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兇屍身如鐵，揮錘意不驚
兵器入手，趙影迅速持定心神，進入不為外物所動之境。
這種狀態，能讓他保持足夠的冷靜。
不怕、不驚。
身處任何境地，都不會喪失思考的能力。
趙影眉頭一橫，一雙歷眼緊緊釘死任老太爺，仔細的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他的腦海中沒有一絲雜念，並沒有去想任老太爺為何不去找血親任婷婷，而是來襲擊自己。
他很清楚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分心。從任老太爺飛撲上牆，他就察覺到了對方身上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氣息。
強橫，兇戾。
速度比之前更敏捷，行動幾無聲息。這一切都足以表明，任老太爺已經再度進化。
從跳屍進化成了走僵。
行動如風，丈外撲人，縱躍能上牆上樹，眼可視，耳可聽，筋骨不在僵直，甚至能夠生出些許靈智的走僵。
殭屍進化至此，已成氣候。
星河燦爛，月灑清輝，將任老太爺一身照得透亮。他穩穩的站在牆頭，雙臂未如往常一樣平伸胸前，而是垂落在腰間，幽暗的眼睛冰冷的凝視著趙影。
似在打量。
之前他的眼珠並不能轉動，只是個擺設，可現在他的眼珠卻在微微轉動，露著非同一般的靈性神采。
這種靈性，並不像是些許靈智所能達到的狀態。
他，更像一個能夠獨立思考的正常人。
趙影看得很清楚，他將這副畫面牢牢記在了心裡。
念頭更加專注，並沒有因此分心動念。
任老太爺已今非昔比，在這種不知對方何時動手的時刻，任何細小的失誤，都有可能讓自己身陷於絕境，趙影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
他已做好隨時迎接對方攻擊的準備。
然而出乎意料，任老太爺立在牆頭，竟半晌沒動。只是注視著他，眼珠轉動，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動手一樣。
他未動，趙影更不會動，向強者揮拳是勇氣，也可能是不知死活的愚蠢。
他雖是個急性子，卻不是莽夫，更深知進退二字。
進，要趁勢。
大勢在我，便要無所顧忌，橫擊一切敵。
退，要見機。
力比人弱，不可貿然而動，要隨時而變。
而最為重要的一點，便是面臨險境時，不要輕易露怯。
露了怯，便露了底。
趙影端著雙錘，護在胸前，雙方眼神交接，好像陷入了僵持和對峙，氛圍極其緊張。
這時候有任何突如其來的動靜，都有可能讓這場戰鬥爆發於一瞬之間。
任老太爺挺立牆頭，幽暗眸光如死水般沉寂，他好像已經變得極有耐心，甚至不受血癮所控。殭屍以血為食，就好像人要吃飯，這是本能。殭屍見人就撲，是根本控制不住吸血的本能。而現在趙影從任老太爺身上，卻沒有看到這種情況。
他似乎不止會思考，還能控制自己嗜血的本能？
這，絕不是正常走僵該有的狀況。
鐺。
就在這時，一道銅鑼聲突如其來。
聲音清脆。
聽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離趙影院子並不遠。
任老太爺挺直的身軀微微一伏，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好像打破了對峙雙方最後的忍耐。
趙影不緊不松握住雙錘，調整呼吸，體內血湧如江河，霸道的力量在瘋狂凝聚。
衣衫之下，肌肉湧動，血脈僨張，彷彿有一條蠻龍即將脫困而出。
咚咚咚。
一鑼聲後，鼓聲急如雨點。
“厭離未怯終難去，欣愛非生豈易生，鐵圍山外蓮花國，掣斷情韁始放行。”
聲起之處，乍響一道懇切鏗鏘之音。
鐺鐺鐺。
鑼聲清脆。
咚咚咚。
鼓聲如雷。
院牆上，任老太爺挺直的身軀直挺挺伏下，雙腳像牢牢生在了院牆上，以一個違反常理的古怪姿勢懸空匍匐。
這時候，聲揚之處，傳來陣陣古怪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唸誦一種拗口的經文。
詰屈聱牙，卻有一種奇妙的律韻。
鐺鐺鐺。
咚咚咚。
鑼鼓聲夾雜，恰似相得益彰，
誦經之聲每一個換氣停歇的瞬間，鑼鼓聲便適時響起。
鐺。
銅鑼聲響。
唰。
幽影急撲。
快，好快，見影不見身，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
好像有人剛敲響銅鑼，幽影便隨之而動。
趙影氣力一吐，一手揚錘。
身動，錘出。
出手便是奮盡一身的最強之力，強拳一百零八式所化無匹錘法。
此錘法重於力，對敵唯有一個要旨——當頭一錘，解脫靈魂，超生極樂。
戰機一起，便是毫不留手的攻擊。面對任老太爺，趙影一開始就毫無保留的使出了自己最強的氣力。
轟。
錘重如山，空氣都似被打爆。
任老太爺速度快，趙影也絕對不慢。一錘砸頭，一錘則砸向那兩條閃爍幽光的猙獰利爪。
轟。
聲音刺耳。
他那照頭一錘正正砸在任老太爺頭頂。悶咚一聲，像砸在了一個鐵球上，不僅沒砸動，反而有一股反震力逆向襲來。
好在趙影反應夠快，才沒讓大錘就此脫手。
而砸向對方兩條利爪的錘，也在半途被擋住了去勢。
任老太爺用頭生生頂住了照頭而來的一錘，雙手則脫住了另一柄大錘。
他的腦袋簡直比鋼鐵還硬，趙影用盡平生大力的最強一錘，居然愣是沒有傷到他分毫。
顯然，任老太爺的這次進化，已令肉身變得更強大，力氣也遠超以往。
拗口的經文依舊不斷飄入耳邊，趙影沒受任何影響，他已猜到這是王家嫂子家在做法事。
這些經文，是在替亡者超度。
院中戰火陷入了須臾的凝滯。
趙影一錘仍停在任老太爺頭上，一錘則被對方托住。
鐺。
院外銅鑼敲響。
沓。
任老太爺突然邁出一步。
霎時，一股恐怖的力量從被托住的錘身上傳來。趙影只覺腳下立不住根，竟被對方推著後退了一步，一身千斤以上的氣力，完全阻擋不了分毫。
轟。
他不知驚懼，右手大錘再度揚起，劈頭蓋臉接連砸向對方頭頂，一錘，一錘，身體卻依然在被推動後退。
錘落，頭接。
退步。
錘落，錘接。
退步。
好一顆鐵腦袋，簡直像是通體渾鋼所煉，怎麼砸也砸不爛，連點痕跡都沒有。
並且無論趙影如何變化錘法去向，他每一下都能用頭頂精準頂住。
冷靜的意識，立馬反饋給趙影一個結果。
打不過。
以目前的力量，對對方肉身的傷害等同於零。
唯有一個辦法。
爆發氣血，結煞成形，攻擊對方唯一的軟弱處。
轟。
意識、呼吸，催發血液極速執行，如江河涌動的聲音在體內炸響，一股股氣血直衝天靈，米粒大的黑焰虛影陡然成形。
吼。
一聲兇戾獸吼自任老太爺胸腔中爆發，他好似察覺到了黑焰中有能傷害到他的力量，雙臂猛然一震，無儔之力如山洪爆發，趙影頓時身不自主倒飛出數米。
砰。
落腳在地面接連踩出幾個大腳印，堪堪止住身形。
好快的反應！
趙影穩住身形，警惕對方的撲殺，冷靜分析敵我優勢，尋找機會。
任老太爺勝在身強力大，但不會拳腳功夫，只有一股蠻力。
速度很快，堪比武術宗師。
體力無窮無盡。
弱點，眼睛。
力不如人，唯有攻敵之破綻。
趙影氣血灼熱如火，融合了濁煞之氣，氣血之力可稱陽煞。
而殭屍死氣聚陰，乃是陰煞。
趙影解析了屍氣本質，對此瞭如指掌。自知自己的力量本源與殭屍屍氣可謂相互剋制。
誰強誰就能壓過對方。
“我陽煞之力不如他屍氣渾厚，傷不了他肉身，只有弄瞎他的眼睛，才有機會。”
念頭一閃，便見任老太爺縱身撲來。
唰。
數米距離，一閃而過。
猙獰利爪直直向他插來。
轟。
趙影頂門上黑煙閃爍，黑錘上立時冒起一股黑煙，一錘護身，一錘直擊面門。
砰。
砰。
鬥成一團。
雙錘舞動如風，聲如雷震，錘風裹帶黑煙，不斷擦過任老太爺皮肉。他體內屍氣自動反擊趙影的陽煞之力，便見他身上火花迸射，皮肉上留下一片焦黑，除此之外並無一點傷害。
趙影不斷攻擊他的面門，奈何任老太爺每一次都有意識的護住自己的眼睛，不是用頭硬頂，便是以肉身其他部位硬抗。
他出招雖沒有章法，可速度不比趙影差，如今有了防守意識，一時間趙影竟也攻不到他的面門。
院中戰火激烈，空氣炸裂的聲響極大。
唱經聲聲聲傳來，鑼聲鼓聲鐺咚作響，聲勢也不小，幾乎掩蓋了這邊的動靜。
轟。
趙影迎面揮出一錘，見任老太爺再度低頭撞來，突然半途收招，側身躍過落到任老太爺背後，卻是耍了個虛招。
一步邁過兩米，扭身便跑。
“我體力不如他，攻擊他的眼睛也不容易，現在去廚房拿糯米也來不及，廚房太小，他速度又快，如果被堵在裡面，反倒施展不開。”
奔跑途中，心中一念頓生，一瞥左側院門，當即有了主意。大步飛奔，揮起一錘砸倒院門，衝入街中。
吼。
任老太爺撞了個空，待穩住身形扭頭一看，趙影已打破院門，轉過拐角，不見了蹤影。胸腔中頓時爆發一聲恐怖獸吼，如同一條幽影飛撲而去。
幾步便撲至門口。
縱身一撲，就要衝出。
頭剛冒出門口。
就在這時。
空氣一聲炸響，一道劇烈勁風迎面而來，任老太爺身在半空，見一個碩大的黑球冒著黑煙落來，躲已來不及。
正是趙影揮錘。
原來他並沒有跑，而是衝出門時，便閃身躲在了院牆一側，屏住呼吸，伺機偷襲。
砰。
迎面一錘，正中任老太爺臉頰。
霎時間屍身便倒飛十米，重重砸落在地。
吼。
胸腔中獸吼不斷，其聲驚天動地。這聲音傳出極遠，甚至壓過敲鑼打鼓誦經的聲音。
任老太爺躺在地面雙手捂面，指縫間火光四溢，濃煙滾滾，胸腔中不斷爆發嘶吼，似乎痛苦到了極致。
他全身都夠硬，眼睛卻沒長骨頭，被錘面黑煙一衝，立時便像被糯米糊眼一般，成了睜眼瞎。
趙影飛奔上前，掄錘迎面亂砸。
深諳趁你病要你命的訣要。
任老太爺既然已經對他下手，那就留不得了。趙影並不清楚是對方記仇，還是背後黑手的原因。這時候他也顧不得解不解析對方屍身的秘密，先打痛快再說。
最好弄死。
在發現背後黑手抱著黑壇找到任老太爺時，他就生了萬不得已放棄這個解析物件的想法。解析物件又不是非任老太爺不可，現在他法門初成，踏入修行之門，也不在急於一時，往後的選擇完全可以更多。
這世界又不止任老太爺一個殭屍，他雖然進化速度快，靈慧非凡，可特殊的殭屍普天之下多不勝數。
騰騰鎮中，滿鎮的跳屍，個個都生了靈慧。另一個任家鎮任家村，殭屍任天堂最後進化成了飛僵，靈慧更加驚人。
且不提這些遠地方，就算近處，任家鎮三十里外有一座棺材山，上面聚了一群拜月修行的殭屍，也都是非常不錯的解析物件。
轟。
轟。
一錘接著一錘，趙影雙錘舞動只見錘影。趁任老太爺眼睛受創，反應不過來，他將一身氣血陽煞催動到了極致，一心要把化作殭屍的任老太爺打到死得不能再死的地步。
地面砸開一個人形深坑，任老太爺躺在深坑中緊緊捂住面龐，淒厲嘶吼。
黑煙伴隨錘風砸落，他的身上火花四濺，濃煙滾滾。
這時候，正在做法事的老王家，也被這如同旱雷一般的動靜驚動。
轟轟轟的落錘動靜夾雜著淒厲的嘶吼，徹底壓過了鑼鼓聲和誦經聲，就連街道兩旁的一排排房屋中也燃起燈火。
老王家的院門忽然被開啟，有幾個人從中走了出來，站在門口觀望。
街道兩旁的房屋，也推開了一扇又一扇的窗戶。順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眼神尋摸。
吼。
吼。
任老太爺在深坑中，瘋狂掙扎，忽然他捂住面龐的雙手大力一揮，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襲來，結結實實拍在了趙影落下的雙錘上，竟將他瞬間頂飛了出去。
砰。
砰。
就連雙錘也脫了手。
這股力量屬實大的驚人，比之前他使用的氣力還要大上幾分。
趙影翻身落地。
雙臂不停發顫，筋骨痠軟如麻。
吼。
任老太爺大吼一聲，身軀直挺挺從深坑中立起。
仰頭對月，大口一張，一線月光筆直落入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