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推著林女士從手術室出來。

鍾毓見一位氣質不俗的男人站在門口等待,他眉頭緊皺,面上似有不耐。

林女士的助理小心翼翼的站在他旁邊,看到鍾毓,她立馬上前說道:

“鍾醫師,這位是我們家先生,太太手術相關問題可以跟他溝通。”

那男人高傲的點著頭,彷彿什麼都不看在眼裡。

客觀來講他皮相確實還不錯,但為了這麼個男人受罪整容,實在有些不值當。

她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患者手術很順利,等拆線可以看術後效果。”

那男人只淡淡的看了一眼林女士,無所謂道:“人沒有生命危險吧?”

鍾毓嚴肅道:“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整形手術而已,麻藥勁過後會有點疼痛難忍。”

男人無感的嗤笑道:“是她自己愚蠢非要受這個罪,那就讓她慢慢熬吧。”

說完他看向助理,冷漠道:

“你們好好照顧太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公司還有事,不能在這耽誤時間了。”

他走的沒有一絲猶豫,連送他太太去病房的時間都沒有。

助理不敢有任何意見,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像是習慣了他的無情。

鍾毓不能理解有錢人的世界,她不去深想,感覺有些疲憊。

大概是昨晚靠床上看書的緣故,頸椎有些難受,她邊走邊捏著肩膀緩解。

忙完林女士的手術,鍾毓空閒下來,下班從門衛室經過,又被門衛大爺給攔住了,說是有她的包裹。

鍾毓看著那比她行李箱還大的包裹頭疼不已。

她一個人實在弄不回家,索性就給宋從春打電話。

反正小夥子放假在家也是閒著,不用白不用。

姐姐的召喚,宋從春義不容辭,他來的很快,看著地上那麼大的包裹驚訝的問道:

“姐,這是什麼人給你寄的東西啊?好傢伙,這麼重!裡面都是些什麼啊?”

鍾毓無奈撓頭,實話實說道:“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咱倆先抬著打車回家吧。”

已經有好多人好奇的看著他們了,在這物資短缺的年代,這麼大一包裹,難免惹人注目。

姐弟倆下了車,把東西抬回家都出了一身汗。

周琴這段時間都是十一二點才到家,服裝店裡忙的不行,因而家裡只有姐弟倆在。

宋從春進家門就脫掉外套給她姐找剪刀,鍾毓則不慌不忙的蹲下身用手戳包裹。

她很好奇紀學禮會給她寄什麼,宋從春拿剪刀過來又問了一次。

“姐,這到底是誰寄來的啊?”

鍾毓接過他手裡的剪刀,一邊仔細的拆包裹,一邊輕聲解釋道:

“是軍區總醫院的同事寄的,算是姐姐的追求者吧。”

追求者三個字一出,宋從春立馬就緊張起來,他嚴肅的問道:

“那傢伙是哪裡人?多大年紀了?人品怎麼樣?”

鍾毓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好笑不已,正兒八經的回答著他的問題。

“對方是北京人,年紀多大我倒是沒有問過,大概是比我大個七八歲的,他是神經外科專業的醫師,剛提拔為副院長,之前是野戰部隊的軍醫。”

宋從春有些不樂意的皺眉道:

“他年紀是不是比你大太多了,副院長又沒什麼了不起的,將來你說不定還能當院長呢,軍醫算是個優點,但居家過日子未必就有優勢。”

哎呦~這小子想法還挺多,鍾毓笑著揉揉他的頭頂。

“不是說了嘛,他只是追求者,還沒有進一步發展呢,你操心的太早了。”

宋從春不服氣道:“你少敷衍我了,你要是對他沒好感,會收下他的東西?真當我小孩子呢。”

看著炸毛的弟弟,鍾毓意識到這孩子是真懂事了。

她收起臉上的笑,正色道:

“我確實對他有些好感,他的年齡我不是太在意,因為我的心理年齡更成熟,真的找個跟我同齡的,他未必能跟上我的步伐,兩人三觀契合,能攜手並進才是最重要的。”

宋從春聽這話覺得也有道理,他經歷的事少,真要讓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他也講不出來。

皺眉問道:“那你打算跟媽說這事兒嗎?”

鍾毓搖搖頭,一臉平靜道:

“你今天要是不提我也不會跟你說,還沒到那步呢,沒必要讓你們知道。”

宋從春因她這話心裡稍稍舒服一些,他平時沒少聽街里巷弄的大媽大嬸們扯閒篇,也明白到他姐這個歲數確實應該談物件了。

之前還有人到他媽跟前推銷自家兒子,因為對方長相學歷事業各方面都不夠出色,他媽壓根看不上,這回這個最起碼外在條件是能跟他姐匹配,稍稍有些靠譜。

他一本正經道:“那你要跟他在一起可別瞞著我,他得先過我這關才能跟你結婚。”

鍾毓被他逗樂了,笑著說道:

“誰跟你說談物件一定要結婚的?我就不可以只享受戀愛的快樂,不承擔婚姻的責任嗎?”

宋從春一臉懵逼瞠目結舌,“怎麼可以這樣?不結婚那不就是耍流氓?你以後可是會吃虧的!”

鍾毓倒是沒想到,他還是小古板呢。

“不結婚怎麼就吃虧了?誰吃誰還不一定呢,讓我答應結婚,除非這個人能讓我感覺到,結婚比單身過的還要好,否則這事免談。”

鍾毓的思想太前衛,宋從春聽的腦瓜子嗡嗡疼,他忽然就對姐姐的物件沒敵意了,能跟他姐修成正果也挺難的,壓根不用他設障礙,他姐比他難搞多了。

他乾脆擺爛道:“隨你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的,這事我就不跟咱媽說了,到時候你自己跟她解釋。”

鍾毓點點頭,無所謂道“你就別為我的事操心了,我心裡有成算,咱們還是先拆包裹吧。”

宋從春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他蹲下身幫姐姐把外面包著的袋子撕下來。

包裝袋子一破,裡面的東西立刻膨脹著散開。

鍾毓驚喜的從地上拿起羽絨服,拿手裡的質感就知道不便宜,宋從春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

“姐,這是什麼棉襖啊,怎麼摸著這麼舒服?”

鍾毓拿著衣服往身上比劃。

“這是羽絨服,是用鴨身上細小的絨毛做成的,輕便又保暖。”

兩件羽絨服,一件黑色一件鵝黃色,都是中長款,宋從春笑著道:

“這兩件羽絨服看著就不便宜,估計花了不少錢,算是個有心的了。”

鍾毓笑笑,倒也認同他這話。

擱下衣服,她去看其他物品,裡面還有一雙加厚絨的短靴,她試了試大小,正好合腳。

除了衣服鞋子,他還準備了帽子手套這些小東西,過冬的所有裝備都給置辦齊了。

剩下的都是吃的零食,宋從春拿著寫滿英文字母的巧克力盒子咋呼道:

“姐,這個牌子的巧克力聽我同學說過,這可是外國進口的,你這追求者家底挺豐厚的啊。”

鍾毓壓根不在意這個,她只看重紀學禮本身的價值。

“他的身家背景我沒打聽過,他父母好像是公職人員吧,應該不算太差。”

宋從春點點頭,老成的說道:

“只要身家清白就行,其他的也不是很重要,你收了人家這麼多東西,不用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嗎?”

鍾毓站起身道:“我先把東西收起來,亂七八糟的堆地上也不行。”

她不慌不忙的將衣服拿進房間掛好,鞋子放進鞋櫃。

除了那盒巧克力拿走外,其餘的零食都放在了茶几上。

不忙著打電話,姐弟倆先下麵條吃。

家裡有滷好的牛肉配上青菜雞蛋,吃的很愜意。

吃過晚飯,鍾毓早早窩到床上捂著。

紀學禮那邊不管是出於禮貌還是什麼,都是要打個電話說一聲的。

剛把電話撥通,他就接了起來,聲音低沉悅耳,不等她開口就說道:

“是我寄的包裹到了嗎?”

紀學禮對鍾毓的性格還是有所瞭解的,鍾毓聲音輕快道:

“收到了,衣服鞋子都很合身,你是怎麼知道尺寸的?”

紀學禮低低笑了起來,“有心人自然有辦法,合適就好,你這幾天覺得怎麼樣?”

鍾毓側過身子,臉貼在枕頭上,狀態極為放鬆。

“年關將至,不是大毛病一般不會到醫院來,所以我最近比較閒。”

紀學禮嗯了一聲,“那還挺好,我最近比較忙,部隊有軍演,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事情多。”

鍾毓這才察覺他聲音有疲憊之感,擔心的問道:“你連續工作了多長時間?”

紀學禮揉了揉太陽穴,聲音略微沙啞的說道:

“已經高強度的連續工作48小時了,現在精神亢奮反而睡不著覺了。”

他們工作性質就是這樣,忙起來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鬆懈。

鍾毓眉頭微皺,語氣生硬道:“你現在應該洗個澡,喝杯牛奶好好補眠。”

紀學禮知道她這是關心自己,嘴角微微上揚,聲音溫柔道:

“跟你聊天也是休息呢,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麼調整自己狀態。”

鍾毓不是喜歡嘮叨的人,她說話向來點到為止,轉移話題道:

“你過年有時間回首都嗎?”

紀學禮有些無奈道:“今年恐怕又回不去了,軍演離不了人,醫院這邊還得值班。”

一個人過跨年夜的感覺鍾毓深有體會,清冷與孤寂並存。

所有的歡聲笑語都與你無關,外邊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為你而亮。

她不知道紀學禮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但她知道這滋味並不好受。

“你家人也不會來看你嗎?”

紀學禮喝水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他聲音和緩道:

“他們過來我也沒空陪著,總不能讓他們跟到醫院來吧,等忙過這一陣我再回去。”

鍾毓心情莫名也跟著低落起來,“那你明天能休息嗎?”

紀學禮精神鬆弛,他輕聲道:

“下週的工作由羅院長來主持,他讓我休息兩天稍作調整,我有點時間過去找你,你願意見我嗎?”

鍾毓心臟怦怦直跳,被他這句話擾亂心神。

她強自鎮定道:“難不成你要到海市來?”

紀學禮認真道:“是的,我迫切的想見到你,你會願意見我嗎?”

他再次問出口的話,讓鍾毓聽出了思念及卑微之感。

她突然感覺聽筒有些燙耳朵,說不出的心慌意亂,強撐道:

“你不要胡鬧,連續工作那麼長時間,你需要休息,往返就得花兩天時間,實在太……”

紀學禮低笑著打斷她的話。

“可我想見你了,隔著電話填補不了想念,必須見上一面我才會踏實,哪怕只是去陪你吃個飯……”

鍾毓呼吸有些急促,隔著聽筒清晰傳入紀學禮耳中,知道她不是無動於衷,紀學禮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

他也不催促,只耐心等著她。

鍾毓糾結了一會,她很快就釋然了,聲音溫柔道:

“你想來就來吧,記得衣服穿厚點,路上注意安全!”

紀學禮猶如聽見天籟,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你等著我,我現在就出發!”

鍾毓不免有些擔憂,“不用睡一下嗎?”

紀學禮開啟抽屜拿證件,出聲寬慰道:

“我可以在火車上睡,你不用擔心,等我下了火車,就去醫院找你。”

鍾毓明白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他把愛光明正大的拿出手,她又何必畏縮不敢接呢。

輕笑道:“你來吧,我請你吃醫院旁邊的牛肉拉麵。”

紀學禮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他很少有強烈的情緒波動,然而思念成災,他一刻也無法停留。

連軸轉的工作了48小時又如何,所愛隔山海,山海他也可填平!

從掛掉電話起,鍾毓的狀態就不太對了。

周琴回來跟她說話她心不在焉,躺床上又失眠,而後總是不自覺的惦記紀學禮。

她變得有些不像自己,早起用冷水洗了個臉,強迫自己恢復理智。

上班路上不斷的自我暗示,工作才是她生活的主旋律,可以偶爾動情走走神,卻絕不能因此耽誤工作。

這樣的暗示極有成效,等她穿上白大褂查房時,整個人都平和了下來。

她不停的忙碌著,給患者換藥去門診接診,她不給自己停下來胡思亂想的機會。

直到下班前,紀學禮捧著一束香檳玫瑰出現在她面前,她終於不在焦躁。

他溫和儒雅的笑著,面有疲憊眼裡卻有光,聲音沙啞略帶鼻音的說道:

“鍾醫師,我可以接你下班了嗎?”

鍾毓無法用語言描繪此刻的心情,並沒有人圍觀他們,帶著花去醫院看望病人實屬正常。

科室辦公室位置本就偏,這個點其他人要麼在忙,要麼去吃飯,因而只有他們兩人相對而立。

無論心緒如何複雜,鍾毓面上卻是落落大方的接過他遞來的香檳玫瑰。

“我換身衣服就可以走了,你稍等!”

她抱著花轉身進了辦公室,紀學禮含笑望著,並不因她的冷淡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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