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地盤,人的自然反應是放鬆,反而容易暴露真正的性情……和藏在心裡的秘密。

這也是鳳閣默許在國公府問訊的原因。

當看到國公爺和元昭之間略顯幼稚的互動,和一般人家的兄妹並無特別之處。尤其是元昭,在自己兄長的面前,絲毫沒有對外人的那份冷靜自持和漠然。

似乎並無異常。

然而,那麼巧,昨晚章大人府裡遇刺,她在這邊打絡子,且是有一定難度的絡子。像在告訴外人(比如他),她昨晚一直在耗費心神做某件事,分身乏術。

頗有些欲蓋彌彰,不打自招的意思。可她若想殺人,何須親自出面?跟打不打絡子好像無甚干係。

想到這裡,鳳閣拿起一枚如意金穗結問:

“殿下可否贈我一枚?”

“行。”元昭不以為意。

“不行!”國公爺臉色一變,連忙制止,在鳳閣訝然的目光注視下直言不諱,“女子親手製作之物怎可輕易贈人?!”

萬一被外人知曉恐怕引起非議,說兩人私相授受。

鳳閣的年紀不小了,且已娶了正妻。自己的嫡妹雖是行伍之人,終究是女子!一旦傳揚出去,像話嗎?

還有,那是嫡妹親手製作之物,若被有心人利用,她將有口難辯,求告無門!

“二哥,你多慮了,鳳都尉是個秉公執法之人。”從兄長的話裡聽出一絲著急,元昭端正坐姿,朝一臉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鳳閣肅然道,“拿去吧!”

就算不給,鳳閣就拿不到了?府裡的細作可不是養著玩的。

至於他會不會拿著此物搞事,那是另外一回事,屆時再操心也不遲。

“謝殿下。”鳳閣滿意拱手。

該問的問了,該拿的也拿了,他起身退出正堂,到前院檢視審訊的情況。

等他離開,國公爺發作了,氣急道:

“你是女子!怎可隨手贈人信物?”

還是贈給一名成年男子,對方已有妻室,成何體統?

“二哥,那不過是枚絡子。咱府裡要是再窮一點,不僅絡子,你書房裡的那些孤本殘卷還要拿去賣呢!”元昭不以為然道。

她的話嚇了國公爺一跳,瞬間一臉警惕:

“你怎知為兄書房裡有何物?!”

“我知道的事多了去。”元昭睨了兄長一眼,喝口清茶。

國公爺:“……”哦,懂了。

手指顫顫,沒好氣地朝她指了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二哥,趁我在府裡,把侄兒侄女們喊出來,耍套拳腳功夫給我瞧瞧。”不能正經地教,頂多指點一下,讓他們自個兒慢慢琢磨消化。

能學到什麼程度,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

約莫一個多時辰之後,鳳閣才帶著手下們離開國公府。途中遇到剛收到訊息急促返回國公府的北月禮,又被攔在街上聊了幾句。

北月禮是獨自回的府,妻兒留在阿孃的府裡作陪。

回到府裡,他大步來到演武場,屏退左右,讓侄兒侄女們自個兒在場內繼續練,這才謹慎地在元昭的左下首坐好。

“殿下,章府之事可與您有關?”

他這話一出口,便遭到國公爺的厲眸一瞪,“三弟慎言!這些話能亂說的?”

“兄長有所不知,她……”北月禮欲辯解。

她那天剛提到暴斃,章大人昨晚就遇刺了,他很難不多想。

“二哥、三哥且安,”元昭打斷他的話,目光繼續落在場內的侄兒侄女身上,溫吞道,“殺章含於我於國公府何益?三哥,那是分析局勢推演的結果,與我無關。

看你著急忙慌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咱府裡出了什麼事。”

“我正是怕你出事才趕回來!”北月禮驚魂未定。

“三弟!”國公爺沒好氣地瞪他,“慎言!”

北月禮連忙作揖道歉,一連灌了幾口茶方穩定心神,與兄妹二人聊起章府的八卦……

等到日落,元昭才帶著親衛們返回東平巷的府裡。日常起居一如既往,完全不受章府的事影響。

章府遇刺一事,鬧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

在抓到兇手之前,京裡的官員們怕是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還有章大人,他提前得到一支暗箭的示警藏了起來,倖免於難,但章府肯定回不去了。

至於他在哪裡,無從得知。

如今,除了國公府,便只有東平巷最安穩。就算沒有京衛的日夜巡防,有公主府和慶王府在,住在同一條街巷的府邸也比別處的更有安全感。

“殿下,那天在國公府,鳳都尉單獨提審了曲汀蘭。”午夜,洛雁悄然踏進霽月閣稟道。

“預料之中。”元昭一身寬鬆寢衣,臨窗練著字,“曲大人是她父親,單獨問她也合情合理。”

不能因此說兩人有什麼勾連謀劃。

“咱們要一直留著她?萬一她添油加醋,有意構陷……”洛雁神色疑慮。

“你與她共事有兩三年了吧?她是什麼人,你不清楚麼?”元昭輕描淡寫道。

“可曲大人是她父親,那晚她瞞著我和武溪等人闖入祠堂,分明是想刺探什麼。”本來和曲汀蘭相處和睦,直到昨晚,她的舉動已經觸及侍衛們的底線。

“那不是我們縱容的嗎?”元昭的手微頓,索性停下,將筆擱在琉璃筆架上,起身步出廊簷下,凝望庭院裡的一片靜謐夜色,“我們何嘗不是在利用她?”

說來,曲汀蘭也是個可憐人。

父系親眷不喜她,母系親眷唾棄她,唯一給她幾分愛護的只有已經過世的外翁外婆。

好不容易在外邊自食其力,還認了對她頗為愛護的義父義兄。結果一旨令下,為了父親,她成了蟄伏於少陽君身邊的一枚棋子。

還是一枚等同公開的棋子,明面上和袍澤們相處和睦,實際上暗暗排斥,還分別受到雙方的利用。

唯一令她欣慰的,大概是義父義兄們自晉西平安歸來後。在故鄉謀得了一份好差事,成了本地的官吏,不必再走鏢在刀口討飯吃。

“她若忠心殿下,我們自然視她如姊妹。”洛雁的語氣稍有和暖。

“各有各的立場,咱不必給她立人設施加壓力。”元昭微笑回眸,接過洛雁遞來的手串,在廊裡的茶案前坐下,“我有你們就夠了,青鶴,下來陪我喝茶。”

“大晚上喝茶,您又該睡不著了。”洛雁率先反對,把瓷壺拎開,免得某人手賤非要煮茶喝,“喝水吧。”

昨晚就是睡不著才打那絡子,平白引人生疑。

元昭:“……”

一道身影翩然落下,道:“紅葉來了。”

“她來做甚?”元昭不解。

“她嫌在府裡閒得發毛,想請殿下給她安排點活幹。”洛雁回道。

“明兒讓她隨衛隊去營裡擺攤練手。”

“那些人又該參殿下男女授受不親了。”

“參吧。”

禁衛的訓練升級在即,在此之前,她要試一試他們練到何等程度了。屆時會有不少人受傷,醫官必須在場及時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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