過討伐神明的經歷,這事的源頭,說起來也是因為朕,六國被掃清後,為了讓神州走向融合,朕基本斬殺掉了所有六國孽神,真正意義上,那些跟新生的人間不死不休的孽神已經沒有了。

而那位來自沛縣的小吏,泗水亭長後續做得也還不錯。

不過這也讓你們這些人,隨著時間推移,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神明瞭,既然如此。”

說到這。

始皇帝頓了頓,接著伴隨著袖袍翻滾,緩緩看向前方:“那就讓朕教你們一遍,到底該怎麼對付神明,到底該怎麼斬其根,斷其源。”

“……”

陳鹿思看著眼前的始皇帝,這一瞬間,有些失語。

而始皇帝雖然沒有回頭,卻再次開口詢問了起來,“知道剛剛為什麼朕沒有接過玉璽和泰阿嗎?”

“……”

陳鹿思沉默著搖了搖頭。

“因為,無論是威道之劍,還是受命於天的傳國玉璽。”

這位沉睡了兩千餘年的始皇帝緩緩抬起手。

下一刻。

伴隨著風,微風拂過。

他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彷彿讓頭頂炙熱的太陽都黯淡了下去:“都是因為朕而存在,如若沒有朕,它們甚至連存在的意義的都沒有。

朕……才是帝王。”

說罷。

他伸手一指前方。

然後自東方泰山之巔而出,人間再次出現了帝皇氣。

這一刻,帝皇再次宣威於天地與山海。

“大秦。”

始皇帝背對著國內天地之間廣闊的山海,然後道:“進軍。”

那些始終沉默彷彿雕塑般的秦軍,突然動了。

他們猛地舉起手中的兵器。

接著。

這支絕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軍隊無聲地列陣,然後……開始衝鋒!!!

那些腦子一片空白的高階賦能者們,看到這一幕,臉色蒼白,都快瘋了。

幾乎不用思考。

轉頭就要跑。

但強大威勢,卻讓他們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只能眼睜睜,肝膽欲裂地看著大軍衝鋒而來。

然後……親眼目睹大軍驟然轉頭,往下而去!

往下?

他們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嗡——

轉瞬間,海面便如同沸騰一般。

驟然震顫了起來。

同一時間。

高麗支流

林鶯還在跟單黎說著自己的男朋友。

但突然,高麗支流再次震動了起來。

她愣了愣。

單黎等人也愣了愣。

不是結束了?

他們剛冒出這樣的念頭。

車轍聲和馬蹄聲同時響起,和密集的衝刺聲交相輝映。

一支大軍。

一支肅殺的大軍,從他們身邊掠過,然後直接往前衝鋒而去。

眾人看著這黑壓壓的大軍,瞬間失語。

包括剛剛還在炫耀自己男朋友的林鶯。

另一邊。

隨著陳鹿思離開高麗支流。

終於得以甦醒的聖棺騎士,阿拉克爾·圖克。

剛甦醒過來,就看到了秦軍衝鋒而過的畫面。

他坐在地上,指著那鼓盪的秦字戰旗,看著黑壓壓一片,幽靈一般的大軍,張開嘴,整個人都在顫抖。

接著。

他徹底崩了。

不是他崩了。

而是他權柄能力背後代表的傳說,徹底崩潰了。

預知危險確實厲害。

但當面對的危險超過閾值,就不是厲害了。

伴隨著結石的崩碎。

阿拉克爾·圖克再次一頭栽倒在地。

而同一時間。

大軍。

這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大軍,根本就沒有關注一個小小的聖棺騎士。

他們依舊往前衝鋒。

而隨著他們向前衝鋒,那些跟著陳鹿思混入高麗支流的金色人影,漸漸浮現,然後露出感慨的表情,加入了其中,跟隨著同袍,開始向前衝鋒!!!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伴隨著古老的戰歌,相約之歌,響徹黃泉!

這支不屬於這個時代,或許這個世界上,唯一有弒神經驗的軍隊。

神代時代最後的輝煌,來到了高麗支流的盡頭。

然後……直接破界而出!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出現在了日本的死亡之源黃泉之國中。

他們出現的瞬間。

傳聞中的黃泉之國,瞬間變得安靜。

甚至可以說寂靜。

只有那古老的戰歌,相約之歌不斷迴響著。

大軍繼續往前,破開一個又一個死亡之源的界域,橫衝直撞蠻橫地穿行在各個死亡之源之中。

他們一共穿行了十七個死亡之源。

而路途中。

無論是天神,地祇還是人鬼……皆驚懼。

不敢阻擋,紛紛避讓。

而最終。

秦軍,來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來到了舊羅馬黃泉。

而在現代,他還有另一個名字。

地獄。

……

聖城。

支離破碎的天國之上。

無數金色人影,這一刻全都停下了動作,然後站定,低頭看向了人間。

或者更準確的說,看向了這座天國的死亡之源,看向了那位始皇帝指揮的軍隊。

那個持著大戟,身材高大的人影握緊大戟,再次開口:“彼願取而代之。”

而在他們的見證,無數金色人影見證下。

地獄之中。

那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大軍開始列陣,以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整齊劃一猛烈地踏前,帶著史無前例的殺伐之氣,開始向前攻伐。

路途中,形象不定的惡魔,幾乎轉瞬間就煙消雲散。

他們步履不停。

一路廝殺,且戰且走。

……直往地獄根源而去。

整座聖城還能保持獨立的死亡之源根源而去!

……

公海。

或許是因為泰阿的緣故。

陳鹿思完全能看到地獄那支大軍的情況。

說實話。

這一幕。

哪怕是對於陳鹿思來說,都堪稱震撼。

真的震撼。

這不是現代軍隊能帶給人的感覺。

這是……舊時代在現代的回聲。

戰歌響徹各個死亡之源的時候。

那一刻。

陳鹿思甚至想加入他們。

“……”

他忍不住看向身旁平靜的始皇帝。

而始皇帝看著前方,忽然笑了笑:“來了。”

陳鹿思收回目光,確實來了。

地獄。

那位地獄之主,已經出現。

面對勢不可擋,一路向著根源前進的軍隊。

祂再不出現,整個地獄就要徹底毀滅了。

而秦軍的腳步,也第一次受阻。

畢竟祂才是地獄真正的主人。

同一時間。

人間。

西方。

聖城中央。

傳來了巨大的怒吼聲。

混沌邪惡氣息沖天而起。

如同天使反面的虛影,驟然浮現,朝著東方咆哮了起來。

而聖城的那些信徒,這一刻看到那個渾身縈繞著邪惡氣息地獄之主,不僅沒有恐懼。

反倒露出了看到救世主一般的表情。

雖然這一幕很滑稽。

但確確實實發生了。

天國支離破碎的一幕出現後。

他們甚至向著一個惡魔祈禱。

而惡魔根本不理會他們,只是看著東方,目光彷彿穿透空間,望向了嬴政。

“任何地方,死亡之源才是最重要,那才是力量體系的起點。”

嬴政站在一邊,如同跟陳鹿思解釋一般,緩緩道:“只要足夠多亡魂相信那位神明,想象哪位神明無所不能,他才能無所不能。

所以想要讓神明徹底消失,首先就要徹底摧毀他賴以生存的死亡之源。”

這一刻。

所有剛剛秦軍穿行而過的黃泉之主,那些被秦軍強大的威勢逼著活性化的各神系諸神,都靜默地看著遠處惡魔咆哮的一幕。

顯而易見。

他們想要知道最後的結果。

而始皇帝跟陳鹿思解釋完後,不等他回答,便重新望向西方。

同一時間。

國內。

始皇陵。

驀然震動起來。

那些銘刻在墓室之上的星辰大海,驟然亮起。

然後,在諸多活性化神明以及黃泉之主的見證下,始皇帝身上爆發出了滔天的氣焰。

那是九州四海,氣運合一的堂皇大勢。

那是浩浩蕩蕩的帝皇氣。

西方。

那位本來在咆哮的惡魔驟然一滯,瞳孔收縮。

“德兼三皇,功蓋五帝。”

“德象天地,父天母地。”

嬴政嗓音平靜,道:“……為天下主。”

而伴隨著他聲音平靜的傳出。

地獄之中。

那一位位大秦戰將紛紛停下動作,然後猛地舉起了手中的兵刃,一起怒吼了起來,聲音彷彿和天地共鳴,彷彿響徹整個世界。

而在怒吼中,他們化作了一縷一縷金燦的,煌煌盛美的帝皇之氣。

然後,一分為二。

一半煌煌盛美的帝皇之氣,往地獄根源而去,一半帝皇之氣,則直衝人間而去!

“……”

那盤踞在聖城之上的惡魔,終於反應過來,憤怒至極,獸性直接壓過了恐懼,完全不管不顧,猛地舉起手,對準遠在千里之外的帝皇。

“朕……既是天下主。”

始皇帝嗓音平靜,說出了下一句話。

接著,朝前舉起了手。

一柄完全由帝皇之氣凝聚而成的虛幻泰阿,瞬間成型,散發著璀璨光彩。

一瞬間,燦爛的劍光由東向西,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天空!直接割裂了整個天空!在天空之上留下了一條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裂痕!

那惡魔剛一抬起手。

劍光便直接洞穿了祂的頭顱。

祂身體頓了頓,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那穿透祂頭顱的虛幻泰阿,便驟然調頭,劍尖朝向,然後猛地釘入羅馬公教的聖城中,和那從地獄升騰而起的帝皇之氣匯合。

鐺!!!

泰阿落下的瞬間。

整座聖城,帝皇氣滿溢!

伴隨著響徹整個世界的鐵器相交聲。

那惡魔的虛影,瞬間崩解,隨風飄散。

聖城和舊羅馬黃泉的聯絡……就此被切斷。

天地一滯。

接著。

天空中,那些金色人影收回目光,逐漸消散。

隨後。

支離破碎的天國虛影,跟著消失了。

聖城上空……已不見天國。

四下戰慄無言。

所有親眼目睹者,無論是天神,地祇,人鬼,亦或者是普通賦能者,全都一動都不敢動。

而現場。

可以說是真正見證者的那些賦能者,心中顫慄間。

始皇帝慢慢放下手,一直平靜的臉上難得露出桀驁孤傲的表情,扯了扯嘴角,評價對方般,道:“不如六國。”

“……”

同一時間。

國內。

始皇陵。

墓室頭頂的星空,逐漸暗淡了下來。

星辰隕滅。

“學會了嗎?”

始皇帝忽然轉過頭去,看向陳鹿思,詢問了一句。

陳鹿思沉默片刻,然後輕聲回道:“……估計我們學不會,永遠都不可能學會。”

“沒關係。”

始皇帝似乎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意外,灑然一笑,接著轉過身去,看向剛剛自己一直背對著的,他所熟悉山和海,以及不熟悉的城市:“哪怕學不會,朕相信你也能守護這個時代。”

說話間。

他身形逐漸開始變得虛幻。

陳鹿思愣了愣,想要往前。

但不等他有所動作。

“其實除了教你,朕這次出手,還有一個目的……”

始皇帝再次開口,身上沒了剛剛煌煌盛美的帝皇之氣,如同一個長輩跟後輩閒談一般,問道:“你知道朕為什麼前往泰山封禪嗎?”

陳鹿思微微一怔,然後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為了告訴天地。”

始皇帝看向極遠處那些熟悉的山和海,然後道:“朕來過。”

陳鹿思:“……”

“而剛剛朕的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告訴天地。”

始皇帝輕輕笑了笑,繼續道:“朕存在過。”

“……”

陳鹿思沉默著,望著眼前身形越發虛幻的始皇帝,這一刻,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朕很喜歡這個時代。”

“朕會記住你的。”

反倒是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的始皇帝,慢慢回頭,看向了陳鹿思,最後道:“這個時代的守護者……你合格了。”

說罷。

他袀玄的袖袍鼓盪間,再次從容地笑了笑。

陳鹿思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下一秒。

始皇帝消失了。

他直接化作了煌煌盛美,星辰幻夢一般流失的帝皇之氣,飄蕩向了他熟悉的山和海。

轉瞬間。

便了無痕跡。

或許就如他所說。

他只是一個幻夢而已,一個因為陳鹿思等人闖入始皇陵,從而誕生的幻夢。

但,哪怕人間再過去千年百代。

天地也知道他來過,天地也知道他存在過。

陳鹿思沉默了會,然後同樣望向遠方的山和海,輕聲道:“我們也會記住你的,陛下。”

……無人回應。

只有炙熱的太陽灑落在陳鹿思身上,帶來暖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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