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反咬其主

百濟,黃山。

這裡的黃山自然不是華夏長江三角洲的那個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的黃山。

而是百濟境內位於錦江之畔的一座山嶺。

海東三國都處在華夏文化大圈之內,深受華夏文化影響,他們很多地名都直接採用華夏的河流山川來命名,甚至後來還將熊津、泗沘命名為中原道,故而在很多他們殘存的典故里,經常出現他們的佔領中原,攻取河南的文字,引得後世小丑亂認祖宗不說,還將自己描繪成萬里大國。

無獨有偶,南方也有這種情況。

以至於將他們的歷史合在一處,泱泱華夏宗主國就在長江裡泡著……

階伯用牙齒咬著布條,在自己的胳膊上纏了一圈又一圈,殷紅的血液滲出了布條。

那是一張如刀削一般堅毅的臉龐,但那雙眼卻是一點神光也沒有,灰色的,霧濛濛一片,便如活死人一樣。

“將軍!”一名百濟兵士,欣喜若狂的跑到近處,高聲道:“我們在山腳發現了新羅的運糧隊,他們守備鬆懈,一戰即潰,我們有糧食了.”

階伯眼中閃著一絲異色,卻沒有多說什麼,頓了頓,道:“讓兵士們做飯,跟著我這個罪人,苦了你們了.”

周邊百濟兵士聞言當即伏地泣聲道:“能夠跟隨將軍為國死戰,我等縱然覆滅,也無怨無悔.”

階伯看著一個個目光炙熱的兵士,心頭氣悶擁堵,所有火熱的感覺都給壓在了心底,本存死志的他,在這一刻卻也不忍心見到這些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士與自己一同陪葬。

此番出戰,階伯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

唐軍來勢太猛,十萬大軍有若從天而降,百濟君王扶余義慈驚駭之下,舉全國之兵對抗,甚至將在前線與新羅交戰的黑齒常之調回了百濟。

新羅與百濟邊境直接呈現不設防的狀態。

新羅金庾信趁機收復了被黑齒常之攻佔的城池,正準備直逼泗沘。

階伯見狀毅然決定以死來抵擋金庾信的來襲,他自己散盡家財,募集五千勇士,為了鼓舞士氣,以表必死決心,出擊前還親手殺了妻子家屬,以免他們被俘受辱,以捨生取義的決心抵禦新羅大軍。

新羅兵最初為階伯不要命的打法略微受挫,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將他們困在了黃山上。

階伯此番出擊,並未想過能活,只是準備了一個多月的糧食,這一被困,立時陷入缺糧境地。

階伯本打算今夜強行衝殺進敵陣,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卻不想對方竟給自己送來了糧食。

階伯作為百濟邊將,常與金庾信打交道。

在新羅金庾信被尊稱為新羅諸葛亮,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他與之幾番交戰,敗多勝少,知其厲害。

階伯不信金庾信會這般愚蠢,打著糧食在他面前經過,唯一的解釋便是人家故意送的。

階伯想到了之前的戰鬥,他本抱著必死的決心,可最終卻被逼困在了這黃山裡。

這預料之外的變故,階伯一開始還以為是巧合,但現在又得到了糧食,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想法。

“成忠!”

階伯叫了一聲,一位年輕的將官快步上前,來到近處:“大將.”

階伯道:“陪我一起走走!”

成忠是階伯的侍從,是他父親收養的孤兒,陪著他一起成長一起上陣,關係比親兄弟還親。

“是!”成忠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

階伯對黃山的地形很熟悉,輕車熟路的從小路來到了山下,就在山腳隨意的走著。

不遠處有新羅的斥候也不在意,直到金庾信的出現。

金庾信今年六十六歲,身形不高,但很是魁梧,即便上了年歲,依然可以從他身上看出昔年花郎徒的風采。

所謂花郎徒是新羅封建貴族階級的青少年團體組織,目的是組織年輕人們一起進行武藝鍛鍊,有點類似於貴族軍校,為新羅培養出很多忠君愛國、英勇頑強的武士。

金庾信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伯階將軍,很遺憾,在這種情況下與你會晤!”

金庾信一開口就是流利的華夏語,論及語法的標準,就如自小生活在中原一樣,聽不出任何新羅口語。

新羅百濟同屬海東半島,但彼此的文化是完全不同的。

新羅說的是新羅語,是一種雜交語種,由土著辰韓人使用辰韓語,新羅的北部則普遍使用濊語、華夏戰亂移民的漢語和吳語方言,以及西部和南部則有弁韓語、倭語、馬韓語雜交而來的一種語言。

而百濟官方說的是扶余語系,跟高句麗有些互通,但與新羅卻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這個時代,在東亞華夏文化圈裡,只要是叫得上名號的文化人,十個裡有九個半會華夏語。

伯階亦不例外。

“上大等!”伯階不失禮數的回禮。

上大等是新羅地位最高的官職,僅次於新羅國君,更在儲君之上。

在新羅金庾信的地位也確實跟蜀漢的諸葛亮有的一比。

“能否問一下,現在百濟的情況如何?”

伯階並沒有回應金庾信的話,而是問起了百濟的訊息。

他被困在黃山上已經有小半月了,他心存死志出擊的時候,他們的國君扶余義慈正打算跟唐朝的蘇定方決戰,然後就被困在了黃山上。

他是不知道百濟現在的情況的。

金庾通道:“在將軍出陣的後一日,唐軍大將蘇定方已經擊破了貴國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將貴國國君困在泗沘城。

為了確保貴國百姓,貴國國君並未選擇堅守,選擇了歸順,四方城將大族也跟著響應貴國國君號召,獻城歸降。

百濟已不復存在……”

“嗚哇!”

一個能夠狠的下心殺妻殺子的猛漢,聽到百濟滅亡的時候,竟然如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金庾信很有耐心,並不打擾面前之人哀思故國。

伯階哭了好一陣子,方才哽咽道:“國君現在如何?”

金庾信輕輕一笑道:“貴國國君自然無恙,此番唐廷取百濟,是為佔領,而非劫掠。

貴國國君,以仁義著稱,深得臣民愛戴,唐廷大將不會為難他的.”

扶余義慈又叫義慈王,百濟第三十一代王,年幼時即孝聲遠播,被百姓譽為海東曾子,深得愛戴。

伯階心裡好過了一些。

金庾信搖頭道:“伯階將軍還未認清局勢,貴國國君深得百濟臣民人心,唐廷確實不會為難他,卻也不會讓他成為自己收取百濟臣民的障礙。

義慈王未來都得生活在萬里之外的長安.”

伯階立時緘默不言。

兩人一陣沉默。

最終伯階沉不住氣,問道:“上大等將我困於黃山,還送上吃食,卻不知為何?”

金庾信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助將軍復國.”

伯階原本灰暗的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帶著幾分警惕,說道:“上大等這話,在下無法理解。

你我是敵對,而唐廷是伱們的主人,你們不過是唐廷圈養的一條狗,幫助百濟復國?聽起來就覺得諷刺.”

伯階對於新羅,言語中帶著嘲諷不屑。

同為附屬國,但新羅跪舔唐廷的手段之下作,讓領國的高句麗、百濟、倭國都深以為恥。

尤其是兩代女王善德與真德,無下限的跪舔,有什麼學什麼,朝貢不闕不說,還給李世民、李治寫信拍馬屁,甚至寫詩……

伯階儘管是階下囚,甕中鱉,對於新羅,還是不屑一顧。

金庾信臣服極深,聽對方如此侮辱己國,確實有怒,但並未顯於臉上,反而順著伯階的話說下去:“將軍可養過狗?犬畏其主,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腳,則咬之,豈可遇難,不自救?”

他一字一句道:“高句麗早年五年前便不住侵入我新羅,我王多次求援,皆被唐廷以各種理由拒絕。

現今他們卻因貴國黑齒常之打破僵局,大軍跨海而來直取百濟疆域,目的為何?據我探之,唐廷將百濟一分為五,分別設立熊津、馬韓、東明、金漣、德安五個都督府。

可見唐廷所謀盛大,他們便如一把利刃,已經插入了海東。

你百濟首當成為唐廷腹中之肉,未來高句麗或許是第二塊,而我新羅,便是第三塊.”

“中原有一句話說的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我新羅不能等到唐廷吃了百濟、高句麗以後,對我們下手的時候,再行反抗.”

金庾信誠懇的說道:“伯階將軍心念百濟,願意為百濟獻出生命,此情固然可貴,也將為後世銘記。

只是將軍真的願意見到百濟就此消亡?成為史書上的寥寥幾字?真的願意見到百濟臣民成為亡國之奴,世代受唐人壓榨?百濟復國與我新羅有利,將軍不必懷疑我等誠心.”

伯階拳頭一緊一鬆,說道:“你們真的不怕與唐廷為敵?”

“怕!”

金庾信並沒有隱瞞,而是誠懇的道:“不是一般的怕,我們比你們更加清楚唐廷的實力,每當想到可能要與唐廷為敵,就有一股恐懼佈滿全身。

可怕又如何?刀已經向心口刺來,想要活下去,只能豁出一切.”

伯階道:“怎麼合作?”

金庾信說道:“我新羅在暗中支援你們一切用度,包括糧草、器械、軍餉等。

唐廷初去百濟,他們言語不通,習性不同,上下治理溝通,必然矛盾重重。

且雙方剛剛罷兵,刀劍上彼此的鮮血未乾,相互之間,並不信任,很容易製造摩擦……此外唐廷想要控制百濟,對於境內諸多貴族會做出一定的拉踩。

傷及對方利益是必然的,只要有人振臂一呼,自會有人響應。

伯階將軍,有威望有能力,是最佳人選.”

伯階瞠目道:“上大等這是用我百濟的根來消耗唐廷,將讓他們拖入泥潭,以保你們新羅的利益.”

“然也!”金庾信很誠實,道:“若非如此,我新羅未必冒著得罪唐廷的風險,支援你們復國?我甚至不能保證,你們復國成功之後,我新羅會不會橫插一手,坐收漁人之利。

國與國之間,沒有友情,只是忠於彼此的利益。

現在百濟已經覆滅,這是事實,你們想要復國,就得付出代價。

或者將軍選擇放棄……如此,在下也不會在留情了。

我新羅從來不在乎百濟的死活與否,現在是,未來也是.”

伯階聽著這最現實的話,心中反而安了。

新羅不可能成為他們百濟的盟友,但有唐廷這位“共同的敵人”就不用擔心,對方會陷害自己。

伯階深吸了口氣,說道:“我百濟絕不能就這般消亡,縱然身死,亦要為百濟流乾最後一滴血.”

“將軍壯哉!”

金庾信讚道,隨即說道:“我這裡有一份大禮贈予將軍,在黃山以西五十里處,那裡有一支唐軍部隊,人數不多,就兩千餘人。

對方大將叫岑剛,此人因不善舟船,跨海而來,身體不適。

他不願放棄到手的潑天功勞,一直強撐至現在,直至兩日前病倒,於此地休整。

唐軍一路而來,戰無不勝,將軍此番可挫一挫唐軍銳氣,破他不敗神話……”

伯階已不多言,只是對著金庾信行了一禮,轉身離去了。

金庾信見說服了伯階,長吐了口氣。

夜涼如水!

唐軍軍營……

岑剛全身無力的躺在席子上,大口的喘著氣。

副手柳山看著面如白紙的上官,忍不住勸道:“校尉,依我之間,不如與大總管說明情況,回去休息吧。

讓軍醫給你看看,這裡的大夫實在,難以啟齒。

這樣撐著,萬一出個好歹,該如何是好?”

岑剛一下子急得說不出話來,順了順氣,才道:“不,不可,此次滅國戰功,那是潑天富貴,到了這裡,哪有休息的道理。

我的身體我知道,忍一忍,撐一撐就好了……”

他話還沒說完,刺耳的金鑼聲響起。

隨即“敵襲”之聲不絕。

岑剛聽到敵襲,本能的想要起身禦敵,隨即卻是一陣暈頭轉向,倒在了席子上……

柳山看了看岑剛,又看了看外邊,一咬牙,快步出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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