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承乾早已料想到了這樣的結果。
在這件事上，不論讓誰來都會做出與李世民同樣的選擇。
太子即便再不濟，也事關一國安穩。
只有太子在，國家才會安定。
反之，太子沒了，那即便是馬上再選出一位儲君，也一樣會給國家帶來數之不盡的災難。
這點也已經得到了歷史的印證。
可李承乾卻想爭取一下。
“父皇。”
“我知道您的想法。”
“我也知道此事應該從天下的角度出發。”
“但是父皇啊，這些人可都是跟著您兒子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啊。”
“換了您，您會眼睜睜的看著和您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嗎？”
李承乾面朝李世民道：“如果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不是您是爺爺，被關進詔獄裡的不是乾字營，而是程伯伯，是舅舅，您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嗎？”
李世民聞言不禁怔住。
如果換做他，他會眼睜睜的看著嗎？
這一點，其實根本不用說。
如果他能眼睜睜看著的話，那就不會有玄武門之變了。
而看他的神情。
李承乾業已明白了他的心境。
“所以父皇。”
“兒臣懇請您，放他們一條生路，所有罪責都由兒臣一人承擔。”
“您殺也好，打也好，罷黜我，貶我，關我，罰我，怎麼我都認。”
李承乾一腦袋撞在地上：“我只求您，放他們一條生路！”
“呵呵。”
李世民驟然冷笑出聲。
他長長的撥出口氣：“放了他們，然後呢？”
“然後？”
李承乾有些不解。
“然後怎麼辦？”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朕的太子縱兵行兇，屠戮大臣之家，造成數千口人喪命。”
“你現在就告訴朕。”
李世民沉聲喝道：“朕該怎麼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我，就是交代！”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
“你？”
李世民冷笑。
“你算什麼交代？”
“讓我斥責你？廢了你？貶了你？這有用嗎？”
李世民陰沉著臉道：“李承乾，你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
“有些事情，即便我不說你也清楚的很。”
“這件事不是小事，想要給這天下一個交代，那就必須得有人死。”
也不等李承乾說話。
李世民便繼續說道：“當然，你可以說讓朕殺了你，用你的命來逼迫朕。”
“但朕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命早就已經不是你的了。”
“如果你死了，這天下很多人都要跟著一起死。”
“你的妻兒，你的紅顏知己，你的舅舅，你的岳丈，他們都將失去現有的一切。”
李世民目光閃爍的看著李承乾：“朕希望你能成熟一點，從一個太子的角度出發，好好想想這件事。”
“退下吧！”
李世民揮揮手：“朕還有事，就不和你多說了。”
李承乾卻動也沒動。
看他這架勢。
李世民來了火氣：“要跪就去外面跪著，看見你，朕就心煩！”
“是，父皇。”
李承乾默默應道。
隨後，他便起身來到了殿外跪下。
“滾遠點！”
李世民怒吼道：“滾到朕看不見的地方！”
李承乾也沒遲疑。
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跪在了一根廊柱之下。
李世民見狀，不禁冷哼出聲。
接下來。
他也不說話了，低頭自顧自的看起奏摺來。
一旁的周公公見狀，不禁暗暗咧嘴。
他邁步走到李世民身邊，輕聲提醒道：“陛下，太子才剛剛醒過來，他身上的傷……”
周公公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世民揮手打斷。
“他身上有沒有傷，他自己清楚。”
“如果他想活著，那他就應該知得失，識進退。”
“朕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那麼多想功夫和他磨牙。”
李世民的聲音極其淡漠。
好像此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周公公見他這樣子，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站好。
而李承乾這一跪就是一個時辰。
天空中，下起朦朧細雨。
李承乾跪在雨中，一動未動。
開始時。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被廢被貶甚至是赴死的準備。
但他卻唯獨沒想到，自己的這些兄弟也會跟著一起死。
他以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平息李世民的憤怒，天下的憤怒。
可終究這都是隻是他以為罷了。
如今，他是被打了一百軍棍。
但他還活著。
反而是那些兄弟要去死。
李承乾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不解決了此事，如果不讓那些乾字營的人活下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這時。
周公公忽而緩步走了過來。
他慢慢地說道：“殿下您還是回去吧，陛下說了，他不會改變想法的。”
“呵呵。”
李承乾輕笑出聲。
“那你也回去吧。”
“他不改變想法，我就一直跪在這。”
李承乾虛弱道：“直到他願意開恩，願意放過乾字營的那些甲士為止。”
看著李承乾。
周公公滿眼都是心疼。
李承乾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
他更是親眼看著李承乾如何從一個玩世不恭的孩子，變成了今天頂天立地的太子。
他也很想幫李承乾求情。
奈何，他人微言輕，並且也瞭解李世民的個性。
如若不是李世民自己改變主意，誰說什麼都沒有用。
周公公輕嘆口氣道：“殿下，您彆著急，此事從長計議才好。”
“您的身上還有傷呢。”
“如果落下病根，可是要折磨您一輩子的。”
“所以，您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
周公公苦口婆心的勸說道：“等傷養好了，您想怎樣都可以。”
“過了今天。”
“我恐怕就沒機會了吧。”
李承乾緩緩抬起頭看向周公公道：“我父皇的個性，您瞭解我同樣也瞭解。”
“如果現在我不讓父皇改變主意的話。”
“那我能等來的，只有那些乾字營兄弟的死訊。”
周公公無言以對。
李世民的個性就是這樣。
他了解，李承乾同樣也瞭解。
可他是真的心疼李承乾，不想讓他在這繼續受罪。
“我知道您為我好。”
“但是，這件事我必須堅持。”
李承乾說話的時候，身軀忍不住的顫抖。
如果仔細看，甚至還能看見，那些浸透他衣衫滴落在地面上的水滴中，夾雜著些許紅色。
而也就在周公公嘆息著轉身想要離開時。
身後，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待到回頭去看。
只見李承乾已然昏倒在地。
周公公頓時慌了神，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大聲呼喚：“殿下，殿下您怎麼了？來人，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