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漸停,謝春朝看向那幾位始終不發一言的將軍,“剛剛諸位將軍都已暢所欲言,你們幾人為何一言不發?”

“可是另有想法?”

他們幾人和公羊振盛的關係不錯,性子也頗為心軟。

他們心中雖明白公羊振盛非死不可,但做為朋友,他們實在難以開口說要公羊振盛死。

幾人沉默片刻,道,“我們知曉為大計,公羊振盛留不得了,可……”

“可他也曾是我們的戰友,我們實在說不出那種讓他去死的話。”

其中有一人又緊接著他的話補充道,“但我們也不反對大家的意見。”

謝春朝笑著說,“我能明白你們的心情,都是和我哥哥一樣重情重義的好漢子。”

幾人瞧著謝春朝笑意吟吟的臉,鬆了口氣,他們幾人剛剛還在擔心謝春朝會不會因他們沒有發表意見而責怪他們。

“謝郡主體諒。”

謝春朝臉上掛著淺笑,微微對他們二人頷首,而後看向眾人,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公羊振盛就由我親自動手了。”

“諸位放心,我會給他一個體面,讓他走得安詳。”

謝春朝之所以會替哥哥攬下這件事,還專門將眾位將軍請來一同商議,也是希望眾將士不要誤會哥哥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他們現在的籌碼太少,若是哥哥名聲壞了,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他們一家也就走到絕路了。

所以,這個惡人,只能她做。

裴將軍站了出來,“請郡主把這件事交給末將處理,末將定會處理的乾乾淨淨,郡主千金之體怎能做這等髒事?”

謝春朝愣了下,她沒想到裴將軍會主動站出來說願意幫忙。

高大強壯的男子垂眸斂目,一副恭敬順從的模樣。

“多謝裴將軍美意,但這件事還是由我親自處理。”

正事商量完畢,謝春朝又留眾將軍在此間吃飯。

雞鴨魚肉,牛羊鹿驢,菜品的種類以及數量都是按著上陵的規制做的。

他們平日裡吃的最多的就是烤肉,甚少會見到這麼精緻的食物。

眾人舉杯暢飲,酒香撲鼻,熱鬧非凡,杯盞之間,映照出將軍們歡樂的笑臉和,眾人邊吃邊談笑,席間一片熱鬧。

公羊振盛於小窗前瞧著夜空中那頂明亮的月,他頭髮散亂,衣襟半晌,狀似瘋癲,但他的眼神卻很清明。

他用小棍在地上又刻下一筆,他已被囚禁多日了。

他本以為以他當日說的那番話,謝將軍定會要了他的命,可他竟然神奇的活了這麼久。

忠君愛國是公羊振盛自小接受的理念,在他看來一位合格的臣子應完全服從皇上的命令,哪怕是要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從不後悔他的決定。

哪怕知道迎接他的會是死亡,他也不會和謝寧玉為伍……

公羊振盛忽而從床上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他聽見外面傳來陣陣雜亂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來了不少人。

他唇角微微上揚,謝寧玉終究還是來取他的性命了。

他閉上眼,心道,也好,也好。

他不想背叛他自幼以來接受的信念,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謝寧玉赴死。

等他死了,他也不用陷入這兩難的境地中。

可從門後走出來的並不是那張他熟悉的臉,而是一張明豔的美人面,這張臉和謝寧玉有幾分相像。

公羊振盛想起謝寧玉還有一位妹妹,但……

春華郡主遠在上陵,又怎麼會出現在邊疆,出現在這兒?

他心中疑慮萬千,面上卻雲淡風輕的瞧著來人。

謝春朝的目光與他幽深的視線相撞,她輕輕笑了笑,頷首表明身份,“我是謝寧玉的妹妹謝春朝。”

公羊振盛:“難怪瞧著你與謝寧玉有幾分相像。”

謝春朝:“將軍好眼力。”

公羊振盛:“郡主來此地有何貴幹?總不是專門來找我老頭子聊天吧?”

謝春朝想了想,問道,“公羊將軍當真不肯支援我哥哥嗎?”

公羊振盛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道,“謝寧玉不肯殺我,特意派了你來殺我嗎?”

謝春朝笑得溫柔,“公羊將軍這是哪裡話,此事和哥哥無關,我來見公羊將軍是我一人的主意。”

公羊振盛輕笑一聲,反問,“你們是一家人,是你還是謝寧宇,重要嗎?”

他說著,移開瞧著謝春朝的視線,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的觀點始終不改。”

謝春朝雙手交疊放於右側,微微服身道,“那我只能送公羊將軍上路了。”

明明在做著殺人的事,可謝春朝卻做得優雅至極。

公羊振盛閉上眼不發一言。

三位丫鬟從謝春朝身後走出,她們手中各託著一個一模一樣的木盤,盤內分別裝著毒藥,白綾,匕首。

“請將軍上路。”

謝春朝又是一鞠躬,言辭愈發懇切。

“何須如此麻煩。”公羊振盛的目光落在謝春朝腰間,“只需郡主借我一物。”

謝春朝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間,心下明瞭,直接解下腰間佩著的橫刀,道,“公羊將軍拿去就是。”

公羊振盛拔刀出鞘,烏黑反光的刀身寒氣逼人,刀身上印著他半張蒼老的臉。

微涼的指腹劃過刀身,他輕聲道,“真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郡主,這刀應當還未見血吧?”

謝春朝:“這刀自落入我手後從未殺過人。”

公羊振盛幽幽道。“既如此,今日就用我的血來祭寶刀。”

他話音剛落,便脖子一橫撞上森寒的刀鋒,肌膚瞬間被劃破,殷紅的血噴湧而出,如同一口永不枯竭的泉。

他握刀的手緩緩鬆開,長刀應聲而落,‘叮’的一聲摔在地上。

他的身體緩緩向後倒去,鮮紅的血浸溼他的衣襟,染紅身下的被褥。

謝春朝瞧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彎腰撿起自己的刀。

她立在床前,本就微弱的燈火明明滅滅,簡陋的小屋越發寒涼。

她道,“公羊振盛,你莫要恨我,也莫要恨哥哥。”

“要怪,就怪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待日後你們在地下團聚幫我問問他,為何要對我們一家這般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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