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南部割裂區。

還算溫馨的小花園中,雲芳面露愁色。

她已經聯絡過徐勝治六次了。

從最開始戰局發生變化的時候,她便已經通知讓徐勝治帶著他們的人趕快撤回來,武量在去往前線的時候,分給了徐勝治不少的武裝力量,如果如今的南部戰區有了徐勝治和他麾下的力量,那麼他們強行突圍去摧毀血肉之橋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如今時候已晚。

戰線割裂,截教的兩方武裝力量被徹底分開,原本還算是一柄鋒利的彎刀,如今卻不敢出鞘。

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血肉之橋還在為教會源源不斷地輸送新鮮血液。

敵人正在不斷變強,帝都人類聯邦和截教的處境愈發危險!

雲芳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利用陣法的力量,聯絡上第五聯邦內的徐勝治,讓他從北方戰線處接近血肉之橋,並且想方設法摧毀它!

但由於血肉之橋以北的區域是教會的主要力量聚集地,因此一旦徐勝治攻擊了血肉之橋,教會的人會在第一時間趕到,將他撕成碎片!

所以,雲芳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內心帶著濃烈的對於徐勝治的愧疚,以及自慚。

可惜的是,眼下已經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

雖然如今的前線上,有武量帶著截教的精銳部隊在撐著,豐南等娛樂公司的人也在那個地方鎮場子,但他們在面對如潮水一般襲來的教會大部隊力量面前,顯得頗為捉襟見肘。

四大家族之中,前段時間還有不少有心人藉著眼前的困境大做文章,想要削弱截教對於帝都的影響力!

這些人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力了。

但他們不甘心屬於自己的輝煌統治,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被截教徹底摧毀,如今也想借著這個機會,要讓截教也嚐嚐這滋味!

清理這些雜魚,著實花費了截教不少的精力。

這進一步耽誤了戰機,讓截教在面對教會的時候變得被動起來。

花園裡,花草凋零,植被枯萎。

亂界本沒有四季,只因血肉之橋不斷汲取著帝都的地下力量,導致生命無法再在這片大地上汲取到養分。

跟在雲芳身邊兒的死士皺眉道:

“雲大人,徐主管還是沒有同意?”

他叫高鶴,是武量留給雲芳,幫忙處理諸多瑣事的死士。

雲芳嘆了口氣:

“六次了。”

“我嘗試說服他。”

“但……”

死士高鶴冷笑了一聲:

“當初他加入截教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人靠不住,稍微做點兒危險的事,他便像條狗一樣,跑得比誰都快!”

“原來有教主在鎮著,他不敢不從,現在……”

“行了,雲大人,指望他是不可能了,咱們還是好好準備一下後面的戰鬥吧,只要撐到教主回來,事情也許就會出現轉機。”

這些人都是跟著趙一一路從谷懸鎮裡頭殺出來的,對於趙一的信任度高於一切。

他們始終堅信,沒有那個男人解決不了的問題。

雲芳望著不遠處漸漸消融的陣法,神色憔悴,想起了趙一臨走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長長嘆了口氣。

她和武量,豐南……甚至截教中很多人,都可以一走了之。

帝都的這些人死活,幹他們什麼關係?

要知道這些傢伙,之前可是高舉著旗幟,對著趙一和截教喊打喊殺,如果不是趙一計謀疊出,現在他們早就已經在這些‘老鼠’的幫助下被四大家族團滅了!

可現在……

他們卻在危難之時,擋在了這些人的前面。

那些該死的傢伙,非但不知感恩,甚至還在鬧事。

實在是……讓人心灰意冷。

“如果他在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雲芳想道,望著天際處的眼神漸漸迷離。

帝都,第五聯邦。

徐勝治站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收拾著手中的材料。

許多圖紙,被他扔在了辦公桌上,雜亂不堪。

徐勝治神情凝重,帶在身邊兒那本兒一直合上的小說,此刻也隨意翻開,躺在桌邊,將落未落。

檢視了圖紙許久後,他煩躁地將圖紙揉作了一團,扔向了不遠處門後的垃圾桶。

啪——

沒扔中。

圖紙滾落一旁。

徐勝治摘下了自己不知道戴了多少年的眼鏡,揉了揉痠痛的眼睛。

窗外,凜冽的風掀開了他蛇紋花邊的綠色窗簾。

屋內的燈泡閃爍數下,熄了。

徐勝治煩躁地拿起了桌上的筆,隨便畫了個圓圈,那圈便飄浮了起來,進入了燈泡中,發出了和先前一樣暖黃色的光,將整個房間照亮。

他將筆帽合上,隨手扔到了一旁。

目光隨著筆帽滑動,忽然落在了一份相對陳舊的檔案上。

那份檔案他一直帶在身邊。

但不常翻開。

好巧不巧,方才吹來的一陣子冷風,將這份檔案吹開了。

上面寫著許多名字。

都是徐勝治親筆寫上去的。

他盯著上面乾涸的墨跡,心頭似乎有了些許觸動,來到了這份檔案旁,指尖緩慢地劃過那一個又一個名字,耳畔傳來的是一道道冰冷卻又具有力量的聲音:

“徐大人……”

“大人……”

“徐主管……”

“老徐……”

聽著這些聲音,徐勝治緩緩閉目,仰起了頭。

許久之後,他沙聲喃喃道:

“別叫了……”

“我都記著諸位的……”

“一直帶在身邊,從未忘記……”

“諸位,再給老徐一點時間吧……”

帝都以北,顱骨教會。

濃郁的暮色下,一眾黑袍人聚集於此地,身上皆戴著讓人心驚肉跳的刑具!

原本完好的軀殼,在刑具的撕扯下,鮮血淋漓!

遠處,一座巨大的陣法延伸佇立,幾乎將大地撕扯成了兩部分,深不見底的鴻溝內部,燃燒著未知的烈火,燎天而上,各種恐怖的詭異異象在烈焰之中出現,受刑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那些黑袍人圍在了這個地方,看著鴻溝之下,目光幽幽。

不知何時,最左側的那個黑袍人揮動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骨鞭,那鞭子由手臂臂骨削成,殘碎的血肉依附於上面,甚是猙獰。

強大的力量轟擊於血肉之橋上,卻只是讓血肉之橋輕微顫抖。

“不錯。”

他開口讚道。

“如今血肉之橋的強度,普通的攻擊已經幾乎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傷害了。”

“今夜子時,我們對南部的人類聯邦發動突襲,也可以相對安心些了……”

他身邊的那名女苦難修士揚起了下巴,提醒他道:

“北部地區的第五聯邦殘部,還有一個讓人頭疼的傢伙沒有解決掉,咱們今夜如此冒險,是否不太合適?”

幾人看著這名強壯的女苦難修士:

“你說的是那個貪生怕死鬼?”

“別逗了……之前教會已經故意給他留了許多破綻,如果他真的敢,早就來了。”

另一人淡淡附和道:

“他不敢。”

“這樣的人從來最好對付。”

“就算他來了,以如今血肉之橋的強度,也不會輕易被破壞。”

“我們已無後顧之憂。”

“今夜……註定是教會的榮光籠罩這罪惡之地的一夜!”

深夜。

徐月躡手躡腳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一身黑色肅殺的勁裝,將完美的軀殼包裹,水一般流淌於星輝之下,來到了第五聯邦的小廣場。

疾風如刀,殺意如刀。

這裡早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一眼望去三五十。

最弱的也是大凶,最強的已經半隻腳步入了惡來境!

“諸位,非常幸運能夠共事這麼久。”

“今夜,是咱們最後一次集體行動了。”

“無論結果如何……”

其中一人說著,聲音竟有些莫名的顫抖。

眾人都十分觸動,看看對方,眼中滯留著隱晦的不捨。

徐月深吸一口氣,低聲且堅定地說道:

“此去無歸!”

眾人附和道:

“此去無歸!”

一行人快速朝著聯邦殘部的南方疾行,可剛出大門沒多久,便看見了星光下有一人影。

“去哪兒?”

熟悉的聲音,讓這些人一愣。

“徐,徐主管?”

隨著那人走近,鬍子拉碴的臉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清冷的星輝與黑暗交映下,他們彼此對視著,讓原本悲壯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無歸什麼無歸?”

“我看你們個個都像烏龜!”

“趕緊回去睡覺!”

徐勝治右手拿著三本書,嘴上叼著煙,瞪眼對著他們罵道。

死士們卻站在原地未動。

“怎麼著?”

“我的話不好使了?”

“還站著幹嘛?”

“滾回去!”

面對徐勝治的責罵,一名死士站出來,咬牙道:

“徐主管……我們很敬重您。”

“弟兄姐妹們一路跟了您很長時間了,知道您心思縝密謹慎,但現在的情況大家都看在眼裡,截教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再這麼下去,所有人都得完!”

“包括南邊兒的人類聯邦和武總管他們!”

“既然反正都是死,為什麼不讓我們搏一把?!”

“弟兄姐妹們不怕死,更不願意等死!”

徐勝治緩緩吐出了一口白煙。

“我再說一遍,回去睡覺。”

“明天有很重的任務給你們。”

眾人一聽,眼神頓時便亮了起來。

“主管……您有計劃?”

徐勝治點頭。

“有。”

“你們先回去,徐月留下,我有話要單獨跟她說。”

聽到了有行動計劃,這些死士總算是安靜了下來,他們離開了這裡,返回了聯邦內部。

比燭火更加熹微的星光下,徐勝治看著徐月:

“介不介意陪我走走?”

徐月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嬌美的容顏,或許是因為振奮,原本蒼白的面頰暈染上了一抹紅潤。

“不介意。”

“徐主管有什麼安排,只管講,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完成任務!”

徐勝治轉身沿著破敗的第五聯邦陣地邊緣走著,問道:

“你跟我多久了?”

徐月非常篤定地回道:

“從老湯死後,我就一直跟著您。”

徐勝治眼皮煽動:

“湯衛明?”

徐月頷首:

“是。”

“主管……還記得他?”

徐勝治摸著那份記載著名字檔案的手心覺得滾燙。

“第六頁,第三行,第四個。”

徐月怔然:

“主管您在說什麼?”

徐勝治搖搖頭。

“沒什麼。”

“今夜過後,你們有非常重要的撤離任務。”

“事關武總管他們那頭的生死存亡,你們不可絲毫懈怠,明白了?”

徐月感覺到了不對勁:

“撤離任務?主管不跟我們一起?”

徐勝治一口吐掉了嘴裡的煙,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的環形胡茬子,淡淡道:

“我去炸橋。”

此話一出,徐月心頭‘咯噔’一下。

她盯著徐勝治,發現徐勝治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樣,變得深沉了很多。

徐月知道,徐勝治沒跟自己開玩笑。

“我跟您一起!”

她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徐勝治的胳膊。

後者轉過身,看她的眼神格外平靜。

“你們太弱了,幹不了這活兒。”

“多一個人陪我死都是浪費。”

“別覺著血肉之橋毀掉了之後,這頭就沒事了,如今教會透過血肉之橋過來的力量,已經完全足夠威脅到了南部的人類聯邦殘眾。”

“咱們南北割裂之後,我搜集到了很多關於教會內部的情報,勢力分佈,領導層的一些資訊,這些東西對於戰局非常重要,你們得護送著它們,帶到南部給武總管或是豐老闆!”

徐勝治說著,將三本書中間的那本抽了出來,遞給了徐月。

後者雙手接住,卻抖個不停。

“……”

她想說點什麼,卻覺得渾身發軟。

“今夜之後,血肉之橋一旦被摧毀,教會的力量就會被衝散,造成大面積的混亂。”

“我不會一次性徹底毀掉血肉之橋,教會一定想要搶修,我會盡可能為你們拖延時間,幫助你們安全撤離……”

“另外——”

徐勝治說著,自顧自地抽出了第二本書,交到了徐月手裡,繼續道:

“有機會的話,把這本書交給教主。”

“你跟他講,我和這裡面的兄弟們……就不回去了。”

冷清的光從天上流下,打在了徐月的臉上,她看著徐勝治走遠消失的背影,低下頭,緩緩開啟了手裡的第二本薄薄的筆記。

裡面,是一個又一個名字。

徐月認識不少。

這些名字……曾經都是徐勝治的部下,在為徐勝治做事的時候犧牲了。

她沒想到,徐勝治居然將這些人的名字全部記了下來……

久遠的回憶滋生,眼中莫名滑落了淚珠。

她一頁一頁往後翻,直到最後一頁的角落裡,寫著這本筆記的最後一個名字:

——徐勝治。

PS:今天只有一更。

4177個字。

跟平時兩更一樣。

寶子們晚安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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