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王丞相,跋扈強勢,連鄭太后也敢當面詰問。

如今因平州大敗太康帝被氣得昇天一事,王丞相氣短氣虛了許多。

再者,現在是國喪期間,天子還沒安葬,就躺在眼前的棺木裡。

做臣子的怎麼敢在靈堂裡鬧騰?

想來姜韶華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施施然又恰到好處的出現在靈堂裡,跪在原本南陽王的位置上。

其實,看姜韶華刺目的,絕不僅是王丞相一黨。

便是太后黨的官員們,也暗暗擰眉。

只是,連王丞相都忍下了,他們也沒什麼不能忍的。

說起來,南陽郡主一直旗幟鮮明地支援鄭太后,也算太后黨的一股重要力量。

姜韶華急速進京入宮,在靈堂裡亮相,強勢宣告南陽王府的存在,太后一黨的氣勢也隨之而漲。

一切波濤暗湧,都被掩下。

眾人繼續跪靈,不時嚎啕慟哭。

天色大亮,鄭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來了靈堂。

做親孃的,沒有跪兒子的道理。

鄭太后就這麼扶著棺木,哀哀慼戚地哭了起來。

可惜,這口氣松得太早了。

眾臣從震驚不滿私下議論紛紛,到現在漸漸習慣,甚至暗暗生出敬佩的情緒來。

第三日,還是如此。

宋淵馬耀宗在侍衛處,陳瑾瑜這個郡主舍人,以女官的身份留在了姜韶華身邊。

不過,陳瑾瑜沒資格進天子靈堂,便一直待在廂房裡。

非要用一個形容詞,應該是淡淡的不快吧!

……

“郡主,你終於肯歇一歇了.”

陳瑾瑜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銀硃荼白立刻去備溫水,伺候郡主淨面梳洗。

鐵打的人也會疲倦。

姜韶華接連熬了幾天幾夜,確實十分疲憊了。

一雙眼眸泛紅,嘴唇也有些乾澀。

第四日第五日,依然如此。

鄭宸的目中閃過一絲慍怒,壓低聲音:“姜韶華,我只是想送送你而已,你何必這般拒人於千里.”

姜韶華心尖顫動了剎那,旋即恢復平靜,淡淡道:“太子殿下還在靈堂裡,鄭公子這樣跑出來,不太合適,還是回去吧!”

姜韶華抬眼回視:“我不願與任何不相干的牽扯不清。

話早些說清楚最好.”

這位南陽郡主,竟似不知疲倦一般,就這麼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守在靈堂裡……

也就是說,南陽郡主陪伴鄭太后大半日,直至鄭太后睡下了,又來跪靈。

此時此刻,姜韶華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露出倦色:“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總得做出些姿態來.”

姜韶華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此時尚在靈堂裡的臣子們,都在目送姜韶華離去。

這一幕,眾臣早已見慣了。

唯一的改變,是鄭太后體力不支即將昏迷時,南陽郡主起身扶著鄭太后退下了。

姜韶華一走,靈堂裡所有臣子都莫名鬆了口氣。

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他們曾有過的青春年少。

安國公忽然發現自己的兒子也悄然起身退了出去,心裡有些好笑。

“韶華表妹.”

過了這個年,鄭宸十五歲了。

他也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豈會看不出兒子的心思?

只是,南陽郡主不是伸手可摘的嬌美鮮花。

她自己便是一株參天大樹。

想和她親近,只怕不是易事。

鄭宸一動,王瑾就察覺了。

對嘛,小姑娘家的,哪怕貴為郡主,也該去她該去的地方待著。

在一堆臣子中待著算怎麼回事?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鄭宸的心似被針尖猛戳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轉身回了靈堂。

太子嗯一聲。

昭和殿裡有許多廂房。

架不住跪靈的臣子更多,像王丞相安國公這樣的重臣,可以獨自用一間廂房。

其餘臣子,多是兩人三人同用一間,輪流休息。

可那時,他根本聽不進。

到了半夜,南陽郡主又出現在了靈堂裡。

身為太子伴讀,本就該圍在太子身邊,事事以太子為先。

五天五夜沒有睡,這是何等驚人的毅力體力耐力。

便是太子殿下,在皇上駕崩後也只熬了三天三夜,後來便實在熬不下去。

每晚總要去睡兩個時辰再進靈堂。

鄭宸看著她:“我送你回去後,就回殿下身邊。

放心,殿下不會怪罪於我.”

這不是撇清,同樣是事實。

這不是譏諷,而是事實。

“韶華表妹,”鄭宸在她面前站定,深深凝望她,輕聲呼喊她的閨名:“我送你回去.”

姜韶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快步而來的少年。

現在,她已經有了讓他必須安靜聆聽的實力。

“韶華堂妹,你連著熬了五日,眼睛都熬紅了.”

太子忍不住低聲道:“你對父皇的孝心和哀思,皇祖母知道,我也也知道,眾臣都看在眼底。

你別再硬撐,今晚去歇一歇.”

王瑾盯著鄭宸離去的身影,眉頭悄然擰了一擰。

宮中人人都穿著白衣。

眼前的少年穿白衣格外好看些,在宮燈的照耀下,彷彿被鍍了一層光暈。

以前她也曾三番五次地拒絕。

姜韶華聲音依舊淡淡:“鄭公子,你我都正年少,這般來往,容易引起眾人誤會。

我很快就會回我的南陽郡,鄭公子也自有遠大前程。

你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姜韶華休息的廂房,在五日前就收拾出來了,離鄭太后頗近。

跪在他身邊的李博元早已垂著頭悄悄睡著了。

姜頤目光飄了一個來回,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也沒吭聲。

王瑾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畢竟他和南陽郡主只正式地說過一回話,這幾日面是見了,卻沒有靠近說話的機會。

他還沒資格憤怒和嫉妒。

姜韶華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我聽堂兄的.”

一張口,聲音有些沙啞:“我去睡兩個時辰,天明瞭再來.”

“那也不能熬這麼久.”

陳瑾瑜拿來溫熱的毛巾,給郡主敷一敷紅紅的眼睛,一邊小聲嘀咕:“五天五夜不合眼,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姜韶華沒有出聲回應。

她實在疲倦,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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