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面一時死寂,幾乎是讓人感覺到了壓抑,甚至於可以說是喘不過氣來的程度了,禹王稍微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覺得身上像是有十萬八千隻螞蟻一樣地爬著似的。

這個時候他就開始覺得女嬌實在是聰明,早早地出去了。

至於契?

契的天賦本能穩定發揮。

幾乎是在燭九陰帶著獻抵達的同時就已經腳底抹油地溜了。

留下了一個口信——‘今日不用給我留飯了’。

當時還覺得這傢伙是因為阿淵不在,所以挑食了。

現在看看,怕不是早就看出了什麼,然後溜了溜了。

就連禹王這樣粗壯強悍的神經都感覺到了沉寂壓抑,努力地掙扎了好幾次嘗試去打破僵局,但是都毫無用處,那種豪邁的大笑聲音響起來,最後也只能夠在一陣陣尷尬之下變得死寂下來。

笑,笑不出來了。

而那邊的兩位女子卻都只是彼此安靜對視著,並不言語。

燭九陰或許可以打破這樣的僵局,但是祂也只是帶著一絲譏誚嘲諷的神色,端著茶淡淡地看著這一幕繼續,這就讓禹王更加地頭皮發麻,僵硬抬起頭,想要離開這裡,但是又擔心離開此地的動靜反倒是引得了更大的問題和矛盾。

比方說,要是讓這兩個女子的視線齊齊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一副畫面。

只是想想看,禹王就好像能夠用腳趾扣出一個軒轅丘了。

而打破這一種死亡級別的壓迫的,卻是一聲長笑的聲音,溫潤如玉,灑脫自然笑道:“哦,大家都在這裡,為何會如此安靜,都不說話嗎?”

“珏啊,成婚之後你便也算是塗山部的半個自己人。”

“有客人來,當要主動招呼。”

“勿要丟了崑崙的顏面。”

玉冠黑髮,眸泛淡紫的開明噙著笑意,踱步而來,彷彿是完全無視了這裡的氣氛,一步步走過來,走到了珏的旁邊,微微撩起衣襬,灑脫坐下,其位置恰好對著對面的灰袍燭龍,四目相對,冷銳漠然之感越發洶湧。

是燭九陰和崑崙開明。

也是袁天罡和李淳風。

“許久不見啊。”

氣息仍舊平靜。

但是這平靜之下的暗潮湧動卻已經是瘋狂壓抑到了極致的情緒風暴。

禹王非但是笑不出來。

他幾乎能夠感覺到這裡幾乎像是風暴的風眼中心。

彷彿有著無與倫比的狂暴風暴正在以這雙方的視線中心為核心,席捲,爆發,狂暴的風抽走抽乾了一切的空氣,讓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甚至於有一種風暴拍打在臉上,讓臉頰塌陷下來,讓眼睛刺痛,讓呼吸停滯的錯覺。

女嬌站在遠處,遠遠看著這一幕。

這幾乎不是錯覺或者幻覺了。

而是氣機交感。

是兩尊道果層次的目光交匯之時產生的,堪比天地異相一般的劇烈的變化,這也是毫無疑問地表現出,縱然一個看上去輕描淡寫,神色平淡,一個則是笑意晏晏,溫潤如玉,可這兩位此刻的心情絕對算不上什麼美妙。

女嬌忍不住嘆了口氣。

若這是往日的話,那麼她現在的反應一定是。

打起來,打起來,快打起來。

打個血流成河。

但是這裡可是她家,是青丘國塗山氏。

馬上到來的是她弟弟的大婚。

女嬌只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繃緊了似的,燭照九幽之龍,還有崑崙的開明,從上古到如今,道果境界之間的戰鬥就已經極為稀少,現在這樣彼此都懷揣著絕對的敵意,卻又蓄而不發,其實創造出了更為巨大的壓迫和緊繃。

還不如打將起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卻也只能夠是一個念頭。

而這個時候,要老命的交談也已經開始。

珏微微頷首,輕聲道:“還有七日時間,有勞你這般早就來了。”

那邊的青衫龍女獻眸子清冽,道:“無妨,好友大婚,本該如此的。”

“倒是你,這一段時間應該是很累。”

“還要提前七日過來見我,倒是受累。”

又是一陣陣沉默。

珏和她稍微寒暄了片刻,忽而自語道:

“青衫龍女,鐘山赤水之主。”

“是在大荒之上留下神名和傳說的神靈,和淵認識很久了嗎?”

青衫龍女嗓音平淡清冷回答:“確實如此,倒是也已經有五六千年,遙遙記著,那個時候的白澤還在軒轅丘裡面,每日裡做文士打扮,軒轅帝還在世,嫘祖也還活著。”

“那時候,每過一定的年歲,人族和百族都會帶著商隊,帶著部族裡面最好的東西,千里迢迢地趕赴到軒轅丘,在那裡交換自己需要的貨物,交換百族的特產,孩子們會在街道上奔跑玩耍,人們會尋找自己的好友,互通有無。”

青衫龍女閉了閉眼,嗓音溫和些許:“那真的是個很好的時代。”

“你呢?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身著素色衣裙的天女垂眸,想了想,道:“約莫五千年前,軒轅帝已經去世許久,時值最後一位人皇在位,那時候禹王和女嬌成婚,王母娘娘帶著我從山上下來,那時候,我看到了他,他那時是塗山部的陶匠,還很年少。”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下來了。

只如同閒談著過去的事情。

那種如同天上烏雲壓得很低,像是暴雨要來的時候,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似乎消解了些,一切又鬆緩了下來,除去了外面的大鼎還自轟鳴發出一陣一陣的聲音,吵得人腦仁兒都在痛了,卻也不知道這開明方才轟擊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這麼半晌都沒有結束。

怕是要給砸爛了,氣性這麼大的嗎?!

禹王粗而濃的劍眉跳了跳。

他伸出手撓了撓黑髮,此刻的氛圍雖然祥和,卻似乎有一種什麼東西擁堵在胸膛裡面,讓他想要咆哮大吼大叫,但是卻不能如此地發洩出來,反倒是更是憋悶。

身著灰袍的燭照九幽之龍垂眸,屈指輕輕叩擊了下桌椅。

發出了得得得的聲音。

不緊不慢。

青衫龍女似乎終於是放下了之前的諸多顧慮,嗓音清澈安寧,道:“看起來,似乎是我要比起你更早認識他,而算下來,我認識他的時間,也比起你要更長些。”

微微的火藥味道和刀劍碰撞般的凌厲出現了。

外面風雪大作,此地乃是塗山福地,青丘洞天,此刻正是流光照徹天穹之上,卻又有鼎聲轟鳴震顫,一聲比起一聲更大,攪動風雪。

天女垂眸,微笑回應道:“是啊,確實是獻和淵認識的時間更長。”

“經歷也更加地豐富一些。”

“只是可惜,你一直都在大荒之上,說起來的話,淵倒是和我相識和相處的時間更加長一些,我有見到過他意氣風發時候的樣子,也曾經見到過他追求理想時的模樣,見過他在夫子那邊學習的階段,也曾經見過他最初的模樣。”

“最初的模樣嗎?”

青衫龍女獻垂眸想著當年那個路過了赤水河畔的孩子,帶著些許的緬懷和雍容,平淡道:“是叫做淵的陶匠嗎?他當時候路過了赤水河畔。”

“那個名字,都算是我給他起的。”

一瞬間彷彿能夠感覺得到那邊的龍女氣息更從容了些。

天女垂眸,回答道:

“說起來,我的名字也是淵給我想出來的。”

“他花費了第一世的時間。”

青衫龍女手指微微收緊了下,而後狀若無事地笑著回應:

“你們的經歷還真是豐富啊。”

“嗯。”

天女珏靜靜地點了點頭。

而後將過往的一切都說出來,塗山部族中的名字,夫子門下進學時候的相處,大秦之年的約定,嗓音平和,卻也可以想象得到當年那些或者平靜或者風起雲湧的經歷。

青衫龍女安靜聽著這些經歷,而後道:“想知道我和他的故事嗎?”

她的手掌輕輕環繞著杯盞,垂眸道:“只是他曾經為我而死。”

“在他死後,我在等待著他回來而已。”

“比不得你啊,我和他的經歷就只是這一件事情。”

“生死之事。”

“而後,我在等著,等了五千年的時間,僅此而已。”

天女澄澈的眸子看著她,而後坦然微笑,道:“那麼,這五千年的歲月,就是我和他的經歷了,你只是在等待著而已,你甚至於沒有走出赤水河,沒有來人間界尋找他。”

“而我陪著他每一世每一世,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因緣註定。”

“我曾經一次次地路過他每一段的人生。”

“而後終究在現在這個時代重逢。”

隱隱的針尖麥芒之感越發明顯,幾乎是已經明擺著說出,【你不如我】這四個字。

轟!!!!

忽而一聲巨響,彷彿這交錯洶湧的氣息終於層層拉扯,忍受不住,忽而炸裂,將眾人給駭了一大跳,可是抬起頭來,才反應過來這聲音來自於外面,卻是外面的鼎聲大作,轟隆隆響個不停。

開明的手中握著的茶杯直接破碎,悶哼一聲,顯而易見吃了個悶虧。

而燭九陰則是垂眸,淡淡道:“經歷雖多卻如若飛羽毫毛,豈能比得過生死之約,比得過以我命換你命,比得過六千年間的守候?”這話平看似是在平淡自語,實則是在反駁和斥責那邊開口的珏。

開明冷笑,但是氣機卻是被燭九陰壓制住。

在不當真的出手的狀態下,一時間竟是沒有辦法反駁他。

而此刻在座之客方才反應過來,方才那異相,還有轟然震動,幾乎不曾斷絕的大鼎聲音,竟然就是這兩尊道果在暗中交鋒,在不真個激起刀兵殺唸的情況下,彼此的暗自鬥力鬥氣,而現在看來,毫無疑問卻是燭九陰得勝。

開明雖然坐見十方,但是其根基和實力,畢竟不是燭照九幽的對手。

只聽得那鼎聲越來越大,而隱隱然竟似乎是壓著那邊的珏。

在反駁其言辭。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那轟然的鼎聲卻剎那凝滯。

被震得漫天都是的雪花一下凝滯住,而後緩緩飄落下來。

平淡卻又隱隱蘊含秩序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所謂至交,可託付生死,雖是一諾,千金不易。”

“古今交心之友,不過如此。”

“稱得上一句豪傑。”

“可贊之。”

聲音平平落下。

而後白髮垂落,一身簡單衣物,腳踏四方靴,手持一柄無鋒寬劍的少年已經一步步走入了這裡,眸子冷淡,掃過此地,掃過了燭九陰,掃過了嘿然一笑的開明,而後未曾做聲,只是一步步走來,坐在了珏的另一側。

燭九陰垂眸:“……崑崙,陸吾。”

“是我。”

氣息的交鋒越發沉渾厚重。

而後剎那之間就都已經無言沉默下去,但是這樣的沉默幾乎是已經化作了一種壓在眾人心底,讓人心底沉甸甸的壓迫感,喘不過氣,呼吸不過來,只覺得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一下,兩下,三下……

不堪重負,不堪重負。

而在心底也早已經開始了嘶吼。

三尊道果!

三尊!

三尊圍在這裡針鋒相對,還有比這個更刺激的嗎?!

還有嗎?!

禹王都已經有一種當場做一頓三菜一湯然後自己一口氣吃了。

讓自己人工昏厥過去的衝動。

無聲無息,沉默不嚴的氛圍正在如同暗潮一般地湧動著,讓人越發難收起來,便在這時,傳來了女嬌的聲音:“嗯?閣下……”

“提前來賀?嗯,自然可以。”

“請入內吧……”

女嬌的聲音裡面有一種力到盡頭,無可奈何的感覺,她最後嘆了口氣,揮手屏退了周圍的狐族少女,而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身著暗紅色長袍,氣息溫和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無可奈何之感覺。

而後這男子將賀禮送上之後,一步步走來,令整個塗山氏的溫度都隱隱然升高了些許。

“火神祝融?!!”

開明一怔,而後大笑著招收,道:“你也來了啊,來來來,坐坐坐。”

陸吾也微微頷首。

上古之時,四海和崑崙關係不錯。

火神祝融微微笑著頷首,而後道:“先提前祝賀姑娘和天尊大婚了。”

他對著珏頷首,而後在開明的邀請之下搖了搖頭。

轉而走向了燭九陰旁邊,坐下。

在開明驟然凝固的視線中,垂眸嘆息,輕聲道:

“至少,不要讓自己後悔,想要說什麼的話,都說出來吧……”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或許還有一線的可能。”

聲音只在青衫龍女獻的心底響起,她抿了抿唇,抬起眸子,看向眼前的珏,終於不再像是先前那樣簡單的交鋒,沉默了下,提起勇氣,輕聲道:“你我和他相識都長,都有名字的因果,曾經有過生死之交……”

“那麼,你們還未曾成婚不是嗎?”

她的心臟不知為何加快了跳動,越發有力起來。

未曾成婚,一切還有機會。

還有可能。

燭九陰的話似乎在耳畔響起。

可以自私一點。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沒有徹底地掀開那一層薄幕。

但是潛藏著的意思已經很明晰了。

只是天女垂眸,抿了抿唇,而後注視著她,如此說道:

“但是,我們已經有了女兒。”

一切忽而安靜死寂。

PS:今日第二更…………

不好寫不好寫啊,這一段的拉扯推進寫得心氣躁動的很。

關於明日開始到八號的更新,有規定,是十點,第二更是下午八點。

最後一段時間了,就保持這個作息吧(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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