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青嵐到書房添了幾次火燭,目光瞥去,只見薛白端坐在那沉思著,達奚盈盈則把胡凳搬到了他面前,湊過去小聲地嘀咕著。

“郎君才回長安,人就死了,奴家不信是巧合,必是有人安排的……”

青嵐倒沒注意聽這些,心神卻被達奚盈盈牽走了,等到入睡時,她還摟著薛白小聲地感慨。

“郎君。”

“嗯?”

“達奚娘子好豐盈啊。”

薛白覺得好笑,握著青嵐纖細的手,道:“不要攀比,玲瓏小巧的才可愛。”

於是,薛白次日又起得晚了,不著急到長安縣衙去點卯,打算與青嵐在屋子裡下棋、吃點心。小姑娘不會下圍棋,但可以下下五子棋。

偏是棋盤都還沒擺開,宮裡已遣人來召。

沒辦法,附郭京城,顯然沒有主理偃師縣時自在。

……

本該上朝的五品官員不用上朝,薛白一大早就穿著青色官袍到了興慶宮。才被引到南薰殿,已聞到一股酒香混著脂粉香。

昨夜領舞的卻是範女,她穿了一襲絳紗長裙,梳著精美的髮髻,比一年前更有氣質了。

她一曲舞罷,攏著裙子在李隆基身旁坐下,準備幫忙看牌,見薛白進來,愣了一下,捋了捋耳邊並不存在的碎髮,微微頷首。

薛白站定,發現腳下的地毯上還有鬥雞掉落的一地雞毛。看這情形,李隆基昨夜大概又是歡飲達旦了。

“聖人,薛白到了。”

李隆基不緊不慢地胡了牌,起身,走到御榻上坐了,神色逐漸嚴肅,從風流天子恢復成了一個威嚴的君王。

“臣請聖人安康。”

“韋會死的那夜你在,與朕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薛白於是事無鉅細、實話實說,包括到迎孃的宅院去問話的過程,總之讓人挑不出錯來。

李隆基不耐煩道:“說你的看法。”

薛白似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到他意見,猶豫著道:“臣剛上任,此案只怕是賈縣令、王京尹更為了解。”

“為官一年,學會推諉了?”李隆基淡淡問道:“你還是過去自詡的那個只說實話的耿直忠臣嗎?”

“臣不敢。”薛白道:“說實話,臣還未查明真相,因此臣既不敢斷言韋會是自盡,亦不敢勒令王駙馬噤言,確實存了觀察事態變化的心思。”

“朕不想聽含糊其詞。”

“臣一定查明此案。”

無緣無故地一個擔子就落到身上。

但這恰恰是薛白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得到的結果,他要升官、要皇帝的信任,那麼遇到事的時候,皇帝就是會找他。這背後若是有誰故意推了一把,更是水到渠成。

薛白退下之前留意了一下,王準就在殿中,正與賈昌站在一側,神態頗為輕鬆的樣子。

他於是在考慮,王繇的捧殺能對王準造成多大的傷害?

若換作他是王準,有一個徹夜陪聖人鬥雞的機會,當能化解猜忌,怎麼說他都想好了。

“王繇故意害我!我阿爺官聲不好,我只是個鬥雞小兒,僥倖得了聖人恩寵,落在他們高門望族眼前反倒落了大罪,我是打了韋會,韋會調戲梨園弟子羞愧自殺了,王繇為了名聲反而栽到我頭上,設計陷害我。”

說到底,還是得順著聖人心意,押準聖人好惡……

~~

是日,永穆公主府,王繇得到了宮中來的口諭。

“聖人口諭,讓駙馬安分守己,莫再因韋會之死無理取鬧。”

“什麼?”王繇頓時面如土色,“我沒……”

傳旨的宦官眼皮一翻,白了他一眼,帶著些警告之意。

“臣領旨,謝恩。”

王繇只好連忙俯身受領,親自送了宦官,回到屋中,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

永穆公主遂過來握著他的手,道:“駙馬何必如此?這結果早該想到的,我們必不能一次就除掉王準,但慢慢來,聖人總會疏遠他的。”

“不明白嗎?聖人討厭我。”

王繇心中苦澀,他當然知道對付王準是長久之事,他失望的是聖人的態度。

當年他請求父母合葬之事便是如此,他父親王同皎被武三思以謀反罪處斬,睿宗皇帝繼位後已為他父親平反了,追贈太子少保、琅琊文烈公,諡忠壯。

但他父親為李姓社稷拋了頭顱,死後卻還要看著妻子與別人合葬?

他與永穆公主成親時,本該以更高的禮儀規格來彰顯王家的功勞,但卻被以太平公主的例子給駁回了,他們成親,與太平公主何干?

不過是因為聖人曾親手殺掉了他母親的

“我們在聖人眼中,真不如一個鬥雞的。”

失望歸失望,這日下午,王繇夫婦還是得到了一個訊息——聖人命薛白繼續查韋會一案。

王繇思來想去,特意去見了薛白一趟,全然忘了聖人口諭讓他安份守己。

~~

長壽坊,縣衙附近不遠處的羊肉湯麵的攤子上熱氣騰騰。

“老崇,來三碗湯麵,各加一份羊肉,九個胡餅。”

刁丙、刁庚兄弟聽了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喜色,覺得當護衛實在是太好了,活輕鬆,每天都有肉吃。

薛白裹了一件簡單披風,蓋著官袍,坐在小凳上,看著蒸氣發呆。

其實他在看的是火爐上的陶釜,想著可以把鐵石鑄成鐵鍋運進長安。

“一碗羊肉湯麵。”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王繇在薛白對面坐下,道:“薛郎在想什麼?”

“駙馬還是為韋會的案子來的?”

王繇拿帕子擦了桌子,方才把手放在上面道:“縣尉其實也知道,阿會就是被王鉷父子勾結賈季鄰害死的。”

“原因呢?”

“他們有仇怨。”

“我與王準也有仇怨。”

“阿會拿到了他們的的罪證。”王繇道,“他說過,他早晚要除掉王準。”

“王鉷貪贓枉法、惡貫滿盈,罪證我也有很多。”

“那薛郎以為呢?”

“線索斷了。”薛白道:“所以我需要時間。”

“好,我信薛郎。”

此時羊肉湯麵端上來,王繇不動筷子,坐在那看著薛白吃,忽道:“我阿爺是被宋之問兄弟害死的。”

“宋之問?”

“宋家兄弟雖有才華,人品卻極為卑鄙無恥。他們依附於張易之,神龍政變之後便被流入嶺南。是我阿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暗中庇護,收留了他們。不想,他們卻忘恩負義,將我阿爺準備除掉武三思的計劃告密。於是,神龍二年,三月初七,我阿爺被以謀反罪在都亭驛處斬,宋之問兄弟重披緋袍,他們的官袍是由我阿爺的血染成的!”

說到這裡,王繇的手微微顫抖,身子往前傾了些,又道:“我上次見到薛郎便想致謝,我聽聞……陸渾山莊毀了,大快人心。”

“誰告訴你的?”

“阿會說的。”

“韋會?他從何得知的?”

“這我就不知了。”王繇道:“薛郎替我報了仇,但有差遣,只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王繇走後,薛白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落在有心人眼裡,已能指證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才回長安,似乎就被裹挾到了權爭的漩渦裡無法自拔了,或者說天寶年間的大唐朝堂已被權爭的洪水淹沒,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阿郎。”

刁丙指了指桌上剩的那一碗羊肉湯麵,問道:“他不吃了,我們能吃嗎?”

~~

陸渾山莊的變故在明面上已與薛白無關,河南府定了案,是宋勉、高尚勾結,血洗宋家。

那麼,韋會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有一個訊息靈通且還猜測到內情的人告訴他的了。

這樣的人不多。

薛白遂開始查韋會生前的行蹤。

他以長安尉的名義到韋會家中去問,詢問韋會的妻子、隨從,達奚盈盈則暗中派夥計打聽,終於查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沒發現韋會與李林甫有所接觸的痕跡……他本以為此事必然與李林甫有關的。

入夜,達奚盈盈把韋會的行蹤寫下,遞在薛白手裡。

“韋會不是去南曲就是去教坊,或者與他那班狐朋狗友聚會,這樣一個酒囊飯袋,真會有人故意害死他嗎?”

“崇真觀?”

薛白反覆看了韋會的行蹤,確實沒發現異樣,但想到韋會的妻子說他近來每天都到道觀燒香,遂問道:“崇真觀在何處?”

“安善坊。”

“那是在長安城南了,韋會幾乎都在城北活動,如何會到城南燒香?”

“除非那是個女冠觀?”達奚盈盈玩笑道。

……

崇真觀並不是一個女冠觀,而是個香火非常旺盛的道觀。

薛白到時,道觀前已排了長隊,等待祈福的人們個個都表現得十分虔誠。

他遂與刁氏兄弟各自去了解情況。

“敢問大娘子,為何眾人都在此等候,而不去西街的九華觀?”

“任道長法術靈啊,若能賜下一枚丹藥,能百病全消,長命百歲哩。”

刁庚去問了幾人回來,撓了撓頭,小聲道:“郎君,他們說這裡的道長叫任海川,可神了,賜一個香囊掛在胯下,能讓軟弱的男兒都重振雄風。”

“那想必韋會是衝這個來的。”

薛白走過排隊的人群,拿出令符,道:“長安縣衙辦案,讓你們道長來見我。”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道童聞言,俱是面露驚恐。

“師父他……他雲遊去了。”

這情形,薛白一看便知不對,勒令百姓退散,押下小道童,到道觀搜尋,此間的道長任海川果然是不在了,只留下幾個弟子。

“說,人呢?”

“師父他,他逃了……”

刁庚從丹房裡拿出幾個香囊,聞了聞,問道:“這真有用嗎?”

“其……其實就是些滋補的藥材,師長花錢讓人當託,吹捧它的功效,可他前幾日捲了錢財逃了,我們是想趁著師父的名氣還在,賺些路費走的。”

“騙子。”刁庚將香囊丟開。

“哪天逃的?”

“四天前。”

那就是與韋會被拿是同一天了。

薛白再問他們是否認得韋會,本打算帶他們去認認屍體,但在描述了韋會相貌之後他們很快便想起來了。

“是有這樣一個貴郎君常來見師父,與別的香客卻不同,師父每次都是與他單獨到客房中談的。”

“談的什麼?”

“不知道,但旁人都是給師父錢求藥,師父卻是給他錢。”

薛白思忖著任海川那些所謂的讓人長命百歲、重振雄風的本事,問道:“伱們師父,可曾想要入宮面聖?”

“似……似乎說過的。”

再問了幾句,這些弟子們所知的已經有限,薛白便開始在這道觀中仔細觀察起來。

他有個直覺,任海川與韋會一逃一死,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甚至陸渾山莊的事,也是任海川告訴韋會的。

若如此,那這個道士任海川背後必然有個指使者,比如李林甫。

也許是他們正在聊著如何接近聖人,同時得到洛陽來的訊息,陸渾山莊出事了,然後李林甫說“必然是薛白下的毒手”……這些畫面全都是瞎猜的。

想著這些,翻過了藏書庫中的經文,意外地沒有任何發現,薛白遂轉到了香堂。

堂上擺著很多祈福牌,刻著各種心願。

“福祿壽三星之牌位,祈家母康健長壽,長安人楊漢公敬立。”

再往後看,一個叫姜慶初的希望能娶到賢妻,一個叫劉安的希望能生個兒子。

薛白走馬觀花看了幾排,忽然目光一凝,拿起案上的火燭湊過去,往祈福牌下方看了一眼,灰塵的痕跡不對。

這些牌位都是擺了很久的了,周圍積了厚厚的灰,但有幾個顯然是最近幾天被重新擺過的。

於是,他伸手將那些祈福牌擺回原來的位置,發現中間少了一個。

“這裡原來擺的祈福牌是什麼內容?”

“回縣尉,這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可有記錄?”

“沒,沒有。”

薛白再看了那空缺的位置一眼,並沒有辦法再將它找回來。

他只是奇怪,有什麼必要把一個祈福牌拿走?

~~

長安縣衙。

賈季鄰聽聞薛白捉拿了幾個道士回來,搖了搖頭,道:“請他來見我一趟。”

他無心再處置別的公務,起身踱步,最後站在窗前,看著薛白過來。

“縣令找我?”

“聽聞你還在查韋會的案子?”

“是,此案連聖人也驚動了,不得不查。”

賈季鄰道:“我早便讓你堵住王繇的口,何至於到如此左右為難的地步?”

薛白眼看著吏員退了出去,關上門,令廨裡再無旁人,於是緩緩道:“部分真相一直很明顯,就是縣令你故意拿下韋會,再指使魏昶勒死了他,不是嗎?”

賈季鄰並不否認,而是長嘆了一聲。

“聖人問時,我沒這般說,因為沒有證據。”薛白道,“但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證據早晚會有的,縣令到時打算如何自處?”

“你沒說,才是聰明的做法,你以為聖人想要真相嗎?聖人召你問話,只是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就像定安公主不可能與王同皎合葬,那斷那案子的夏侯銛就被貶官,以給王家交代,明白嗎?聖人不在乎韋會死了,哪怕明知是有人殺了他。”

“聖人的外甥死了,縣令說聖人不在乎?”

“韋濯都是聖人親手殺的,韋會死了又如何?這般簡單一樁小案,有何好追著不放的?”

賈季鄰說著,走近薛白,語重心長道:“你是清臣的弟子,如今在我屬下。我不是在教你查案,而是在教你為官,若能當好這京城中最難當的官,你往後的仕途就順了。”

薛白道:“縣令所言很有道理。但此事,只怕不像縣令希望的那般容易善了。”

“何意?”

“我們都知道,是王鉷讓你捕殺韋會,一般而言,聖人不在乎韋會,你們有恃無恐。所以你幾次讓我別查,以為我罷手此事便到此為止了。但……縣令沒發現嗎?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賈季鄰有個明顯的呆愣表情。

“才押韋會入獄,他的家人怎就猜到他會死在獄中,為此鬧到御前?恰好還是我這個長安縣尉剛上任之際。”

“你是說?”

“王準敢去威脅王繇,就是吃定了這個駙馬不得聖眷,嚇唬一下也就閉嘴了。但事實恰恰相反,王繇反而把事情鬧到了聖人耳中,聖人不得不再召我問話,給王家一個交代。”

薛白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搶過了談話的主動權,問道:“很明顯,有人給了王繇信心。你們何以還認為韋會的死是一樁小案?至少我是不敢再敷衍對待。”

賈季鄰撫著長鬚,緩緩在位置上坐了下來,兀自思忖,眼珠轉動。

薛白繼續道:“我現在疑惑的是,王鉷為何要殺韋會,任海川又是為何逃了?能是什麼樣的事值得動手?此事若是被王鉷的政敵利用,案子會到何種地步?是否會牽扯我與縣令?”

“我亦不知。”賈季鄰道,“我只當是王準看韋會不順眼,京尹有命,我不得不為。”

“請縣令拿人的是王準,還是王鉷?”

“是……”賈季鄰欲言又止,最後抬手往上一指,再次道:“我以為是王準請求了京尹。”

“縣令真不知其中原由?”

“真不知。”

“那做個假設,若是右相暗中推動,最後此案案發,我們擔得起嗎?”

“我……”賈季鄰道:“我真不知。”

“既不知,縣令如何敢幫忙壓下去?”

“你不要危言聳聽,此事本縣與京尹自有分寸,無論如何,暫且莫再往下查了。”賈季鄰道,“去吧。”

薛白執禮便要告退,走到門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看向了賈季鄰供奉在令廨中的送子觀音,沉吟道:“縣令還在瞞我。”

“你莫再胡言了。”

“縣令認得任海川吧?”

“本縣……不認得。”

“可縣令在他的道觀供奉了求子的祈福牌,不是嗎?”

賈季鄰的臉色當即就苦了下來,眼看被當面拆穿了,這才開口說起來。

“最初,王京尹的兄弟王焊,是個蠢……王焊十分易欺,被任海川騙了。任海川自稱會神仙術,能讓人延年益壽,尤其有提升……提升房中術的法門,王焊有意將他舉薦於聖人,幸而我等慎重,未因最初那一點效用而輕信於他,本待再等一段時日,沒想到,他其實是韋會派來的,打算在面聖獻藥之後,捲了賞賜逃跑。”

“若依韋會的計劃,任海川逃了之後,罪責便在王焊身上。因此,王京尹得知此事大怒,命我捕殺此二人。我遂讓魏昶去拿下了韋會,沒想到,任海川十分機警,見事不妙直接便逃了……”

~~

與此同時,萬年縣,新昌坊。

崔祐甫大步而行,臉色格外鄭重。

“縣尉,就在前面。”

前面是新昌坊的一間道觀,就名叫新昌觀,周圍已圍了許多人,正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

“就是那位任神仙吧?”

“神仙怎會死了……”

“都讓讓!讓開,縣尉來了!”

崔祐甫撥開人群,目光看去,只見道觀後院的土地已被人挖開了,挖出了一具屍體。

死的是個老道士,雖已成了狼藉的屍體,卻還能看出原來的仙風道骨。

仵作俯下身,撥開屍體上的衣裳,看向那已開始腐爛長蟲的傷口,仔細檢查了一番,道:“皮上有滲水,微微發臭,死了四五天了,兇器該是一把六寸的小匕首,身上沒有別的傷口,一刀斃命……”

崔祐甫皺了皺眉,轉身看向圍觀的人們,抬手招過幾人,道:“你們認得他?”

“認得,是城南崇真觀的任道長……”

這是崔祐甫擔任萬年尉以來遇到

然而,才把屍體帶回縣衙,他便被萬年縣令馮用之召到令廨。

“請縣令安康,今日城中出了命案,我必……”

“這案子不宜聲張,以酒後摔死結案吧。”

崔祐甫一愣,久久不肯回應。

馮用之嘆息一聲,起身走近他,提醒道:“萬年縣只是個附郭京城的小縣,縣衙之上還有京兆府,此案到此為止,明白嗎?”

“是。”

崔祐甫有些失落,出了縣衙,走過宣陽坊的長街,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前方不遠處一人。

“薛郎怎來了?你耳目一向靈通,可是為了萬年縣的命案?”

“不是。”薛白指了指西北方向,“我住在宣陽坊。”

崔祐甫一愣,苦笑著準備離開,下一刻,他意識到薛白肯定是為命案來的,且是故意在這裡等他,否則不可能不好奇。

“對了,韋會的案子如何了?”

“京兆府想壓。”薛白道:“我倒是無所謂,但顯然有人想讓這些案子冒出來,京兆府只怕是壓不住。”

“誰?”

“不知。”

“那我們都被捲進去了。”崔祐甫再一思量,意識到任海川屍體忽然被發現,此事十分可疑,心態便從容起來,道:“薛郎若得空,一道喝幾杯如何?”

“不巧,今日真不得空,下次吧?”

“好。”崔祐甫道:“總有機會。”

~~

薛白看似很忙,其實根本沒有正事,回到宅中換了一身衣服就去敦化坊見顏嫣了。

他說過要給她帶些好玩的,這幾天便讓匠人制作了一些桌遊的小道具。

這道具還製作了好幾份,回頭可獻一份到宮中,彌補前次花萼樓御宴上李隆基的失望,算是一舉兩得。

從傍晚到入夜,薛白無非是陪顏嫣、顏頵玩,他們大為驚奇,玩得不亦樂乎,到最後也不肯放他走。

“再玩一局唄?”

“長輩們盯著等我走呢。”

“可宵禁了啊。”顏頵平日看著是個小書呆,為了玩卻是什麼理由一堆,“宵禁了阿兄可回不去。”

“長安縣尉豈會被宵禁攔住?”

薛白在孩童面前顯了威風,策馬離開顏家,心想著李隆基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智鬥類的小遊戲,明日便可獻上去。

他像是渾然不在意韋會的案子,也不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推動著這些事。

夜裡,他倒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與李隆基、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張去逸、王繇、賈季鄰、崔祐甫、韋會等一眾人在玩狼人殺,

但就算在夢裡,薛白也能意識到狼人並不止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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