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把廣場上每一張人臉都映的通紅。

四下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看著這一人一棺。

人並不高大,反而有些瘦小,上身赤/裸著,露出勻稱的肌肉和協調的比例。面板如墨汁浸染,漆黑一片,光著雙腳,左右手腕戴著奇怪的兩個玉鐲,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孤寂的冷笑。

銅棺通體漆黑,上刻無數古怪神秘的符文圖案,有花鳥魚蟲,山川江河,又有惡獸猛禽,龍虎環繞。彷彿見證了無數的歲月滄桑,帶著千古的蒼涼與厚重。

一人,一棺,面對所有人。

但所有人都沉默,因為他們也看到了辜雀額頭的黑紋。

兩道彎曲的黑紋,位於他眉心之處,彷彿是一道豎眼,隱約間還散發著淡淡的黑氣。

黎叔苦笑道:“眉心生黑紋,人有三眼,此人乃厄運之子!若真死在這裡,軒轅辰必然厄運纏身,別說加冕,甚至恐怕會被逐出神族。”

布衣女子看著辜雀,淡漠道:“看來神族也有忌諱,至少不敢碰這樣的厄運之人。我只是在想,到底是做了多少惡事,才會厄運纏身,眉生三眼。”

黎叔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寒光一閃,道:“眉生三眼,厄運纏身,也未必就是做了惡事。”

厄運之子,眉生三眼,全身死氣環繞,背棺而來。這對於在場所有人的衝擊都無疑是巨大的。

若換了其他任何人來此搗亂,都可能被圍觀之人幾掌趕出,或者直接捉拿起來。但恰好,來的人是辜雀。

沒人願意沾染上他,甚至不願和他搭上一句話!四周眾人一退再退,中間的通道已達十丈之寬。

他們當然也知道黑紋代表著什麼。

這是蒼穹之怒!

這是蒼穹的詛咒!

遭上天詛咒之人,眉心生黑紋,人有三眼,厄運纏身,可影響天地氣運,走到哪裡,哪裡便會發生災難。

難怪此人渾身漆黑如墨,難怪他一來,氣運金龍便回縮消失,神獸也怕厄運啊!

而對於辜雀來說,這些都只是他的籌碼而已!

這片大陸,神族軒轅一脈何等強大?若無這些籌碼,他怎敢來此?

他背棺而來,不是真的求死。

他心中沉靜一片,眼神死死盯著軒轅辰,冷聲道:“我若流血,必烏雲蓋日,天降雷霆,衝散所有王氣,你信不信?”

軒轅辰深深吸了口氣,重重點了點頭,表情已然極為難看。

眼前此人說的不錯,自己確實不敢讓他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裡,否則這黃道吉日,加封大典,便徹底毀了!

甚至還可能沾染厄運,不得自拔,最終被逐出神族。

他縮在大袖之中的拳頭不禁攥緊,骨節炸響,指甲幾乎要陷入手心。自小家族顯赫,乃天之驕子,一路順風順水到現在,卻沒想到被一個極變宵小威脅!

而且,自己偏偏拿他沒辦法!不能殺,不能讓其流血,否則便會沾染因果!

可恨!

他臉色陰沉,勉強鎮定,終於忍不住朝天宮城樓上看去......他在加冕之關鍵時刻,自然怕詛咒,但其他武功高強的神族長輩可不一定。

看到軒轅辰求助的眼神,只見天宮城樓上,幾人對視一眼,一個偉岸的身影點了點頭,一步自城門躍下,幾個閃動便來到了辜雀面前。

此人身穿紫色龍袍,戴著碧玉頭冠,全身氣勢無與倫比,彷彿已然超越了這片天地。

而辜雀卻是心頭一沉,想不到軒轅寧願求助長輩,也不願妥協!

這人沒有廢話,只是淡淡道:“在本王面前,你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

“噢?”辜雀微微眯眼。

“你的手太慢,本王可以瞬間封住你所有元力和動作。”

“所以?”

“所以你最好馬上滾!”

四周之人面面相覷,也想不到今日之時會鬧這麼大,竟然連四方王都親自下來了。

四方王可是一個暴脾氣。當年罪孽森林惡獸入侵,他一路屠殺,屍橫遍野,血流百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屠殺君王!

而辜雀,臉上卻沒有懼意!

他只是沉默。

沉默不是在思考怎麼回答,而是在調整情緒,使自己能夠更冷靜地處理這個局面。畢竟,此刻容不得一絲差錯,否則非但前功盡棄,甚至性命也將不保!

沉默了良久,辜雀才緩緩開口:“可是...我口中有屍毒散囊,一碰便破,一破便死!你能控制我元力,卻沒時間阻止我中屍毒!”

此話一出,眾人盡皆譁然!

屍毒散!這種東西他也敢碰!而且還是放在口中!這太恐怖了,這人是真的想死想瘋了麼?

屍毒散是天下四大奇毒之一,乃神魔屍體毒素凝固而成,只要觸碰人的面板,無論任何一寸,都會在頃刻之間把這個人腐蝕為灰燼。

此人如此威脅神族,破壞太子氣運,到底有什麼目的?

神族四方王身影一動不動,全身殺意瀰漫,凝聲道:“那又如何?”

“噢?”

“屍毒散腐蝕身體,至少需要五個呼吸。而本王一個呼吸之內,就可以一掌把你打出神都!”

他說著話,一股強大到極致的元力席捲而出,激盪在天地之間,那恐怖的力量令人駭然。

四周之人也算是鬆了口氣,若厄運之人真死在這裡,自己說不定也會受厄運影響。

而辜雀,面對這股恐怖的力量,只是緊緊咬牙而已!

他想不到四方王軒轅曠竟然如此強勢,寧願冒著沾染厄運的風險,也不肯退後一步。

但,都已走到了這一步了,要放棄,實在不甘心!

辜雀冷冷說道:“厄運之人,通體如墨,鮮血漆黑,我就算不死在這裡,只要在這裡留下一滴血,軒轅辰必然厄運臨身!”

他眼中寒芒閃爍,忽然又笑了起來:“你如果不信,可以試試?我受詛咒三年,太清楚這個東西了!”

他說著話,拳頭不禁死死握住,整個身體再次繃緊!

四方王瞳孔透出兩道神光,一股強大的威壓席捲而出,全身金芒爆射。他右手一伸,整個手掌化作殘影,整片天地忽然狂風呼嘯,一股漩渦席捲四方。

“王叔不要!”軒轅辰連忙脫口而出。

在他看來,對方受上天詛咒,賤命一條,可能都活不了幾年,完全不值得自己拿氣運冒險!

他咬牙道:“王叔,辰兒處理。”

辜雀淡淡看了軒轅辰一眼,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這場心理博弈,終究還是自己贏了。

“小子!本王記住你了!”四方王雙眼死死盯著辜雀,冷冷一哼,一道清風吹過,他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夜幕降臨,吉時快過,軒轅辰不能再等了。

他看著辜雀,沉聲道:“我妥協!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辜雀如釋重負,渾身早已被汗水溼透,但他明白,此刻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救她!”

辜雀緩緩說道,右手指著棺中的白髮女子,眼睛卻朝金色祭壇之上的白袍老者看去。

這是天老,神州國師,是神州地位僅次於神帝的老人。

從天州而來,背棺三年,就是為了找他。

硬著頭皮和神族對峙,頂住壓力蓄勢,把自己演繹成心志如鐵的冷漠青年,也是這個目的——脅迫天老救人!

四下眾人面面相覷,眉頭緊皺,不禁再次朝棺中看去。

女子絕美而安詳,整個身體被死氣環繞,顯然已死去多久,這怎麼救?

黎叔疑惑道:“小姐,此人有救?”

“幾乎沒有。”布衣女子淡淡道:“命數盡散,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一魄,若不是銅棺古怪,恐怕身軀都已然腐化。”

廣場陷入寂靜,軒轅辰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轉身,苦笑道:“天老......”

天老拄著柺杖,眼神緩緩朝辜雀看來。這簡簡單單的一看,頓時讓辜雀渾身寒徹,好像自己是透明的,任何秘密,都會被一眼看穿。

辜雀沒有退縮,心中有些忐忑,但眼神依舊沒有變化。

天老深深一嘆,道:“此人命數盡散已三年有餘,魂斷魄消,救她難比登天,我救不了。”

“不可能!”

聽聞此話,辜雀臉色終於一變,像是壓制不住情緒,驚聲道:“不可能!你一定能救的!有人要我來找你,她說你有辦法!”

他說著話,忽然咳嗽起來,像是渾身力氣被抽空一般,大聲道:“我走了三年!從天州雪域一路過來,就是為了找你!你一定能救她!”

四周眾人看著辜雀這般激動,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之感。

黎叔身旁的布衣女子也是眉頭緊皺,緩緩朝天老看去。

天老沉聲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誅靈山主,雪桑老嫗!”

此話一出,天老頓時渾身一震,直直看著辜雀,眼神忽然變得凌厲,寒聲道:“雪桑?她還有臉提我?哼!”

辜雀沉默不語。臨走之時,雪桑老嫗曾說過,天老性格古怪,從不無故幫人。所以才有了自己對峙神族,以厄運之死相要挾這一幕。

天老思考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道:“太子,反正祭祖儀式已畢,這裡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軒轅辰連忙反應過來,抱拳恭聲道:“多謝天老!”

天老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忽然白光一閃,猶如驚鴻一現,身影驟然消失在了祭壇之上。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下一刻,天老便已出現在了辜雀身旁。

百丈距離,眨眼便到,如此身法,直令眾人驚歎。

“不愧是天老,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

“蠢貨,這不是快,這是技近乎於道,縮地成寸。”

“畢竟是神州天老啊!”

辜雀瞳孔一陣緊縮,這孱弱乾瘦的老人,站在自己身邊,那股強大的氣勢幾乎要讓他不自禁跪下身去。

“若不是為了太子氣運,老夫才懶得管你!”天老說著話,大步朝外走去。

辜雀毫不猶豫,連忙背起棺材,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四下寂靜,所有人心中都鬆了口氣,這個不速之客終於走了!而神族太子軒轅辰,則是面色陰沉,眼中寒光偶射。

黎叔死死看著天老的背影,忽然嘆道:“輪迴之上,成神三劫,天老已入人劫。”

而那個布衣女子,卻始終看著辜雀的背影。

黑色的銅棺,死死壓在那瘦小的身軀上,他的背脊已然彎了。

她幽幽一嘆,道:“此人,來自哪裡?”

眾人竊竊私語,而加封大典繼續,但這一切都和辜雀再無關係。

他來此地,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求死,不是為了裝逼,一切都是為了救人。

棺中之人!

只有天老,這個精通陣法、風水、氣運的大師,這個在神州地位僅次於神州之主的老人,才可能幫到自己。

為此,他已走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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