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作為蒙古帝國的最後一任大汗,因為至死都與滿清作對,清王朝統治者對他的評價自然不會太高,甚至有意在史料的記載中,將他描畫得顢頇愚蠢,又新增他興兵殘殺蒙古小部落的筆墨,以反襯滿洲皇太極政權“救蒙古蒼生於水火”。

但穿過茫茫雪原,來到王城察罕浩特實地後,鄭海珠的第一印象,卻是,至少在察哈爾部的核心統治區,林丹汗的佈局頗有章法。

此處是後世大興安嶺的南端,呼倫貝爾草原與錫林郭勒草原匯通之處,牧草茂盛,水源灌溉也充足,不但放牧無憂,適當的農業耕種也能保障。

“夫人,蒙古兵說,從東邊的山谷出發,若是無雪無冰的季節,行軍三四日,就可以到科爾沁部落。”

滿桂打馬上來,向鄭海珠說道。

鄭海珠抬頭看看王城所在的阿巴嘎哈倫山,點頭道:“真會選地方,堡壘也立了不少。”

一旁的馬祥麟附和:“科爾沁人就算受了韃子的挑唆,打過來,也不敢走谷底,否則山上放箭,好比甕中捉鱉。再看那王城修建的架勢,比山海關也不遑多讓了。”

“所以,大淩河堡,大寧,到這察罕浩特,其實與遼東各處一樣,都是攔住韃子的關防大網。這些西邊和南邊的網,都得織結實了,得逼著滿洲往北去尋出路,倘使遇上羅剎的哥薩克軍,他兩個,正好比一比,是韃子的步弓厲害,還是哥薩克的火槍厲害。”

鄭海珠說著,跳下馬,急步往昂格爾與荷卓的車駕走去。

在大部隊的前方,也有一隊人馬從城門方向緩緩行來。

看著應是迎接的臣僚,醒目又奇特之處在於,除了一群估計用於勞軍的羊,另有幾十頭健碩的牛,拉著一頂巨大的蒙古包,遠望去,仿如緩緩移動的宮殿。

“咦,那不是大汗賞給超可圖臺吉的車廬麼?”昂格爾好奇道。

馬祥麟因一路來被這蒙古紈絝纏著教幾招槍法,和昂格爾算混熟了,聽了滿桂的翻譯後,直言問道:“昂格爾臺吉,車廬就是那個大帳麼?超可圖臺吉又是誰?”

昂格爾輕哼一聲,好奇裡攙入了不屑,完全不避諱在明人面前表露出譏諷的語氣:“是漠北外喀爾喀的王子,說一心向佛,蹭到大汗跟前,這兩年頗為得寵。”

鄭海珠迅速消化著昂格爾話中的資訊,試探地問昂格爾:“這位超可圖臺吉,可是信的蓮生大師嗎?”

蓮花生大師,就是紅教寧瑪派的創始人。原本篤信格魯派黃教的林丹汗,三四年前突然改信紅教,既然昂格爾提及“這兩年”得寵的意思,鄭海珠猜測,那位漠北王子,信的多半是紅教。

在當下的察哈爾,不摸清楚汗王親信們的教派,就沒法施展外交手腕。

果然,昂格爾的促狹之色更濃,瞥了一眼鄭海珠:“你倒知曉得清楚,是不是荷卓與你說的?荷卓一定也厭煩他。”

“昂格爾臺吉,你在說什麼呀!我何曾對外喀爾喀王子有不敬!”荷卓終於從車上走下來,制止了多嘴多舌的昂格爾,卻也狐疑地望向那頂越來越近的車廬。

很快,前方的隊伍,到得面前。

一身錦裘華服的超可圖臺吉,翻身下馬。

“這個王子,模樣還比較靠譜。”

鄭海珠暗暗品評道。

超可圖和昂格爾一樣,也是不到三十的歲數,很高,卻不似後者一副腦滿腸肥、挺胸凸肚的外觀,而是身量瘦削,皮帽下的面孔比不少蒙古男子白皙些,襯上清俊的五官,竟有些漢地讀書人的斯文相。

小王子開口,用一串蒙語向昂格爾與荷卓說著什麼,同時不忘將目光頗有分寸地投向鄭海珠和兩位明國大將,自然地露出寒暄之上的篤誠笑意。

荷卓卻始終面色冷淡,等超可圖說完了,轉身對鄭海珠道:“臺吉說,他把這頂穹廬借給你們,你們的副將和一些軍頭,可以在裡面歇息。倘使夜裡風雪重,壓塌了兵卒們的氈帳,他們也有地方過夜,不會凍死。”

馬祥麟和滿桂能跟著鄭海珠進到王城,但除了他們的幾個隨從,以及鄭海珠的錦衣護衛外,其他明軍,自然都必須駐紮在城外,且處於蒙古近衛軍的環伺中。

鄭海珠與馬祥麟,忙向超可圖致謝。

超可圖越發現出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之態,不緊不慢道:“蘇泰可敦聽聞是貴國英勇的將士,擊潰了建州人,十分歡喜。我那時恰在大汗帳中,也欣然於葉赫部的仇敵得了報應。這頂車廬本就是大汗與可敦賞賜於我的,將它送來明國勇士們的駐地,也是我的幾分心意……”

“行了,大詩人,”昂格爾自負身份更高些,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莫不是還想吹著北風,再給明國人做幾首詩麼?快些進城吧!”

時逢申初,一番折騰,上山進城後,太陽已快從西邊雪原的地平線落下去。

背靠雪山的大片蒙古包,木柱粗壯,金頂耀眼,旗幡飄揚,那番映著夕陽的高闊雄偉的氣象,不遜於漢家的宮殿建築群。

林丹汗命帳下執事官傳話,現下時辰已晚,明日再召見明國使者,明國人先去東邊的客帳住下。

昂格爾樂得先回自己的蒙古包裡,摟著美人喝酒解乏,眨眼就沒了蹤影。

小王子超可圖倒作出陪去客帳的意思,但被荷卓拒絕了。

“臺吉是貴人,怎好勞動臺吉。接伴和安置明國人的事,我來就好。”

超可圖也不堅持,又與荷卓說了幾句,荷卓回應他後,他便轉到明人跟前,作禮告辭。

滿桂尋個機會,偷偷地與鄭海珠嘀咕:“夫人,我咋覺得,那個什麼外喀爾喀王子,對荷卓姑娘,有些獻殷勤的意思?但荷卓姑娘分明不太想搭理她。”

鄭海珠“哦”一聲,問道:“他倆最後說的啥事?”

“好像是,王子請荷卓去打獵,荷卓說她要去聽啥師父講經的。”

“那挺好,”鄭海珠衝滿桂眨眨眼,“你這情敵,不戰而敗,你有戲。”

滿桂“咳”一聲:“怎地又拿我說笑,我這不是,想著夫人頭裡的吩咐,讓我沒事就偷聽蒙古人說話麼。”

鄭海珠抿嘴:“偷聽得好,下次繼續聽。回頭我和馬將軍去見林丹汗和蘇泰時,你換個蒙古袍子,和常公子去城內轉轉。能在王城裡開酒肆商鋪的,定然都是貴胄的親戚,曉事也多。你主要打聽,察哈爾各部的實力,以及他們對烏思藏兩個教派的看法。對了,你幼年入關時,家中有人信黃教不?”

滿桂搖頭:“我阿爸說了,又不給咱飯吃,信那作甚?”

鄭海珠輕聲道:“你不可流露這般不敬之色。相反,你去學些教義裡的蒙語,回來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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