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窟深處,恢弘的大殿外。

飽滿的身形被黑袍覆蓋,在那南陽圖紋的映襯下,一雙金翼略微收起。

女人緩步踏上氣勢磅礴的雲龍長階,站在了那浮雕大日之上,朝著前方看去。

一條平平無奇的黑背黃狗慵懶的趴在殿前。

它脖子上掛著鐵鏈。

鐵鏈的另一端則是被它自己銜在口中。

女人動作恭敬的俯身行禮,神情懇切:“金翅參見窟主。”

聞言,那條狗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眸彷彿歷經滄桑,有些許渾濁,由於咬著鐵鏈,以至於話語有些含糊不清:“說吧。”

“金翅自知擅離職守,乃是大忌,甘願認罰。但在這之前,我打算圍殺一位人族天驕,他有可能就在千妖窟內,還望窟主賜下法寶。”

金翅妖皇認真拱手:“他有挪移之法,不可琢磨,亦擅法陣,不知深淺,身著一件法袍,難以傷及其身。”

她仔細的講述了一切需求,沒有絲毫遺漏。

那條垂暮老狗重新閉上了眼睛,隨即一道道流光從殿中湧出,落至女人的身前。

“金翅還需要一位助力,在千妖窟外鎮守。”

金翅妖皇似乎還覺得不夠,再次提出了請求。

老狗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見狀,金翅妖皇終於回身離開了大殿,神情瞬間變得漠然無比。

待到離開此地後。

她緩緩探出手掌,掌心裡躺著三枚溫潤的化神丹。

此般仙丹妙藥,煉製之法在外面或許還有跡可循,但藥材……一定是從她的手上拿走的。

金翅妖皇端詳許久,緩緩閉上眼。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血海翻湧,猩紅凶煞。

……

千妖窟,煉丹坊外。

沈儀剛剛邁出光幕,便是看見了兩道黑袍身影。

“獅皇,傷勢如何了?”巨角妖皇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又解釋道:“並非我要尋你,是金翅妖皇從窟外歸來,她為了尋你,可是冒著被窟主責怪的風險,偷偷離開了千妖窟。”

“所幸你……”

巨角妖皇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金翅端坐光幕之外,睜開眼眸朝沈儀看來,欣慰中又帶著些許喜悅,神情頗為複雜:“真的回來了。”

沒有等獅子回話。

她站起身子,輕聲道:“丹藥夠不夠,我那裡還有些別的天材地寶,可供你進補,有什麼需要的儘管直言,不必客氣。”

“……”

沈儀沉默了一瞬。

天材地寶,他當然是需要的,而且是急需。

不過,他現在突然又不急了。

這頭金翅九紋兇虎,居然離開了千妖窟……

“我主,有詐。”

白鴻妖皇在鎮石內發出提醒。

“來嗎?我那裡還有些別的好東西。”

金翅妖皇朝著獅子走來,懸在了他的身前。

此言一出,就連巨角妖皇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靈植園內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這謀私能不能別謀那麼明顯。

不過眼前的兩位,她都得罪不起,也只能當作沒聽見了。

沈儀漠然看去,良久後,他淡淡道:“好啊。”

“那就走吧。”

金翅妖皇笑了笑,轉身朝著第四窟掠去。

沈儀緊隨其後,很快便是看見了那方光幕。

女人毫不猶豫的跨了進去。

“……”

沈儀同樣踏入光幕,率先映入視線的,便是對方口中所謂的“好東西”。

只見在肥沃靈田旁邊的樹上。

三道重傷的身軀被捆住腰部吊了起來,皆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我聽巨角說,聶君追殺你而去,心裡著急,便出去尋你,正巧聽聞梧桐山弟子拜訪大乾,便在途中截住了他們。”

金翅妖皇站在樹下,伸手掰過那稚嫩少年血肉模糊的臉龐:“想用他們來跟梧桐山換你的訊息。”

說到此處,她忽然笑了:“沒想到你居然自己回來了。”

“忒!”

清風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浮腫的眼角中蘊著鄙夷和不屑:“道爺在梧桐山連個屁都算不上,要殺就殺,廢話真多。”

靈兮被剜去雙目,用那空洞的眼眶怔怔看著遠處那頭獅子。

她真的很怕死。

姜秋瀾舔了舔唇角的血漿,極為勉強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在她的安撫下,靈兮發顫的幅度終於變小了不少,也收住了抽泣。

“是我沒用,護不住你們……”

“嘁,她還不是就靠法寶罷了,有本事脫了法衣,和你真刀真槍的打一場。”

清風又存了一口唾沫朝老虎啐去。

顯然,不僅被女人輕易避開,順勢的一掌更是差點直接拍碎了清風的頭顱。

金翅妖皇在他的道袍上擦了擦手掌,這才回頭看向那神情漠然的獅子:“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也用不上他們了,吃了他們,就當給你出氣。”

說著,她笑意愈盛:“本皇待你還不錯吧,別忘了你當初說你想要的東西,現在時機也差不多了,還不來取?”

“……”

沈儀平靜的朝老虎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金翅妖皇眼中終於湧現出些許閃爍,似乎帶著某種期待,又有淡淡的擔心。

“如果我不吃呢。”

沈儀垂眸看去。

聞言,金翅妖皇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吃不吃都隨你,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就得隨我去見窟主。”

話音落定,她抬眸朝沈儀看去,目光倏然銳利了許多。

“手裡是什麼?”

沈儀忽然盯著她掌中。

金翅妖皇沒有遮掩的意思,徑直攤開了掌心,亮出三枚化神丹。

“給我。”

沈儀點點頭,朝她伸出手。

“……”

金翅妖皇咬咬牙,佈滿野性的臉上忽然多出幾分慍怒。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對方到底還想搞什麼花樣。

獅子消失,沈儀回大乾,沈儀離開大乾,獅子回窟,再加上這丹藥,最近能從第四窟拿走藥材的,可沒有第二個人。

他是不是把自己當傻子看待了?

金翅妖皇將化神丹隨手扔向沈儀,冷冷道:“要麼吃了他們,要麼跟我去見窟主,你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什麼情況?”

清風喘著粗氣,用力抬起腦袋。

他不太明白,這兩頭妖魔怎麼突然吵起來了。

靈兮呼吸急促,心情莫名的緊張起來。

而在兩人身旁,姜秋瀾平靜的盯著那頭獅子,忽然笑了笑,下一刻,她體內的道嬰忽然躁動起來,喀嚓的開裂聲在四周響起。

在金翅妖皇的注視下。

沈儀不急不緩的走至樹下,緩緩握住了姜秋瀾的手掌,剎那間,對方的道嬰重新安靜了下去。

南陽化形術迅速撤去。

一襲華美黑袍輕輕搖曳。

青年俊秀的臉龐攜著幾分從容淡然,將三枚化神丹放入姜秋瀾掌中,然後將對方五指握攏。

嗓音並沒有什麼波瀾:“出去以後儘快服用,別再弄丟了。”

再轉身時,沈儀那雙漆黑的眼眸被血色覆蓋。

隨著他邁開步伐,滔天的煞氣席捲沖霄。

沈儀踏空而起,僅用一個字回應了那頭母老虎。

“嗤。”

聽著那熟悉的嗤笑,金翅妖皇神情瞬間暴怒。

她消失在原地。

鋒銳的手爪嗤拉一聲朝著青年探去。

當初,她就是用同樣的動作,讓靈兮心神崩潰。

然而這一次。

她的爪子還未觸及那青年的身軀,便無助的揮動起來。

金翅妖皇修長的脖頸被白皙五指扼住。

她瞪大眼睛。

只見青年靜靜看來,眉心金焰如劍,一雙眼眸宛如仙靈俯瞰塵世。

若非法衣護著,僅這個照面,她便要付出慘痛代價。

轟――

金翅妖皇被隨意的甩了出去。

青年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卻是讓她轟然落地,整個靈植園都顫了起來。

沈儀再次揮手,黑色流光迅速斬斷了捆縛三人的法寶,隨即落入他的掌中,化作幽尾長槍。

“哈?”

清風摔在地上,驚愕的看著空中那道身影。

那麼熟悉,卻又莫名顯得有些陌生。

金輝交映,黑袍搖曳。

青年脊背筆挺。

一柄長槍在手,斜斜指向妖魔。

恍如傳聞的仙宗大修士,再現人世間。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姜秋瀾一把甩出了光幕,隨即又扯著靈兮,化作寒霜劍光朝著外面掠去。

“你不會覺得本皇和玄冥一樣蠢吧?”

金翅妖皇緩緩從靈田裡站起,朝著天際看去:“我的金睛大獅皇……或者沈道友?”

伴隨著話音。

清風倒掠而歸,攔住了兩個女人。

他驚慌的盯著光幕。

下一刻,四道身影齊齊踏了進來。

皆是南陽黑袍加身,好似玄門正宗,但卻模樣各異,頂著猙獰獸首,手持各式法寶。

詭異的一幕,看得人心裡發顫。

“當初聶師兄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群妖魔?”清風嚥了口唾沫。

“嘖,不對。”

鹿首大妖搖了搖頭:“當初你那聶師兄,可沒有這般待遇。”

在窟主賜下法寶之後,它們現在每一位,都不會弱於白鴻妖皇。

“獅皇,金翅心軟,我們給過你機會了。”

說罷,它朝著天際身影笑道:“若是你老老實實聽她的話,就連窟主都未必會知道今天的事情,可惜……你不珍惜啊。”

“玩的很開心吧?”蛇獸大妖吐了吐信子:“你大可以繼續,我們也樂得多看一回獅皇的威嚴。”

當初在千足妖皇出手的時候,它們盡在天際觀察。

聽著耳畔的聒噪。

沈儀斜睨了光幕一眼,神情如常。

金翅妖皇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心中突然悲憤不已,這般無論實力還是心性都挑不出毛病的存在。

為何……為何是個人,而非妖呢?!

“本皇給了你太多優待,今日,我會全部收回來。”

“我會一點點將你嚼碎咬爛,讓你徹底成為本皇的一部分!”

伴隨著一道咆哮,金翅妖皇倏然取出一枚圓潤玉珠,其內似盛了一池流沙,隨著她的催動,流沙中忽然多出了與沈儀甚是相似的人影。

與此同時。

一抹厚重的包裹感湧上沈儀身軀,讓其寸步難行。

“清光寶鏡。”

金翅妖皇再次砸出一尊丈高銅鏡,其中迸發靈光,朝著四周鋪開。

此鏡可洞悉大陣。

剎那間,她再次取出一物,乃是一枝流光四溢的金箭。

“既然你是獅皇,那這敕妖金箭用在你身上,倒也算合適。”

“是不是很感動,本皇竟會如此的瞭解你?”

“現在,你打算怎麼跑?”

金翅妖皇倏然騰空,和其餘幾位大妖皇呈包圍之勢。

“這……這是什麼待遇。”

清風很果斷的不再去想逃命的事情,他現在覺得除非師父親至,否則這世間應該還沒人能從這般圍殺下逃得性命。

沈儀到底幹了什麼,能讓這群妖魔如此重視他?

自己能和他一起死在這般陣仗下,簡直是祖墳冒青煙才有的榮譽。

就在這時,靈兮真人忽然呆滯的抬起了頭。

她雖失了雙目,但對靈氣的變動卻是更加敏銳起來。

吼!吼!吼!

幾尊大妖皇忽然聽見了兇獸咆哮。

猩紅妖力在天際湧現。

蒲團人影端坐,九頭仙妖圍繞,而在那空蕩蕩的血海間,一尊奔馬鎮石若隱若現。

破妄。

沈儀抬起手掌,漫天血海匯聚,化作一隻碩大的豎瞳。

就在那豎瞳睜開的瞬間。

它所注視之地,忽然被從天而降的血雷轟砸而下!

“……”

這般浩蕩的氣息,讓那蛇獸妖皇心裡本能一顫,但身上的法衣卻給了它些許膽氣。

然而就在它被血雷籠罩的瞬間。

那法衣上繪製的陣法,卻好似早已被豎瞳洞悉,血雷從各種破綻處直直鑽了進去。

轟隆!

蛇妖整個身形倒飛出去,渾身抽搐著栽入靈田之內。

其餘三位大妖皇早就避得遠遠的,怔怔看著,突然沒了剛才的硬氣。

如果窟主賜下的法衣無效的話。

僅憑自身的實力,它們並不覺得能在獅子……沈儀手中佔到什麼便宜。

“先走。”

沈儀看了眼姜秋瀾。

在他的注視下,其餘幾位大妖皇居然都猶豫了瞬間,沒有任何一個出手去攔,反倒都是瞪向其它妖魔。

“好。”

姜秋瀾乖巧點頭,帶著那兩個腦子不清醒的梧桐山弟子,迅速離開了光幕。

眼看著他們消失在靈植園。

沈儀這才重新看向金翅妖皇,輕聲道:“既然你對我這麼瞭解,為什麼你覺得我會跑?”

話音間,他眼中湧現出濃郁的殘忍。

在那貪婪的注視下,幾尊妖皇皆是有些愣神,隨即下意識退了幾步。

他……他之前扮獅皇時的脾氣,好像不是演出來的。

先斷這裡吧,確實寫不完了,今天已經八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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