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鶴棟離開之後,他那幾個朋友自然也不可能久留,全都跟著他一鬨而散了。

秦鶴軒看起來也沒受任何影響,繼續帶著晴天去找魏先生。

只有松濤平白無故捱了一巴掌,也只能自認倒黴。

來到茶樓的時候,魏先生都已經有些等的不耐煩了。

要不是知道晴天肯定對集市感興趣,他都懷疑秦鶴軒是不是找藉口臨陣脫逃了。

見人終於來了,喝了一肚子茶水的魏衍起身道:“你們就別上來了,咱們去集市裡逛逛。”

下樓之後他又對秦鶴軒道:“你不要只顧著玩,好生留意集市上的東西,下午我可是要出題考你的。”

三個人說著匯入人群,開始在集市中逛了起來。

雖說是百姓自發形成的集市,但因其在京城之中,順天府尹還是安排了一些人前來維持秩序。

他們主要起到的還是維護治安的作用,但是為了方便,還是會盡量將賣同類物品的人安置在一起。

茶樓下面這一片,正好都是來賣家中作物的。

當然,很可能這才是魏衍將碰面地點選在這麼一個不太方便位置的緣故。

魏衍下樓之後,便開始細細看著樓下的各個攤位。

為了方便出來賣東西,百姓的各種糧食、種子,大多都是用自己縫製的布袋裝著。

趕路的時候紮緊開口,到了地方開啟,把多餘的袋口捲起來,一包包地擺在面前供來往的人挑選。

各種豆類和乾果這個時候是最好賣的,因為這是臘八節之間唯一一次集會,大部分人都等著這個時候過來採買熬煮臘八粥的材料。

魏衍也挨個兒攤位地買些東西,但是他的目的卻是跟攤主搭話。

“老鄉從哪兒來啊?”

“從霸州過來的。”

“那麼遠啊?這得提前好幾天就出發吧?”

“可不是麼,帶著這麼多東西,走走停停地折騰了好幾天呢!”

“今年田裡收成可好啊?”魏衍示意自己的隨從掏錢,買了一袋綠豆。

此時沒有其他客人,所以攤主倒也願意跟他們多聊上幾句。

“今年年景不太好,東北那邊又旱得不行,多多少少是不如往年的。

“不過總的來說還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攤主說著嘆了口氣道,“不然怎麼辦呢,家裡那麼多張指望著我一個人……”

魏衍一路買一路地問。

很快就幾乎附近的攤販都問了個遍。

他的隨從懷裡已經拿不了那麼多東西,便漸漸由秦府的侍衛幫著一起提的提、抱的抱。

魏衍跟各個攤主都會或多或少地聊上幾句。

秦鶴軒跟在旁邊仔細聽著。

好在晴天並不是那種覺得無趣就鬧著要去玩其他的孩子,也一路乖巧地跟著聽。

短短的一小段路,三個人硬是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完。

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京城中的傳言已經從“秦大少和秦三少在集市發生衝突、秦三少身旁帶一身份不明女童”變成了“秦三少現身集市,因娃娃親物件與秦大少發生衝突”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謠言。

而這般離譜的話,尚未傳到秦夫人耳中,就先被瑞親王妃得知了。

瑞親王妃便直接叫人備車來了秦府。

“姐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秦夫人看到姐姐過來十分驚喜,趕緊讓人進屋,姐妹倆坐下細說。

誰知瑞親王妃劈頭便道:“你什麼時候給鶴軒定了親?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兒?是哪家的女兒?

“唉,你糊塗啊你!如今孩子年紀都還太小,即便看著好,也保不齊以後會不會長歪了。

“咱家鶴軒多好一個孩子,以後還愁會沒媳婦麼?你說說你著的什麼急!”

秦夫人被瑞親王妃連珠炮一般的問題給問蒙了。

待她停下來趕緊道:“大姐,你在說什麼啊?

“鶴軒的婚事怎麼可能定下來了?就算是我想挑兒媳婦,還能不叫你一起幫我拿主意?”

瑞親王妃聞言點點頭,這話說得倒也沒毛病。

“大姐,你這都是哪兒聽來的小道訊息啊?”秦夫人無奈道。

“還不都是外頭那些人亂傳麼!”瑞親王妃說完才突然想起什麼問,“那外頭好多人說鶴軒帶著一個小女孩一起在逛集市,究竟是什麼回事?”

“今日去趕集的事兒,是魏先生張羅的。

“他說孩子不能死讀書,要知道百姓民生。”

“先生這話說得沒錯,我聽王爺說,有些官員被外放為官,實則什麼都不懂,連水稻要種在水裡都不知道,純純是去丟朝廷的臉面的。”

“誰說不是呢,我家老爺也沒少抱怨。”秦夫人連聲附和,她還以為已經將之前那件事兒給岔過去了,沒想到瑞親王妃的關注點卻一直沒有變。

“你還沒說,鶴軒身邊那個小姑娘是誰啊?”

“沒誰啊……”

“沒誰是誰啊?”

“咳……”秦夫人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隻能道:“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之前入關的路上遇到的。

“魏先生跟她和她父母也都認識,所以小姑娘偶爾會過來玩。

“這次是因為她大哥受傷,全家帶孩子進城看病。

“家裡人忙著照顧那個生病的,剩下這個小的沒人看管,便暫時送過來讓幫忙照看一下。

“剛巧魏先生今天要帶鶴軒去趕集,就把小孩子也一起帶上了,去看個熱鬧。”

聽得秦夫人這樣說,瑞親王妃很快便打消了對晴天的興趣。

“外面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簡簡單單一件事,被他們傳來傳去都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不是麼!”秦夫人岔開話題道,“我還聽人說容妃娘娘有孕了呢,如今看來這訊息也不敢盡信。

“這倒的確不是謠言。”瑞親王妃聞言點點頭道,“只是榮妃如今年歲不小了,自打診出喜脈之後就一直胎像不穩,隨時都會有小產的危險。

“所以皇上有意叫人壓著訊息,暫時先不對外公開。”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宮裡發生的事兒。

除非知道的人都死了,否則根本就瞞不住。”

姐妹倆很快就圍繞榮妃這一胎能否保住、能否一舉得男給自己生個下半輩子的依靠之類的話題聊了下去。

而集市這邊,魏先生帶秦鶴軒細細詢問了京城周圍今年鞦韆的收成情況,之後又去看了賣牲口和賣身為奴的兩處地方。

這兩處,魏先生就沒有再細細詢問,而是將詢問和思考的重任交給了秦鶴軒自己。

最後午飯之前,魏先生對秦鶴軒道:“這些情況,你剛剛也都聽到了,你回去之後自己消化整理一下。

“而今日的功課,便是試著討論一下,今年糧食收成與大牲口的價錢波動以及人口買賣之間的關係。”

“是!”秦鶴軒應道。

魏衍今日趕集的目的達到了,便準備帶人先行回府。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逛不動了,你們兩個自己去玩吧,免得跟著我受拘束,你只需在明天把功課交上來即可。”

魏先生離開之後,秦鶴軒跟晴天說起話來,聲音都溫柔了許多。

“餓不餓?咱們先去吃飯,然後再逛好不好?”

“好。”晴天嘴上說著好,眼神卻粘在街上各種擺攤的東西上拔不下來。

“找什麼呢?想買什麼叫人去買就是了。”秦鶴軒眼瞅著集市上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些擔心晴天年紀太小出危險,打算先把她帶離這個環境再說。

誰知晴天根本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反倒還心心念念地惦記著想去看雜耍。

秦鶴軒又能怎麼辦呢,只好妥協道:“那咱們先吃點兒飯,然後叫人把買的東西送回府上,到時候咱們再逛也輕鬆不是?

確認好下午行程之後,秦鶴軒先帶著晴天找了家乾淨的酒樓吃午飯。

這邊因為靠近集市,所以生意也很紅火,但是稍高的價位又為他篩選掉了一批顧客,所以屋裡還算清淨,大家也都是在小聲地交談著。

隔壁桌的對話很快便傳入了秦鶴軒耳中。

不是他想去聽別人說話,主要是兩桌離得太近,對方的聲音自己就往耳朵裡鑽,躲都躲不開。

“騾馬市那邊有老闆很實在,我剛從他手裡買了幾頭騾子,品相價錢都不錯,你們若是想買馬,不妨吃完飯去他那邊看看。

“好嘞,多謝老哥介紹,我想買幾匹馬,不知道他家可有?”

“馬當然有了!”這人說罷,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你若是想買,我也不瞞你,他家的馬,什麼檔次都有,只看你想要什麼樣兒的了。

“只要你的銀子使到位,別說是馬了,就連蒙古戰馬,那老闆都能給你弄到手!”

問話的人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我就是想買幾匹拉車的馬,要什麼蒙古戰馬啊!”

最後這句話,一字不落地鑽進了秦鶴軒的耳朵裡。

京城居然還有人賣蒙古戰馬?這到底是不懂裝懂在吹牛,還是真有人私下裡做這樣的勾當?

秦鶴軒越聽越對隔壁桌的對話上了心,一邊陪晴天吃飯,一邊吩咐手下盯緊這兩個人。

吃過午飯剛從酒樓出來,松濤就上前道:“少爺,剛才那兩個人,找到一個賣騾馬的老闆,約好要一起去另外一個地方看馬。

“您放心,咱們的人已經都跟上去了。”松濤說完又道,“不過人都安排去那邊了,如今咱們身邊的護衛人手不足,您還是先別帶晴天姑娘去集市裡了,人多不安全。”

“我們就在附近走走。”秦鶴軒想第一時間得到護衛送回來的訊息,好確定蒙古戰馬的事兒。

但是酒樓門口這邊,賣的都是針頭線腦、荷包繡帕之類的東西,兩個人都不感興趣,便又往裡面走了一段路。

好在這次運氣好,裡面緊挨著的就是賣玩具的地方。

這個時辰小孩子一般都被家長拎回家吃飯和午休了,所以這邊反倒沒什麼人。

秦鶴軒便放晴天去看玩具,自己站在路邊琢磨著剛才的事兒。

晴天挨個兒攤子看了一遍之後,興高采烈地跑回來。

秦鶴軒扯出帕子給她擦擦額頭上跑出來的汗珠,問:“有什麼喜歡的麼?”

晴天把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

“沒看到喜歡的還這麼高興?”

秦鶴軒見她臉上紅撲撲的,便幫她解開了披風帶子,剛吃完飯容易出汗,可以適當地透透氣。

晴天伸手勾勾,示意秦鶴軒低頭,自己則湊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剛才挨個兒攤子看了,他們都沒有三叔給我做的那種積木。”

秦鶴軒聞言失笑,合著這小丫頭還惦記著賣積木的事兒呢!

“放心吧,積木的事兒我記著呢!”秦鶴軒揉揉她的腦袋,“玲瓏閣那邊此時說不定都已經開工了,過年前肯定能趕製出來一批積木的。

“等以後若是生意好了,很多活兒就可以僱人來做了。”

“已經開始做了?”晴天一聽這話就來了興趣,將雜耍拋之腦後,想去看看積木的情況。

“那走吧!”秦鶴軒正好不想繼續待在集市這邊了,玲瓏閣好歹是自己的產業。

萬一那邊真有點兒什麼不對勁,在玲瓏閣也更好處理一些。

秦鶴軒帶著晴天坐車來到玲瓏閣,掌櫃的迎出來第一句話便是:“小少爺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把將作監的人請來磨木塊。”

“來了幾個人?”秦鶴軒問。

“一共來了五個呢!”掌櫃都已經高興一晌午了,午飯都是哼著歌吃下去的,還比平日多吃了一大碗。

“人家是過來幫忙的,雖說是劉師父的安排,但咱們也不能怠慢。

“吃喝方面,你一定好生照顧著,別讓人家挑咱們的不是。”

秦鶴軒還想要藉此維繫住跟將作監的良好關係,生怕掌櫃的把人家當免費的小工使喚。

“小少爺,瞧您這話說的,我在這兒幹了這麼多年,還能不知道這個輕重麼?”

兩個人正說著話,松濤突然一臉凝重地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小少爺。”他喚了一聲,卻沒有說後面的話。

掌櫃立刻識趣地退了下去。

秦鶴軒這才問:“什麼情況?”

“的確是蒙古馬,但不確定是不是戰馬。”

這下子,秦鶴軒的表情也瞬間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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