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氣血如若烘爐火，屍鬼之道鑄人身
“四目師兄所言不差。氣血旺盛之人，體若烘爐，鬼神亦不會輕易冒犯。以鬼胎此時的狀態，強行寄宿，的確有一點困難。”
蔗姑隨聲應合，言語之間卻好似有一股意猶未盡之意。
四目道長一聽，便察覺出了她話中的言外之意，不由道：“一點困難？也就是說問題並不大。”
“不錯。”蔗姑點頭。
“陽剛氣血雖屬鎮邪之力，能鎮壓鬼怪，可鬼若強到一定層次，亦可不懼氣血陽剛之力。鬼胎本源已與做鬼之時大不相同，純粹的陽剛氣血對他的傷害極為有限。如果被他迷惑了心智，渾渾噩噩無法持續鼓盪氣血，即便是一位武術宗師，也只能任憑他擺佈。”
“而一旦完成寄宿，縱然意識恢復也擺脫不了他。”
四目道長臉色突變，猛然扭頭望向沉思不語的九叔：“師兄，任家鎮上除你之外，不是正好有一位武術宗師。你之前說過，那小夥子與黑骷髏怪結過仇，鬼胎若與那怪物有關，找那小夥子寄宿豈非正是一舉兩得！”
“蔗姑師妹，你留下救治這女子，我和四目師弟去鎮上走一趟。”九叔不假思索，斷然說道。
“你們多加小心。”
不多時，兩人帶著法器符紙大步走出義莊，往鎮內而去。
山頂。
趙影長身立於深坑，拳意、呼吸推動著血液極速執行，下沉腳底的氣血不斷引煞入體，錘鍊身形。
源源不絕的濁煞之氣被引入血液，熔鍊成力量本源，隨著不斷鼓盪的氣血，陽煞之力如浪潮一般沖刷著全身。骨髓、髮梢這些不易煉透的地方，也得到充分的淬鍊。
天際日頭正盛，陽光透著炎炎熱氣。正值春夏之交的最後關頭，陽光也逐漸失去了往日的溫和，似乎急著將一身的火氣灑滿人間大地。
晴空萬里，萬里無雲。
天地之間沒有一絲微風。
這樣的天氣，絕不會讓人感覺到涼爽，更不會讓人感覺到寒冷。可正閉目引煞的趙影，身上卻無端生起一股寒意。
陰、冷。
直透骨髓。
他立身之地好像突然從炎炎日頭，變成了寒冷徹骨的冰天雪地。
趙影眼皮微顫，已然察覺到了不對。
他此時的肉身不敢說寒暑不侵，可只要不是極寒天氣，即便天上飄雪也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氣血陽煞正處在鼓盪之時，按理說就算是赤身處在冰天雪地，一時之間也不會被寒意入體。
“青天白日，難道還能有邪祟作祟？”趙影心間一凜。
眼眸似開未開，暗自催發神通。
嗖。
陰風撲面而來，徹骨寒意須臾遍體。
耳邊驟然聽到一陣如泣如訴的詭異音節。嘈雜、扭曲，每一段音節都像一根尖刺，刺的他耳膜生疼。
音節入耳，趙影頓覺一股無孔不入邪異力量向著他的腦海入侵。
“找死，大白天還敢出來惑人。”
趙影橫生殺意。
他不是沒被鬼迷過，不過他現在不僅持定心神，又悟出了拳意，氣血尤在引煞入體，三重加持下每一根神經都好似鋼絲一般堅韌。這股邪異力量，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我先佯作被他迷惑，把他騙過來。等他近身，再把氣血鼓盪起。”
心中頓時生起一個陰險念頭。
趙影暗自收斂推動血液執行的速度，神色漸變。
四下安靜無聲，唯有耳邊詭異音節持續作響。
趙影的眼皮渾似不受控制般自行張開，露出的雙瞳此時已沒有一絲神采。唇齒微張，面目逐漸僵硬。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耳邊詭異的聲音漸漸消失。
突然。
一股不知何處而來的陰風，籠罩了他的身軀，趙影渾身俱寒，體內仍在緩緩推動的血液，都為之停頓了一瞬。
念頭急動，拳意、呼吸極速推動血液。
可在血液停頓的那一瞬，一股陰冷的寒流轟然灌入他微張的唇齒，順著他的喉嚨、食道下滑。
那感覺好似吞了一塊寒冰。
透心涼。
“好膽。”
趙影猛然閉住口舌，全身繃緊，鎖住周身毛孔，體內氣血陽煞立如驚濤駭浪一般翻湧而起。
“你以為你是孫猴子？卻不知我這肚腹，才是貨真價實的煉丹爐。”
腳底重重一踏，濁煞之氣轟然引入體內，減緩的引煞速度陡然陡增。
一股氣血透頂而出，頃刻間結煞成形，垂落黑光將渾身籠罩。
轉瞬功夫他的身體便已變成渾然一塊，堵住所有缺口。
“進來了，那就別想再出去。”
“我到要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神通一催，將分靈也拉了回來。
他現在還沒有內視之能，只有藉助分靈，他才可以清楚“看到”體內的種種狀況。
趙影不斷引煞，鼓盪氣血，一縷縷氣血陽煞之力如同被調動的兵卒，不斷湧向體內生起寒流的地方。
分靈入體，趙影的意識好像突然生出了“眼睛”，能夠看到自己體內的情況。
他當即將分靈向生起寒流之地投去，瞬間意識中便出現一副了畫面。
“這……這是什麼玩意兒？”趙影生出一絲驚愕雜念。
意識所見的畫面中，那股陰冷寒氣，正被澎湃如潮的氣血陽煞衝擊的在虛實之間不斷變幻。
似乎陰冷寒氣迫切想要變作實體，卻根本維持不住，剛一成形，便被氣血陽煞擊潰。
趙影“看”的相當清楚，那陰冷寒氣凝實時，化作的形象是一四肢俱全，長著半個腦袋，渾身黑皮的嬰童。
崩潰時又變成了一道氣流，左支右突瘋狂逃竄，可趙影的氣血陽煞遍佈周身，根本沒有他的存身之地，很快便被牢牢圍住，無法遁逃。
“這股陰冷力量，似乎……和鬼氣類似！”
趙影肚皮一起一伏，和陰冷寒氣虛實變幻的狀態完全同步。
陰冷寒氣化出形體，他的肚皮便高高鼓起，被擊潰時，他的肚皮又恢復正常。
“很好，自己送上門的解析物件，不要白不要。不斷引煞，必定能將他徹底擊潰。”
趙影持續不斷引煞入體，凝鍊的力量本源不再刻意煉形，鼓盪而出的氣血陽煞，將那陰冷寒氣徹底包裹，形成一個滾圓的圓球。
頭頂結煞成形的氣血陽煞，此時也被他收斂入體，已將陰冷寒氣團團圍住，再不怕對方逃出體外，他自然不肯再浪費氣血鎖住自身。
一縷縷灼熱的陽煞瘋狂攻擊陰冷寒氣，一方得不到補充，一方有大地濁煞之氣的補充，後力強勁，很快便徹底佔據上風。
趙影腦海念頭急轉。
“不斷引煞擊潰他應該不難，但潰散的力量如果無法排出去，在我體內越積越多，定會對我肉身造成大患。”
“要麼將所有潰散的力量徹底消化，要麼不讓這股力量外洩，在徹底擊潰對方意識之後，把這股力量壓縮成形排出體外。”
“如果要徹底消化，便要認識這股力量的本質，煉盡於我無益之處，只留純粹的力量。”
藉助分靈，趙影內視著體內的變化。
分靈此刻已捕捉了一絲潰散的力量開始解析，他的意識保持著接收分靈資訊的狀態，不想浪費一點時間，只想儘快認識這股力量的本質。
他本以為這必然需要很長的時間，卻不想解析竟以突飛猛進的速度開始。
一股資訊流飛速湧入腦海。
【鬼體化生之力……】
【死靈之力……】
【鬼胎：半人半鬼……】
趙影接受到這股資訊，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股陰冷力量中有我早已知曉的資訊，解析層面基於我目前的認知而遞進，不必再從頭開始。”
“只是想不到，這玩意兒居然就是九叔之前說的鬼胎。”
趙影並未想到，自己好端端修行，莫名其妙會碰到鬼胎。
“鬼胎十日而生，還有數天時間，眼下這情況，恐怕是九叔他們解決的過程出了差錯，被他逃出來了。”趙影沒有在這問題上多想。
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一道熟悉的資訊之上。
“死靈之力！”
“和那具黑骷髏身上一樣的力量，看來我當日的懷疑並沒錯。這具鬼胎應該就是當日在街道上偷襲我的小鬼，投身入腹化作鬼胎。他身上有和風水先生相同的力量，二者必然有關係。”
死靈之力並非是中土存在的力量體系，從趙影解析得到的資訊來看，他已經可以確定這股力量就是西方的亡靈魔法。
……
任家鎮。
趙記棺材鋪。
咚。
咚。
咚。
九叔、四目敲響院門。
接連敲了半晌，仍沒聽到裡面回應。
“好像沒在家？”四目扭頭望向九叔。
“我去隔壁問一問，看有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九叔扭頭走向一間開啟的鋪門。
不多時，他急步走了出來。
四目迎上前問道：“有訊息嗎？”
九叔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這……啥意思？”四目傻眼。
九叔道：“一早就出門了，去向不清楚。不過，林老闆說他有可能去了東頭村。”
四目疑惑道：“他去東頭村幹什麼？”
“不清楚，林老闆只是說小趙之前向他打聽了二十年前替任老太爺遷墳的風水先生的訊息。林老闆告訴他，風水先生的祖宅就在東頭村。”九叔凝著眉頭，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師兄，你在想什麼？”
九叔揚起眉目，低聲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那晚佔據任老太爺屍身的鬼怪，就是二十年前被奪了蜻蜓點水穴的風水先生？”
事情原委他早已一五一十告訴了四目，並不認為對方會聽不懂自己的話。
“你是說……”
四目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九叔道：“之前我一直以為，對方讓任家後人二十年起棺遷葬，是不想害他們一世，現在看來……恐怕他是想滅了任家滿門。很有可能……在告訴任家人用洋灰蓋頂之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扭轉風水局，用二十年養屍，留下二十年後起棺遷葬之說，讓殭屍出世汲取血親之血進化，他再佔據屍身，長生不滅。”四目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你說這可能性大不大？”九叔問。
“大。”四目斬釘截鐵道。
一言說完，似乎還覺不夠，又添了一語：“很大。”
九叔默默點頭：“我也覺得很大。”
“如此看來那姓趙的小夥子的確是個聰明人，我們都未往這上面想，他卻已經理清了整個事件的脈絡。”四目道長頗有些感嘆。
“的確很聰明。”九叔點頭。
“希望他能將這股聰明才智用在正道上，不要行差踏錯入了邪途。”
四目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師兄伱似乎對他並不是很放心？可是因為他先人有可能在煉屍仙？”
九叔輕輕搖頭道：“我總覺得他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我打小看著他長大，以前卻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最近這段時間，他的性子好像有了一點變化。”
四目道長不置可否：“人總會在經歷一些事後得到成長，不要說一點變化，就算性子突然大變也不是沒可能，師兄你或許只是想多了。”
“我也希望只是我想多了。他父母接連而逝，性子上的變化的確有跡可循。”
話這般說，九叔凝著的眉頭卻並未因此放下。
“師兄還有疑慮？”
“我只是有些奇怪，如果他懷疑黑骷髏是風水先生，以他的本事根本無法應付，最正確的選擇，無疑是將這資訊告訴我們。”
“哈哈……”
四目聞言不禁大笑出聲：“師兄，我看你真是魔怔了。或許那小夥子只是無法確定，所以才沒有選擇告訴你。再或者他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探尋風水先生的身份，可能性太多，這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測，根本不足為憑。”
“依我看，那小夥子也不像是個為非作歹之輩，你管他做什麼？現在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黑骷髏、鬼胎，如果不盡快解決，都會釀成大患。”
九叔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問也是你，當好人也是你。我就是一時起念，又不是認定他十惡不赦，我看著他長大，難道瞭解的還不如你深？”
四目道長不接這話，催促道：“走，走，走，我們先去東頭村看看，鬼胎之事刻不容緩。若是一直找不到鬼胎寄宿之人，我們也只有儘快通知諸位師兄弟了。”
九叔沒理他，負手而行。
山頂。
趙影分靈不斷解析鬼胎本源，自我意識把控自身持續引煞入體，引導氣血陽煞衝擊鬼胎。
灼熱凶煞的陽煞之力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不斷熔鍊著鬼胎一身的陰冷寒氣。
此時此刻，鬼胎已經無法在變幻形體，一直維持著無形之狀，不時有淒厲的慘叫聲傳來。
濁煞之氣可破滅損傷意識，鬼胎之靈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這股力量對意識的殺伐，他的魂魄正如受千刀萬剮一般。本源中潰散的力量，不斷被氣血陽煞熔鍊，無法外露一絲，趙影的體內尤如煉著一顆大丹。
無窮無盡的濁煞之氣湧入血液，被鼓盪成氣血陽煞，為他提供著充足的力量，包裹鬼胎的圓球越發牢固。
這顆圓球本身的力量和包裹在內的鬼胎之力，連一絲也無法向體外發散，逐漸積累的越來越強。
“引動的濁煞之氣已經徹底壓過鬼胎本源，必須消耗掉一些，或者立刻停止引煞，否則圓球內的兩股力量一旦炸開，一定會將我炸得粉身碎骨。”
趙影心頭一動，引入血液的濁煞之氣，開始發散出大部分淬鍊他的肉身，僅存的部分則匯入圓球，繼續維持著圓球的牢固。
“快了。”
“待我完成解析，消化了鬼胎之力，便可演化鬼體化生之力淬鍊魂魄。以鬼道煉魂，提前完成形神合一，將人、屍、鬼三者之力溶於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