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討厭的人
林驚容的死訊在隔日就公佈出去了,最受打擊的人自然是林御史,但是他的眼淚中也不知有幾分真情。
停喪當天,林御史踉踉蹌蹌地下了轎,一夜之間,他的頭髮都白了一半,悲痛欲絕地抱著棺材痛哭。
他們對外的說辭是溺水而亡,屍體也被河流衝散,所以棺材裡也只是放著林驚容先前常穿的衣服。
謝春朝表情冷淡地看著林御史的痛哭,父王曾提議要不要把林御史暗中抓起來,拷問他關於林驚容地事。
但按謝春朝的觀察,林御史對於林驚容的事應當是不知情的。
他只是想攀附權貴,升官而已。
謝春朝雖理不清林驚容和林御史的關係,但她也厭惡林御史的忘恩負義和薄情。
林御史抱著棺材哭了好一會,見謝春朝面色冰冷,並無寬慰之舉,又哭嚎了幾聲後,自己又默默的從地上爬起來,移到謝春朝面前。
從前謝春朝是郡主,林御史對謝春朝都是恭敬有加,如今謝春朝已貴為公主。
他更是恭順小心了,“公主殿下,我……我兒子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怎麼好端端地人就沒了?”
林御史想過林驚容有一天可能會病死,但他從沒想過他竟然會是溺水而亡……
謝春朝語氣平淡,言語簡潔,“溺水而言。”
林御史聞言又開始哭起來,他好不容易熬到苦盡甘來,好日子還沒過幾天……
怎麼就……怎麼就去世了?
若是去世前能留下個一兒半女也好啊,可看公主的模樣,哪有半分孕相?
人走茶涼,如今林驚容新喪,公主對他就全無耐心,待日後時間長了,哪還有半分真情剩?
他今日定要在公主面前好好哭上一哭,使公主看在他中年喪子的份上給他一些補償……
若是能稟告皇上把他的職位往上提一提就更好了。
謝春朝幽幽出聲道,“林御史還真是愛子心切啊。”
林御史心中咯噔一聲,她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喜怒,也不知她是何意。
林御史抹了抹眼淚,抬眸道,“我知道,我從前是對他關心不足,但……”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兒子……”
“我又怎能不難過不傷懷?”
謝春朝唇角溢位一抹輕笑,“林御史既這般傷懷,想來這兒也是你的傷心之地了。”
“林御史,你年齡大了,可不宜這般傷懷,對身體不好。”
林御史頓了頓,小聲說,“謝公主殿下關懷。”
謝春朝似笑非笑地瞧著他,“你畢竟是我夫君的父親,如今夫君去了,我做兒媳婦的怎能不盡心?”
林御史已察覺出不對了,但本想開口告辭,但又聽謝春朝說,“這樣吧,明日我就稟明父皇,派林御史你外放為官,遠離這傷心之地。”
林御史猛然睜大眼,外放?!
地方官怎麼比得上中央的官?除非……除非是……
那種掌管一地的太守……
但公主聽起來也不像是外放他出去做太守的。
他當即跪下,問道,“敢問公主要將臣放往何地?又任何職?”
謝春朝輕飄飄地說,“我聽說隆和的築碧縣還缺一縣令,你就去哪兒吧。”
林御史如當頭一棒,他雖不知築碧在哪,但也聽說過隆和,那兒……
那兒可是楚國數一數二的窮橫地方,築碧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又能好到哪去?
縣令?他堂堂御史竟然要去做縣令?!他都快連降九級了!
他花費半生,摒棄愛情,良心,尊嚴,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竟然又讓他回去做一個小小縣令?!
林御史的心都快要碎了,但他什麼也不敢說……
在他面前的是皇上最寵愛的鎮國公主,他如何敢違抗她的命令?
“林御史看起來不太願意啊?”
“臣……”林御史哆嗦了下身子,整個人伏在地上,腰徹底彎了下去,沉聲道,“願意。”
“跪安吧。”
“是。”林御史離開時悄無聲息,但他看起來比他來時痛苦絕望地多。
早知忙忙碌碌一生,還是要做小小的縣令,或許當初他就不該低頭……
他忽而想起當年跟在他身後的柔婉女子,那位為了供他讀書,繡壞眼睛的女子……
若是,他當初堅定不移,沒有被權勢所迷惑,如今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人生沒有重來,他永遠也回不去當初的節點。
在林驚容喪禮上,竟還出現了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同她一樣,也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他一進來先是給林驚容上了柱香,然後真奔她而來,“朝朝。”
這兩個字喊得謝春朝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幾欲作嘔,她冷聲道,“你該喚我公主。”
若非有白秋生求情和在那一夜他也選擇了遼王,她早就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將他轟出去了。
寧衡一愣,隨即低下頭帶著討好意味地喚道,“公主殿下。”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謝春朝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份外煎熬,但在這一世他除了和白芷有牽扯外,並未在做其他的事。
他和上一世的絕情截然不同,相反一直像狗皮膏藥似的纏著她和幾次出聲說願意幫她。
甚至在那一夜,也是他率兵幫著哥哥對付殿前司的人。
但她還是不想看見他,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傢伙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寧衡用近乎貪戀的眼神瞧著她,謝春朝微微皺眉,對寧衡黏膩的眼神極其厭惡。
雨凝素來體察謝春朝的心意,她當機立斷地給了寧衡一巴掌,“大膽!公主玉顏豈容你直視?!”
謝春朝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在想,打得好!
寧衡捱了一巴掌後,立即低下頭,道,“公主殿下,西……西瑤她也去了。”
父皇並沒有殺白芷,而是在事後把她交給了白秋生處理。
但事後白秋生特來稟告,說他看管不力讓白芷逃了。
他是真的看管不力還是故意將其放走,父皇已不想追究。
當初,父皇沒有在太極殿殺她,也是想著留她一命。
說到底,她也是一位被先皇殘害的可憐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