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村。

天色泛著曦光,相貌清麗的少女便起身準備早飯了。

隨著飯菜的香味順著蒸騰的熱氣,瀰漫在這簡單的廚房內,外邊扛著鋤頭的老漢回來了。

“爹,早飯做好了,快吃吧。”

馬大全擱下鋤頭,在院中的木盆裡洗了把臉,“你娘呢?”

“娘在屋子裡補衣裳呢。”馬秀娟把飯菜取出來,端到堂屋內,“娘,吃飯了。”

“來了。”屋內的趙氏應聲回了一句。

很快,一家三口坐在了飯桌前。

馬大全拿起一塊饅頭,張嘴要了一大口,道:“今兒要去當差了吧?”

他和妻子趙氏膝下之後這麼一個閨女,這些年夫妻倆不是沒想過再要一個兒子,可惜愣是沒懷上。

之後馬大全也歇了心思,沒有過分強求。

好在女兒懂事,當年第一時間就把女兒送到私塾去讀書,如今從太學結業,回到了村中,這是十里八鄉走出去的第一個太學學生。

如今女兒被調派到了長安城的紙鈔工坊,裡面每月能拿到五兩月錢,工坊是國營,套用女兒的話,這就是一個鐵飯碗。

“娟兒,隔壁你桂蘭嬸兒要給你說個婆家,你咋想的?”

趙氏現在著急了,女兒都二十出頭了,至今還沒有說個婆家,雖說太學學生這層身份的確很風光,可女孩子怎麼能不嫁人呢。

馬大全沒有吭聲,按照他的意思,該嫁人就得嫁,只是現在女兒是個讀書人,她自己的意思也是很重要的。

也正因如此,趙氏才用著商量的語氣,而不是自作主張。

馬秀娟現在並不想成親,她今年剛有了差事,而且每月更是能賺到五兩銀子,這放在以前,一家人辛苦一年都看不到這麼多。

而且紙鈔工坊還是朝廷所轄的地方,她更是和工坊簽訂了契書,日後做到一定的年齡,卸任後也有養老銀可以拿。

她自己一個人賺的銀子,足以養活爹孃。

馬秀娟不反對成親,相反若是能遇到個合得來的夫君,即便是爹孃不答應,她也要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不是現在。

“娘,我今年剛得到差事,此事不急,咱們還是再等兩年吧,如今不比前朝了,大秦的年輕人成親都晚了呢。再說我現在還不算太大,二十五歲之前能成親就可以了。”

趙氏心中吃了一驚,“二十五歲,那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馬秀娟搖頭,“女子最好的生育年齡一直到二十九三十歲呢,我今年只有二十三歲,肯定能把自己嫁出去的。”

她三兩口吃完稀粥,起身回到自己屋裡,換上了工坊的工作服,“爹孃,我先出門了。”

“路上小心。”趙氏趕忙放下碗筷,走到門口衝著女兒的背影叮囑兩句。

馬秀娟走到大門前,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兩人道:“爹孃,還記得很多年前咱們家裡來了一位借宿的女子嗎?臨走時在枕頭下放了十個銅板。”

趙氏不解其意,卻記得當初那件事,畢竟那年過年,他們買了三兩肉。

“記得,咋了?”

“那位在咱家借宿的女子,便是當今的太后娘娘。”馬秀娟說完就出門了,哪裡知道自己的話,讓爹孃內心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小胡村就在長安城郊外,站在村口就能看到巍峨的城牆。

馬秀娟一路慢跑著,拐到官道上,官道都是水泥路。

順著官道一路往城內跑去,入城後在城門口招了一輛馬車,直奔紙幣作坊。

在這裡當差,監管的很嚴格。

但是,馬秀娟很開心,畢竟她以一介女子的身份,成為了朝廷的一員,哪怕不是什麼正經的官差,也已經很了不得了。

進入守備森嚴的工坊大門,先把自己的東西放到專屬的櫃子裡,落了鎖,然後進入第二道關卡更換了衣服,隨後進入第三道關卡,裡面就是工作間。

馬秀娟做的是排版的差事,工作量不大,卻需要仔細投入。

進入工坊,裡面瀰漫著淡淡的墨香味,這種味道讓她特別喜歡。

如今紙鈔工坊內總計有一千兩百人左右,都是同一批從漢州太學結業的學生,其他的也都被派遣到了各州府擔任要職,天下人都知道,太學的學生,都是天子門生。

“秀娟,你來了。”

一個相貌溫婉的女子高興的揮舞著手臂和她打招呼。

馬秀娟快步上前,“蘭兒,來的這麼早?”

“我就住在長安城內,來的肯定比你早。”李玉蘭挽著她的胳膊,“我是排版的,你呢?”

“咱倆一樣。”

兩人是同窗,如今又在同一處當差,有熟人做事自然更安心。

**

雲歇雨散,秦鹿靠在傅奪懷裡平緩著。

“茶樓的生意如何了?”

傅奪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她手臂上的嫩肉,“還不錯,之前你寫的話本,惹來很多人的追捧,每天茶樓裡都坐滿了人。還有一些小調,也請了一些女子彈琴唱曲兒,賞錢所得與他們五五分賬。”

他和秦鹿之間,不存在利益牽扯。

兩人不娶不嫁,就這麼憑藉著身體和精神的契合相處,很輕鬆。

這種相處方式在時下是驚世駭俗的,不過她可是當今太后,誰敢置喙。

沒見就連當今陛下都已經接受了嘛。

傅奪算是知道了,哪怕陛下貴為當今天子,對這位母親仍舊是尊重和愛戴的。

秦鹿插手政事,非但陛下覺得正常,就連跟隨在陛下身邊的朝臣,更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甚至很多事,陛下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還會來找太后娘娘商議。

大秦開了女子為官的先河,前朝的一切固有制度,似乎一下子被敲的粉碎。

相對的,傅奪更喜歡現在的天下。

大秦帝國依法治國,雖說在很多思想觀念守舊的人心中,總顯得不近人情,卻是最好的處事方法。

父母守喪不用丁憂三年,分家也不再是大逆不道之事。

早朝不用天不亮就起床去朝堂聽訓,更難得的是大秦朝真的在努力的做到男女平等。

雖說如今朝廷還看不到幾個女子,卻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不過一些重要的官職,目前還沒有女子擔任,或許是女性在處理問題上比較感性,還需要在下邊多歷練歷練才行。

“胡言回京了?”

“回了。”秦鹿抓住傅奪的手,與他十指緊扣,一大一小顯得分外和諧,“他會是大秦帝國第一任宰相,任期多久看他的能力。”

“還有任期的?”傅奪有些好奇,不是做得好就要一直在這個位子上嘛。

“一期五年,至多可以連任兩期,也就是十年。”她不介意把這些事情和傅奪說一說,日後都是要傳達天下的,“這是選舉制,由朝廷文武百官選拔出最合適的宰相,之後經韓鏡審查,合適的話就能走馬上任,政績突出可以連任,若是走上了邪路,後果可就慘了。”

傅奪微微擰眉,“我不懂這樣做的意義,遇到政績突出的宰相,多任職一些年不是更好?”

“好是好,也有弊端。上位者要懂得讓位,如此下邊的人才能更加努力。而且,一個人身居高位時間久了,難免會行差踏錯。給他們十年的時間,為了青史留名,他們在這十年內也會兢兢業業……”秦鹿撩腿搭在傅奪曲起的膝蓋上,“規矩就是如此,而這種制度也是經過時間驗證的。”

“我從不介意以最大的惡來揣測人性,曾有人說過,世上有兩種東西無法直視,一個是頭頂的太陽,一個就是人心。人心之險惡,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是做不到的。”

“這些都沒關係,只要在你的位置上,能安安分分的做事,把你心裡的野獸禁錮起來,再惡又如何,總歸是無法驅散,還不如關起來。”

傅奪將人摟在懷裡,“太后娘娘心中也有惡嗎?”

“當然!”秦鹿勾唇,笑的意味深長,“我心中的的惡,不比世人少。”

“暫且關得住。”

兩日後,胡言帶著妻子和兒女回到京都,胡言先去面見韓鏡,婉娘則帶著兩個孩子來到離陽殿。

“夫人,我回來了。”婉娘跨進殿門,快步走到秦鹿面前,拉著她的手,激動的眼眶都紅了,“這些年我可想您了。”

兩個孩子跟在後邊,看到母親這番小女兒姿態,年長的哥哥有些吃驚。

“過來,向夫人問安。”婉娘抬手招呼兩個孩子。

胡斐領著妹妹胡蝶走上前,恭敬的向秦鹿鞠躬問安。

秦鹿招收讓兩個孩子靠近些,笑道:“這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可不是嘛!”婉娘連連點頭,“當初還是個小娃娃,看到您跟在後面捨不得離開,晚上恨不得纏著您一塊安寢。”

胡斐:“……”

不是,他怎麼不記得這些事?

娘別不是在誆他吧?

“快要入學了吧?”秦鹿拉著小蝴蝶在自己旁邊坐下,小姑娘長得神似婉娘,才幾歲的年紀,就可愛的要命,肉乎乎的小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頭上帶著胡蝶髮飾,身穿粉色的衣裳,讓人看了愛不釋手。

小姑娘有些害羞,卻仍舊乖乖的坐在秦鹿身邊,不過眼神卻在母親和哥哥身上打轉。

“娘,我聽說胡夫人一家……哎呀,胡夫人可算是到了,娘這兩日一直唸叨著呢。”崔怡帶著如意從外邊進來,見到婉娘,笑容滿面的打招呼,“路上可還順當?”

“勞皇后娘娘掛念,一切都好。”婉娘屈身向崔怡見禮。

崔怡笑盈盈的回禮,“要在宮裡多住些日子嗎?”

“住不了太久,也就十天半月的,京都的宅子已經建好了,我們要搬到宮外去住著,和素娘做鄰居,而且過些日子我就要去學院上課了,住在宮裡不方便。”

崔怡不解,“胡夫人要教什麼?”

“自然是教學生們做菜,我的廚藝可都是夫人教出來的。如今天下各處還有很多地方的人都沿襲著前朝的飲食習慣,多教教他們,也能早日改善。”

“這倒是好事。”崔怡在繡凳上坐下,“以前的膳食的確太過單調,後來漢州開了臨仙樓,因那時我不方便外出,倒是很少吃到,嫁到宮裡後,每日用膳都特別快活,尤其是喜歡辣的菜式,可惜我喜歡吃,胃卻受不住,每次陛下當著我的面大快朵頤的時候,總能把我饞的不得了。”

婉娘眉目含笑的聽著崔怡的家常,道:“娘娘倒是比在閨中的時候,活潑許多。”

崔怡雙頰飛紅,掩唇笑的清脆,笑容透過雙眸傳達給眾人,明亮璀璨。

“陛下愛重,娘更是疼我,我很幸福。”

比起母親對她的叮囑和教導,崔怡對婆婆打從心底裡感恩。

她不似母親那邊對她諸多的叮囑和約束,反倒是能帶著她戲耍玩樂。

想到一點,她湊到婉娘耳畔道:“剛進宮沒多久,娘說要教我鳧水,衣裳穿的特別單薄,那時差點羞煞我了,如今卻習慣了,每年盛夏,都會和娘在池子裡戲水解暑。”

婉娘忍俊不禁,“你這是沒有去過太學,太學裡有專門的鳧水課,不過是男女分開的,池子建的特別大,而且每年還有鳧水的比賽。”

崔怡聽得頗為好奇,隨後惋惜道:“可惜我年紀大了,早知道當初也去私塾讀書了。”

曾經她的確有那個想法,不過爹孃不允。

覺得她已經被冊封為當朝皇后,若還是和普通的百姓在一起,恐會有損皇室顏面。

“早知當初就鼓起勇氣給娘寫封信問詢一下了,也不至於在府中耽誤那麼多年。”

“這是你可怪不到我的頭上,誰讓你那時候太規矩呢。”秦鹿抱著小蝴蝶,心情愉悅。

“您可是太后,我哪敢在娘面前放肆。”崔怡是真的把秦鹿當做母親看待,婆媳相處比起關係融洽的母女要更加和諧,甚至就連一些小秘密,崔怡都會和婆婆私下裡說,希望能讓婆婆出個主意,或者是聽她的經驗取取經。

“現在學也不晚。”婉娘握住她的手,“宮裡的大廚都是我的學生,這個你就不用學了,不過可以學學其他的。”

“真的?胡夫人可要幫我出出主意。”

婉娘自不會拒絕,“只要娘娘不嫌棄我出的是餿主意就行。”

“才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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