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捨生一擊

趙持滿屹立在烏鴉嶺上,他手中的刀已經砍缺了口,換成了隨手撿來的一把刀,看著被伏遠弩射的哀嚎遍野的百濟軍,厲聲道:“咬住他們,不要鬆懈!”

其實根本不用他下令,陳青兕調撥給他的都是精銳強弩手,對於如何將手中的兵器發揮最大威力,得心應手。

他們井然有序地層疊發射,用自己的弩矢藏著射程之內的所有敵人。

此時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拼著損失衝到近處跟唐軍肉搏,如此弩箭的威力也就無從發揮。

然而烏鴉嶺環境特殊,百濟軍處於登山之勢,先頭部隊遭受強弩的壓制,數以百計的兵卒殞命。

他們人處山坡上,中箭以後,弩箭賦予的力量,將他們的身體帶著向後仰。

百濟軍本就受到程務挺的阻截而感到疲累,又耗費體力登山,在遭遇弩箭襲殺,絕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

屍體砸著活著的人,一個連著一個,將本就沒有陣勢可言的百濟軍砸的相互推搡擠壓。

趙持滿見時機成熟,確定對方再難組織反擊,高呼著衝烏鴉嶺的山頂向下俯衝。

戰鬥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趙持滿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幾乎全殲了百濟的登山前軍。

正武也是斷臂求生,捨棄前部兵馬,在山腰的一處平地展開了反擊。

趙持滿見好就收,並未繼續進攻:他的兵在攻打烏鴉嶺的時候,折損了不少,體力也不充沛。

百濟軍已是甕中之鱉,沒有必要為了一己功績,罔顧麾下兵士生命。

同一時間,猶自懊悔不迭的程務挺在山腳下也察覺了異樣。

安排了手腳利索的人登山打探情況,發現百濟軍窩在半山腰上,進退兩難。

程務挺何等機敏,聯想到自己在阻截百濟軍上山的時候,山上的百濟軍竟沒派一兵一卒支援,心下了然。

當即收拾了心情,重新佈陣待敵。

便在這時,致果校尉杜敏的三千騎兵終於趕到了前線。

程務挺將情況向杜敏細說,杜敏也是一臉懊悔,如果自己來得及時,此戰大功就是自己的了。

只是沒有辦法,烏鴉嶺左右山脈綿延,騎兵登不了山,他需要繞一大圈才能趕到此處。

他是盡力了。

兩人互望一眼目光熾熱的看著山腰上的賊兵……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困死他們就是最後的功績。

絕不能讓他們安全撤退。

烏鴉嶺,山腰。

趙持滿的退卻,給了百濟軍得到喘息的機會。

但接連的失利受挫,這支原本就以大半新兵組建的軍隊心力憔悴,人心惶惶。

若不是督戰隊佩戴著明晃晃的大刀在軍中來回鎮場,此刻這支百濟軍早已逃的分崩離析了。

扶余豐這位百濟王此刻驚懼失魂,一連串戰場真實的打擊,讓這位原本只是混吃等死的質子,受到了刺激,便如一條無助的小狗,將自己縮在一角。

好在負責上下事務的正武、鬼室福信、道琛也沒指望他這個百濟大王。

三人自行聚在一起,拉著倭國的使者中臣大輝商議接下來當如何。

鬼室福信最先定下基調,說道:“我們還沒有敗,我們還有援兵,只要度過今日之難,依舊能夠將叛軍,驅趕出百濟.”

鬼室福信雖姓鬼室,但他其實是百濟的皇親,本人是百濟武王扶余璋的從子,現今百濟王扶余義慈的從弟。

鬼室福信身上流著的是百濟皇室的血,此次舉起復國,也是他親自去倭國將扶余豐接來的。

任何人都能投降,他這個核心主謀,萬萬跑不掉的。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讓軍中有投降的念頭。

正武並沒有投降的想法,沒有疑心,但道琛卻動了此唸的。

唐軍這一手強攻烏鴉嶺掌握了整個戰局的主動,他們此刻上不得,下不得,路給堵死了。

道琛想著與其跟著扶不起的廢物百濟王陪葬,不如直接投了,還是換一個富貴。

但聽鬼室福信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投降並不靠譜。

倭國大軍可能已經在襲擊熊津港的路上了,熊津一破,唐軍危矣。

到那個時候,豈不尷尬。

道琛道:“倭國那邊暫且指望不上,我們現在進不得,退不得,得想法子面對眼前的局勢才好.”

正武說道:“辦法有二,其一固守。

就在山腰壘石建防線,只要等到倭國襲擊熊津的訊息傳來,危機自解。

其二……”

他環顧一圈說道:“突圍!向山下突圍。

剛剛得到訊息,現在山下的騎兵已經擴充到了四千。

突圍將會面對對方四千騎兵的追殺……”

鬼室福通道:“可要是唐軍放棄熊津呢?”

他切齒道:“現在突圍唐軍並未鞏固包圍圈,尚有一線生機,可固守此處,待唐軍全部兵馬收縮聚集,我們將是甕中之鱉。

那時候就算熊津被奪,他們也可以選擇先將我們消滅,然後聯絡遼東的唐軍,東方的新羅相助,一起反攻熊津。

沒有我們的義氣,倭國就算拿了熊津,意義也不大。

只有在大王能夠振臂一呼的情況下,倭國奪取熊津才有價值意義.”

“我們別無選擇!”

他壓低了聲音,道:“就算拼了所有的兵,也要將大王送出去。

只要大王活著,就能號召義軍.”

正武咬著牙道:“也罷!我這就安排……”

只是略作休息,百濟兵在正武的率領下,展開了突圍。

程務挺、杜敏見還有這好事,兩人化作兩把尖刀,左右插入百濟軍。

或許身處死地,困獸猶鬥的百濟軍突圍的極其頑強,但是荒野是騎兵的戰場,這短短的三里地,百濟軍每走一步都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看著自己的兵一個個慘死在唐軍的鐵蹄之下,正武悲憤交加……

正在這時,他卻猛然發現,一支將近四千人的軍隊正自西南側後的方向,從荒野外的林木裡迅速靠攏過來!

正武大喜過望,心跳加速,高聲道:“援兵來了,援……”

他們還是有援兵的,此番進兵。

前部燕平搶先登烏鴉嶺佔據要地,他們中軍三萬隨後而行,還有護衛中軍的左翼遲受信,右翼真行之……

如果他們此刻趕來支援,不說能夠扭轉局勢,至少突出重圍不是問題。

但希望總是伴隨著失望……

第二聲“援兵”還未喊出口,他赫然發現,趕來的部隊旌旗上雕刻著大大的“唐”字。

有一支唐軍出現出現在了側翼,這說明什麼,正武焉能想不明白?

唐軍的主帥從一開始就防著他們的左右翼兵士……

此刻對方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這裡,表明他們已經確定了左翼或者右翼的百濟軍不會出現影響他們了。

“完了!”

正武眼眸中透著死寂,唐軍的騎兵隊,他們可以靠著人命去填,只要闖過這三里的荒野,自有生的機會,現在唐軍的步卒出現在了他們突圍的路線上。

機會渺茫……

便在這時,背後又傳來陣陣喊殺聲,正武轉頭一看,覺得心都冷了:烏鴉嶺上的唐軍見他們突圍,也顧不得休息,正在趙持滿的率領下,從後面殺來了。

正武面色麻木,已經不知如何指揮了。

他目光所及之處,幾乎都是唐軍在放手殺戮。

忽然他想到了那一日。

那一日,階伯對他說的話:“唐軍很強,比你我想象中的還要強,我們不能將希望寄託給倭國人。

這一仗,如果靠倭國人贏了,我們百濟照樣抬不起頭,讓人小覷。

我們可以藉助倭國的力量反抗唐廷,卻不能依賴他們反抗唐廷。

只有打出成績,才能震懾倭國.”

“以我們的實力,想要贏唐軍不容易。

我們的兵大半是新兵,裝備不齊,訓練不夠。

根本不可能是對手,想要獲勝,唯有釜底抽薪.”

正武記得自己當初好奇的問了一句“如何釜底抽薪?”

階伯說道:“打一場轟轟烈烈的敗戰,牽制住唐軍所有主力軍。

然後奇襲唐軍中軍……敵統帥陳青兕與常見的唐軍統帥不同,他是文臣,他不會跟蘇定方、程名振一樣,身先士卒。

他一定會在一處安全的地方指揮觀戰,我們牽制的唐軍兵力越多,他身旁的護衛就越少,機會就越大.”

正武記得當時一口應諾,“某用盡全力,與唐軍一戰,給你創造機會.”

記憶慢慢消散,正武回到了無力迴天的戰場,高呼一聲:“階伯將軍,對不住了.”

他望向唐軍最密集的地方,厲聲道:“還能動的,跟著我向那個方向衝!”

他知道自己這一去便回不來了,但是九泉之下,對得起百濟歷代先王,對得起“正”這個姓氏。

陳青兕此刻在一處叫天川溪的地方駐紮。

所謂天川溪就是一條清澈的溪流,上天賜的溪水。

當年的地龍翻身,不止震出了石材,還震出了幾條溪水。

當地人稱呼為天川溪。

自得知趙持滿拿下烏鴉嶺之後,他便知此戰盡在掌控之中。

他將身旁所剩不多的兵馬調到靠近前線的天川溪,等待獲勝的訊息,好儘快回師與收拾正在等著坐收漁人之利的倭國。

這一想到要跟倭國作戰,能夠成為華夏史上第一位“抗倭英雄”,那感覺那滋味,想想都美。

陳青兕抬頭望著天空,心裡美滋滋的,耳中卻聽得兩聲尖銳的叫聲,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隻漆黑的身影,在上空盤旋。

他心情極好,笑著對黑齒常之說道:“這畜生在我們上空盤旋了許久,聽說黑齒將軍弓馬絕倫,你我比試一下,看看誰能將它射下來?”

黑齒常之抬頭看了片刻道:“只怕不易,這畜生應是海東青,速度極快,飛我又高,尋常弓箭只怕傷不到分毫.”

陳青兕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兒子,說道:“有沒有機會弄幾隻?長安世家貴子,最愛的就是飛鷹走馬.”

黑齒常之道:“這個不難,肅慎一代有專門獵鷹馴鷹的好手。

海東青不易捕捉,卻也不算稀罕之物.”

肅慎就是古東北。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然而便在這時,似乎樂極生悲。

不知何時一支百濟軍竟摸到了近處。

他們從一里外的樹林裡鑽出,呼喝著向他們這裡奔殺而來。

唐軍的護衛遊弋兵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們,敲響了金鑼之聲。

原本修整的唐軍兵士立刻進入迎敵狀態,尤其是程伯獻為首的百名親衛,立刻將陳青兕護在中間。

就連作男兒打扮的李紅清,也向陳青兕身旁靠近了幾步。

“報!有一支部隊從西北的樹林裡殺出……”

陳青兕忙道:“有多少人!”

“不清楚!”斥候道:“數以千計,至少不下三千,聲勢浩大……”

陳青兕抬頭眺望,遠處塵煙滾滾,確實聲勢浩大。

程伯獻臉色微變,說道:“大都督,不凡先撤?”

他並非懼怕,而是陳青兕為了打贏這場戰,已經將兵士都安排出去了,此刻他身旁只有不到兩千人。

對方不知數量,如果超乎想象,很有可能有危險。

陳青兕一時間也有些茫然,不知百濟軍哪裡來的軍隊,更不知對方為何能夠精確的尋得自己的行蹤所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撤。

軍中最在乎的是榮耀,唐軍戰無不勝的關鍵原因也在於榮耀二字。

在大唐一個將軍如果在關鍵時候不衝在最前頭,那是會遭受恥笑的。

別說是將軍,七十好幾的蘇定方,一樣身先士卒。

他一個十萬大軍的統帥,照樣出現在衝鋒的罪前線。

自己這個文人,倒也不會有人苛責的讓自己跟蘇定方一樣,可如果遇到襲擊,調頭就跑,肯定會受到將士的鄙夷。

哪怕這一仗打的再漂亮,也會留下汙點。

自己身上穿的是明光鎧,最騷包的存在。

如果穿著這身鎧甲,遇敵逃的卻比兔子還快。

誰還會信服於他?

陳青兕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衝鋒陷陣,但到了這一刻,卻也由不得他退縮。

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指著敵人來的方向,大笑:“百濟小兒,以為我軍困在烏鴉嶺,這些賊兵不過虛張聲勢……將士們,可敢跟隨我,碾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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