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澹臺懸夜騎馬立於一處小坡上,遙望秋豐原。

秋豐原就在前方几裡之遙,一眼望去,嫩草叢生,一片生機。

嚴越的兵馬昨夜本就想穿過秋豐原,迅速兵臨徐州城下,但接到澹臺懸夜的軍令之後,只能就地駐營。

秋豐原方圓二十里一片空曠,曾經有人甚至建議在此處興建馬場,不過終究是面積有限,而且此地的草料並不益於養出有優質馬匹,最終作罷。

但這片原野,卻正是騎兵發揮優勢的絕佳所在。

黎明的時候,澹臺懸夜就從秋豐縣城外帶著一隊人馬率先趕到了嚴越這邊的營地。

決戰在即,他想親眼看看秋豐原的環境。

望著一馬平川的平闊原野,澹臺懸夜臉色冷峻,卻是愈發想不明白麝月為何會做出如此愚蠢透頂的決定。

難道秦逍真的從東北調來了援兵?

澹臺懸夜曾經也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秦逍的龍銳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但是東北的連續戰報,讓他也開始對龍銳軍重視起來。

他從不輕視遼東軍,雖然遼東軍早就不比當年,但他從不懷疑遼東軍依然是大唐幾支擁有戰鬥力的精銳兵馬之一,其實戰能力,很可能還在神策軍之上。

神策軍當然是大唐精兵,裝備精良,挑選軍士也很嚴格,平日的訓練也從不放鬆。

但神策軍最大的弱點,就是其職責用於衛戍京都,沒有多少實戰的機會。

大唐邊軍時刻都處於警戒狀態,即使不發生太大的軍事行動,也會時不時地出現小股衝突。

就如遼東軍,雖然多年不曾與周邊勢力進行軍事作戰,但東北四郡時不時出現的所謂匪類,就需要遼東軍經常出兵剿匪。

神策軍上一次真正的作戰,還是十幾年前在青州圍剿王母會,此後多年就沒有進行過真正的軍事行動。

龍銳軍能夠殲滅遼東軍,那麼在澹臺懸夜看來,秦逍麾下那支軍團的戰鬥力就絕不在神策軍之下。

如果秦逍大肆調動龍銳軍前來增援,對神策軍來說當然是厄訊。

可是他也明白,遼東軍剛剛殲滅,還有許多戰後事務,東北局勢要徹底平穩下來,沒有半年時間肯定是做不到,而這半年時間,龍銳軍必須坐鎮東北,根本不可能大批抽調入關。

而且他自己就是領兵大將,當然知道要調動大批兵力增援,而且是從東北調動到徐州,各種準備不是短時間內完成。

除非龍銳軍一個個都長了翅膀,否則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就能抵達徐州增援,那簡直是匪夷所思。

派出的偵察遊騎兵尚沒有趕回來稟報,特別是往東邊去偵查的斥候遊騎,澹臺懸夜一直在等待訊息。

澹臺懸夜前來秋豐原之前,就已經下令何太極領兵向秋豐原這邊移動,兩路兵馬會合秋豐原。

到正午時分,何太極領著麾下兵馬已經趕到,兩路兵馬加起來近三萬之眾,黑壓壓一大片。

不過明日是要在秋豐原進行野戰對決,那些攻城器械自然是用不上,澹臺懸夜傳令輜重隊伍向後方撤離十里地,所有的民夫壯丁也都在輜重隊中,餘下兩萬多作戰兵馬則是部署前線。

黃昏的時候,派出的四路遊騎斥候,有三路先後趕回來稟報情報。

南北兩路斥候都是沒有發現任何敵軍蹤跡,也就表明秋豐原南北兩翼百里內,不存在任何伏兵,也沒有其他任何兵馬。

而緊盯徐州城的斥候卻已經搶回來稟報,自徐州城內已經有一隊兵馬率先出城,兵力並不多,似乎是徐州軍的先鋒營。

果然,在天黑之前,果然有一隊兵馬率先抵達秋豐原,兵力不多,也就兩千人上下,距離神策軍不到十里地便即停下,原地待命。

這支先鋒營幾乎都是步卒,如果神策軍此刻發起攻勢,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將這支兵馬吃掉。

神策軍中,有些將領摩拳擦掌,向澹臺懸夜請命,先行出擊,全殲這支先鋒營。

不過澹臺懸夜也知道,要吃掉這支先鋒營自然容易,可是麝月下過戰書,雙方約定明日天亮之後再行決戰,所以在此之前,雙方都要遵守約定,不可發起攻擊。

兵者詭道,真正用兵,倒也未必真的要去遵守這樣的約定。

但此時如果發起攻擊,吞掉了敵軍的先鋒營,麝月很可能就會改變主意,繼續堅守徐州城,秋豐原決戰也就此泡湯。

這當然不是神策軍願意看到的結果。

所以那支先鋒營抵達之後,澹臺懸夜只是派出遊騎兵注意敵軍動靜,並不輕舉妄動。

但神策軍諸將見到麝月竟然讓一支先鋒營率先抵達秋豐原,愈發覺得麝月當真毫無用兵經驗,簡直是自尋死路。

雖然包括澹臺懸夜在內,還有不少將領懷疑這其中有詐,可是在絕對實力面前,大部分將領都覺得即使有蹊蹺,但廝殺起來,敵軍還是不可能抵擋住神策軍的兵鋒,最終只會被徹底殲滅。

這一夜竟然時不時有徐州守軍抵達秋豐原。

一開始徐州軍的兵力遠不能與神策軍相比,但一夜間連續不斷有兵馬抵達,似乎對方的兵馬源源不斷,這卻是讓神策軍這邊甚至感覺到一股不安。

這看起來似乎對方主將毫無用兵之才,但事實上卻似乎是一種策略,可以說是一種心理戰術,透過兵馬源源不斷抵達戰場,對敵軍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壓力。

澹臺懸夜這一夜當然沒有睡意。

這一夜連續不斷接到稟報,徐州軍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隊兵馬抵達,這讓他心中冷笑。

麝月果然如戰書中所言,要與神策軍在秋豐原一決高低。

直到黎明時分,敵軍依然有兵馬從後方趕來。

而最後一路斥候遊騎兵也終於在黎明時分趕回來,稟報徐州城東部並無任何兵馬的蹤跡,並無援軍增援徐州。

這也讓澹臺懸夜放下心,卻也更是詫異麝月為何會如此孤注一擲。

秋豐原上,敵軍的兵馬已經是黑壓壓一大片,兵力已經不在神策軍之下。

而且對方的佇列也是十分齊整,中軍的兵力自然是最為雄厚,而兩翼也是部署了不少兵馬。

不過敵軍幾乎都是步卒,為數不多的騎兵則是部署在兩翼。

敵軍騎兵是肉眼可見的稀少。

徐州守軍的騎兵數量本就不多,而秦逍抽調千騎突入神策軍後方,那麼留守在徐州城內的騎兵自然更為稀少。

兩軍列陣秋豐原,昨夜徐州先鋒營距離神策軍還有十里地左右,到天亮之時,陣型顯然向前推進了一些,而神策軍也是列陣前移,雖然雙方依然間隔一些距離,但都能夠依稀看到對方的陣型。

雙方也都派出遊騎兵在陣前來回,傳達各種軍令。

平原野戰,那是澹臺懸夜最為擅長的戰場。

當初澹臺懸夜效命於武川鎮邊軍,面對的敵人就是漠南草原上的圖蓀人。

草原之上一馬平川,那是天底下最遼闊的戰場。

澹臺懸夜當年以三百騎兵縱橫草原,立下赫赫戰功,威震天下,所以秋豐原這樣的戰場,對澹臺懸夜來說就是如魚得水。

此前澹臺懸夜早就佈置了決戰戰術。

他手中擁有近四千騎兵,兵力遠勝徐州軍,這種平原對決,騎兵當然會發揮最重要的作用。

騎兵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衝擊打亂敵軍的陣型,讓敵軍陷入散亂狀態,而步軍便可趁勢殺入散亂的敵軍陣中。

如果是重甲騎兵,或許還可以自正面衝擊,但神策軍清一色都是輕騎兵,數千輕騎兵如果從正面衝擊,固然會衝亂敵軍陣型,但付出的代價也會極其沉重,所以真正善用騎兵者,絕不會讓騎兵正面衝擊,而是會迂迴到敵軍兩翼,就像匕首一樣刺入敵軍的肋部。

騎兵憑藉速度上的絕對優勢,可以迅速迂迴,而龐大的步卒軍陣要改變陣型,就如同大象般緩慢,兵力越大,行動的速度越慢,往往在陣型變動之前,敵軍騎兵就可以從容出現在側翼發起突襲。

所以戰場上佈陣,如果騎兵兵力足夠,雙方都會在側翼部署騎兵,以騎兵對騎兵。

一旦騎兵實力遠不能與對方抗衡,就只能在側翼部署大量盾牌兵和長槍兵,用以抵擋騎兵的突襲。

今日決戰,徐州騎兵自然遠不能與神策軍相抗,所以澹臺懸夜早就與麾下諸將議定,四千騎兵,部署於兩翼,開戰之後,騎兵率先從兩翼迂迴,自兩翼發起攻勢,衝亂敵軍陣型後,神策軍主力便可全線發起攻勢,與敵軍進行正面廝殺。

戰場上,人叫馬嘶,兩支軍團似乎都已經做好了決戰的準備。

澹臺懸夜目光冷峻,騎在馬背上,手按腰間佩刀。

他此前還擔心秦逍會從東北秘密調兵前來增援,特別是騎兵。

他知道秦逍在東北一直髮展騎兵,殲滅遼東軍的幾次戰事中,秦逍收編了不少遼東鐵騎,甚至自己麾下還有數百禁衛軍在蓬萊島被秦逍收服,也都編入了龍銳騎兵。

天下皆知,秦逍麾下確實有一支強大的騎兵軍團。

如果秦逍從東北秘密調來龍銳騎兵增援,甚至投入今日決戰的戰場,那麼雙方鹿死誰手,那還真是不好說。

但如今確定徐州並無援兵,那麼今日一戰雖然尚未開始,但勝負幾乎已經註定。

正如神策軍諸將所言,不管麝月打什麼主意,僅靠徐州那些各州營湊起來的兵馬,根本不可能與神策軍抗衡,在神策軍絕對的實力面前,麝月無論玩什麼花樣,那都無濟於事。

號角聲中,反倒是徐州軍那邊率先向前挺進,神策軍這邊也是令旗招展,全軍開始向前移動。

但很快,徐州軍便停下了腳步,一陣急鼓聲中,從徐州軍陣之中飛馳出一隊人馬,不過七八人之眾,當先一人高頭大馬,全身烏黑油亮,馬上之人灰甲黑盔,揹負長弓,馬如龍,人如虎。

這一小隊人馬直往神策軍這邊飛馳而來,其中兩騎舉著戰旗,一面是唐字旗,而另一面卻赫然寫著一個大大的“李”字。

神策軍這邊早有弓箭手彎弓搭箭,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射殺那隊人馬。

澹臺懸夜目光如電,盯著灰甲戰將,臉上顯出一絲錯愕,隨即握緊腰間佩刀,冷冷吐出兩個字:“秦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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