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書院事宜,蕭銳回到家裡,想跟夫人商量一下,同時也找老李淵討些建議。

可老李淵卻有些反常,“藏鋒啊,我來你這莊園多久了?”

蕭銳不解道:“沒多久啊,這不上次承乾大婚的時候您回宮一趟,過了一陣才回來的。”

“不是說這個。”

“不是這個?哦,那要從這裡剛建好算起,您搬過來得有十多年了。”

老李淵丟下魚竿,伸手示意蕭銳攙扶自己起身,然後上下細細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滿意的孫女婿,親切的拍著他的手背說道:“是啊,十多年了。你是個好孩子,爺爺跟著你享了十多年的清福,知足啦!”

啊?

“嗨,爺爺您說什麼呢?這不是應該的嗎?”蕭銳一頭霧水。

老李淵笑了笑,“走吧,今日,送爺爺回宮。”

啊?

蕭銳驚訝道:“回宮?不是,我來只是找您請教一些事情,您回宮幹嘛?不就是去揍那群高句麗棒子嘛,哪裡用得著您老親自出面?”

老李淵苦笑道:“孩子,爺爺時日無多啦。你這莊園是個逍遙之地,我若是在這裡閉眼,對你不利。走吧,送爺爺最後一程。”

什麼???

“這怎麼會?爺爺您別胡說,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蕭銳說著,手指不由搭在了老李淵腕口。

老李淵灑脫的說道:“當年做皇帝之時,他們都說我萬歲呢。人吶,壽數有盡時,爺爺我一生已經足夠精彩,本以為晚年要鎖宮終老,沒成想遇到了你這個好孩子,有十多年神仙日子,已經是偷天之幸了。”

嘶……

蕭銳難以置信的抬頭:“怎麼會這樣?明明上個月您的身體還很好,為何現在卻現損脈?這是、這是天人五衰之像。”

天人五衰,呵呵……

老李淵點了點頭,“雖然爺爺不懂醫理,但這些年清淨日子,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終究是心有所感的。藏鋒,不必憂傷。人老了,許多前塵往事屢屢浮上心頭,縈繞不去,就彷如再經歷一次痛苦那般,活得太久,也未必是好事。”

蕭銳看向了旁邊的內侍老王,老王嘆息道:“三爺兩天前胃口就開始不好,一開始沒在意,聽說駙馬爺您太忙,所以……”

唉……怎麼會這樣?

老李淵拉住蕭銳的胳膊緩緩朝前走,“天人五衰,是壽終正寢,不必哀傷。既然你把過脈了,可知我還有多久?”

這……

“呵呵,若是回宮問別人,他們指定不會說的。你我爺孫二人,還用得著如此嗎?”

猶豫了一下,蕭銳沉聲說道:“《仲景醫書》有言,平人四息病人脈一至者,曰四損,三日死。五息一至者,為五損,一日死;六息一至者,為六損,一時死。”

“您、您的脈象五損,怕是隻有一日之期了。”

一日?

老李淵嘆息道:“一日,看來,要給你添麻煩了。走吧,送我回宮,若不解釋清楚,怕是有人會找你的不是。”

老王撲通跪倒,“老奴之過,兩日前就該通知駙馬爺的。”

老李淵笑了,“起來吧,伺候一輩子了,不用如此。天人五衰,這是命數。”

隨後,蕭銳親自駕車送人,並且讓襄城收拾東西,全家回長安冠軍侯府,安頓之後,襄城帶著孩子們一起入宮。

塵封多日的大明宮再次被開啟,皇帝李二匆匆而至,“父皇,聽藏鋒說您的身體不好?孩兒有罪!”

說著,直接給老李淵跪下了。

老李淵坐在床上,笑著伸手虛扶:“二郎,起來吧,為父是大限之期到了,天意難違啊,不怪你。”

什麼???

李二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了蕭銳,蕭銳嘆息一聲,轉過頭去,“天人五衰,藥石難為。最多一天了。”

什麼??

“你、你怎麼看護的?為什麼不早點發現?”李二憤怒的呵斥道。

老李淵拉住了兒子,“二郎!藏鋒他盡力了,傳言天人五衰多是突發,毫無徵兆,人力難及,不怪藏鋒。”

“父皇,兒臣這就召集能人異士,一定……”

不等李二說完,老李淵就打斷了他,“不用了,你有心即可,為父是真的要走了。這幾日多次夢到你母親……”

唉……

說著,朝著蕭銳等人擺手:“你們先退下,我跟二郎交代幾句。”

蕭銳等人全都退下,並且守在大明宮門口,哪怕是長孫皇后匆匆趕來,也被暫時攔了下來。

室內,老李淵拍了拍身邊,示意兒子坐過來,然後拉著兒子的手平和的說道:“二郎,你、你很好!這些年,大唐十分不易,你更為不易,只有為父能理解你的艱辛。”

李二潸然淚下,“父皇,說好的,孩兒要讓您看到大唐盛世的。”

老李淵爽朗笑道:“已經看到了。如今大唐威壓天下,四夷卑服,國內祥和,欣欣向榮,已經是盛世了。這些,都是你十幾年來夙興夜寐的辛勞換來的。你比為父做的好。”

情到深處,李二跪倒在李淵腳邊,懇切的說道:“父皇,孩兒不孝……當年大哥那件事……”

老李淵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頭髮,嘆息道:“骨肉相殘是身為皇室的詛咒,我李氏皇族也不例外。也許,那就是老大的命數,這些年,為父也想明白了,若是當初老大贏了,你怕是也要沒命,你們兄弟都是我的骨肉,手心手背的一樣的,傷了你們任何一個,為父都一樣的心痛。”

“骨肉相殘……活著的,反而是最痛苦的。你有此心,又把大唐治理的很好,想必你大哥在

多年委屈和隱忍,終於得到釋懷,此時此刻,李二趴在老父親的腿上,泣不成聲,哭的像個孩子。

伸手慈愛的拍打著兒子的後背,老李淵緩緩說道:“二郎,為父累了,不能陪你了。你、你……”

李二抹了一把眼淚,感動的拉住父親的手臂,“父皇,有什麼話您儘管說,孩兒一定聽您的。”

老李淵拉著兒子的手,認真的說道:“二郎,藏鋒這孩子是我大唐的福星,將來即使你和承乾不打算再用他了,也不可殺他。”

什麼???

“父皇,您、您怎麼會這麼想?”李二滿臉的驚訝。

老李淵突然笑了,“二郎,為父活了七十多歲,什麼沒經歷過?蕭銳這孩子至誠至性,不似人間之物,也許,他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吧。”

“但人心多變,他也有家庭孩子,眼下雖然不擔心他功高震主,但未來可說不準。”

李二搖頭道:“父皇,藏鋒是個知進退的,不會有您說的那一天。”

老李淵呵呵一笑,“二郎,藏鋒不變,你會不會變?你也不變,承乾會不會變?帝王心術,只有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才能真正學會。”

“為父要告訴你的是,不要對藏鋒使用帝王心術,人間難得有一方淨土。”

“父皇,您多慮了。”李二還在否認。

李淵搖頭道:“以往,為父一直住在蕭家莊,你根本用不上帝王心術,但為父沒時間了,幫不上你和藏鋒了。你、你……”

猶豫了一下,老李淵認真的說道:“二郎,答應為父,只要藏鋒不謀逆,你不可殺他。”

李二感動的雙目含淚,重重點頭,“父皇放心,兒臣記下了。將來也會叮囑承乾的。”

這天傍晚,隨著太陽落下最後一抹餘暉,大唐開國皇帝李淵在大明宮含笑而去,一時間舉國哀傷,遍地縞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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