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
趙一覺得訝異。
他先前解剖過的屍體都是偏向昏黃色的記憶，雖然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蒼朽，讓記憶世界的總體偏於昏黃，可到底還是彩色的。
但眼前P的記憶卻是……灰色的。
一切都是灰色。
天地，建築，人……
彷彿石頭一般。
都是同一種顏色。
年少時，P的父親整日裡酗酒。
喝醉了，就拿藤條或是皮帶狠狠抽他。
他的母親常因為保護他，也被父親一塊兒毆打。
一開始的P很恐懼，後來變成了憤怒，最終成了麻木。
他已經習慣了。
身上的皮肉傷，反正過不了多久就會結痂。
這樣的童年，一直持續到了他上學的時候，P的父親因為喝酒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所以根本沒錢給P交學費，導致P在應該讀書的年紀沒辦法讀書，還要被他的父親叫出去做童工幹活兒。
在年少時，P不止一次想過趁著自己父親睡著的時候，用刀扎進他父親的脖子。
當然，那時候的P根本沒有膽量幹出這樣的事情。
當他有膽子幹出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
父親沒有錢喝酒，又不想出去上班，P做童工的那點兒錢根本不夠買酒喝……
於是，P的父親將歪主意打在了p的母親身上，他開始逼迫P的母親出去賣肉。
甚至還隔三岔五約上好幾個賣酒小商鋪的老闆一同來家裡做客。
每每房間裡傳出母親悽慘的尖叫聲，P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揉捏他的心臟，讓他痛得無法呼吸。
他的父親終於喝上了好酒，眉開眼笑。
還會難得地稱讚他的母親。
之後的某天，P在夜裡起來上廁所，卻看見自己的母親端著一盆水，不斷沖洗自己的下面，甚至用上了毛刷，刷出了一地鮮血。
可她彷彿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刷著。
她看見P也不再流淚，只是露出了一個詭異而絕望的笑容。
那是P一生也無法忘記的夢魘。
那夜，他的母親在家裡上吊自殺了。
父親第二日在廁所發現了母親的屍體，他只是恐懼了短短的幾分鐘，便開始憤怒，大聲咆哮，憤怒咒罵著他的母親，各種汙言穢語！
母豬，母狗，賤人……
P站在了父親的身後，靜靜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還和從前一樣，沒有反抗，沒有回應。
默默承受著一切。
無論生，無論死。
母親絕望的冰冷笑容，給了P麻木心靈一記重錘，將他徹底喚醒了。
如此溫柔，如此疼愛自己的母親，因為他的不作為……如此絕望的死去。
這一次，P不再害怕了。
握刀的手甚至完全沒有任何顫抖，就這樣決絕地扎入了他父親的肚子，然後在他父親瘋狂的掙扎中，將他父親的狼心狗肺全部掏了出來……
P把他父親的屍體一點點用自己攢錢買來的絞肉機打碎，統統衝進了下水道……
最後P埋葬了自己的母親，去警局自首了。
那年，P十五歲。
這就是P的童年。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包括車厘子。
在普通監獄服刑的期間，P從監獄裡的圖書館收穫了大量的知識，他的天賦開始得以發揮，五年的時間，他讀完了監獄裡圖書館裡的所有書，沉浸在那些生澀的知識海洋裡，他驚喜地發現自己竟可以短暫地忘記童年的痛苦記憶。
於是……他開始瘋狂地學習。
出獄之後，P打工賺了些錢，參加了社會人員自主考試，以極其優異的成績考進了Z市最好的一所社會大學，P在裡面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完成了一篇獨立設計軟體程式的論文，併成功黑入了軍方的計算機系統。
這篇論文，是P的封神之始。
軍方破格將P收錄進入了軍方的研究人員，在那裡P認識了車厘子夫婦。
那時候，車厘子的妻子周玲才懷孕不久。
記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趙一才終於從灰色的世界裡，瞥過了一抹彩色。
在P的灰色世界裡，車厘子夫婦是唯二的彩色人物。
車厘子的愛才之心，讓他一眼就相中了P，並且真的用心地在給P傳授專業知識。
細緻，熱心，不擺架子，發現自己錯誤會尷尬地大笑，讓車厘子很快便走進了P的內心深處。
P沒錢交研究所的管理費，他就幫P墊上。
P沒錢吃飯，車厘子知道後，就直接讓P住進了自己的家裡。
車厘子妻子周玲的溫柔和臉上常常掛著的笑容，讓P總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兒時，看見了那個疼自己的母親。
甚至在二人的影響下，P記憶世界的灰色都在漸漸變淡，好似春風吹過了萬物，沉睡的生命復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從P的記憶世界色彩變化中，趙一敏銳感覺到了這時候的P第一次體會到了世界的美好。
他在開始一點點接受這個殘忍的世界。
兩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車厘子放心地將藍毒專案交給了P，投身去研究起了超能項圈。
P在工作中隱隱察覺到了這個專案的古怪，於是自己搗鼓了一個微型的竊聽器，放進了秋田的水杯中，讓秋田喝進了肚子裡。
竊聽器會黏在胃壁上方邊緣處。
幾日後，他發現了秋田和顱骨教會的陰謀。
震驚和恐懼淹沒了P。
他開始惶恐，開始害怕……
他害怕童年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他害怕那些愛自己的人，再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
失眠了數日，P在心底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阻止這一切！
P為此準備了整整三年。
三年後，車厘子完成了超能項圈的發明。
P的計劃也自此開始。
他將自己的老師親手送進了沙海囚籠，看著車厘子臉上熱情的笑容變成了不理解的憤怒和失望。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P變得和他母親一樣沉默。
他也終於理解了自己的母親為何而沉默。
因為他們弱小……
可卻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實施他艱難的計劃，P耗費了自己三十三年的青春。
他不結婚，不近女色，不交朋友，沒有任何多餘的社交。
活得宛如一塊石頭。
最終……他成功了。
他徹底刪除了車厘子的資料庫，如此軍方的人便不再擁有車厘子的任何私密資訊。
在P的計劃中，他本想將這件事情寫在筆記裡，等自己做完了這一切，再送走車厘子和他的妻女離開Z市，便將日記寄給車厘子。
他是如此想要擦掉車厘子眼中對他的失望和痛心，告訴車厘子，我是你最疼愛，也最優秀的學生，我從未讓你失望過……
可最終，他還是沒有在筆記本上多留下一個字。
P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和自己講和。
他告訴自己，當年他母親扛不下的，他一定要扛下來。
為了那些愛他的人。
為了……他愛的人。
PS：第二更，我休息幾分鐘就去寫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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