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心跳 像是心裡被人扔了一把石子
寒暄幾句, 道過謝,楚年送走了沈青,開開心心拿著東西回了房。
可算有新衣服了!
回到小破屋後, 楚年原本打算先喂江自流喝了藥再試衣服, 但他走近一看,江自流還在睡覺。
馬志成說了江自流得好好靜養,所以給開得藥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第一帖藥喝下去的時候還不明顯,到了第二天,楚年就發現江自流比之前嗜睡了幾分。
能安穩的睡著也是一件好事,尤其江自流睡著的時候不會咳嗽, 看著也沒那麼讓人心疼。
把食盒輕輕放到桌上, 楚年打算等一會兒江自流醒了再喂,要是一會兒還不醒, 就在晚飯之前叫醒他。
那現在試試新衣服合不合身吧!
楚年把沈青給的包袱開啟,裡面躺著兩件疊好的成衣。
因為是最便宜的價格, 所以衣服是最普通的顏色,是市面上最好染的靛青色。
但這卻超出了楚年的預期。
楚年還以為拿到手的會是兩件灰撲撲的衣服呢,沒想到開啟一看, 顏色不是老氣橫秋的灰, 而是雨後天晴的靛青。
楚年拿起一件放到手裡,先摸了摸面料, 然後刷得一抖, 抖開了看。
江自流瞬間就從迷糊的狀態裡甦醒過來。他下意識就要咳出聲音來,但拼命剋制地忍下了,視線當然也早已慌亂地收回,沒再非禮勿視往不該看的地方看,可身體裡的血液還是轟地奔往頭頂,衝得他整張臉都要冒出火焰。
楚年心說自己又不是羅英卓那種臭美的花孔雀,現下這種日子裡,有兩套可以換著穿的衣服就已經很好啦。等以後不負債了,賺了錢,還不是想穿什麼就穿什麼。
沈青夫夫,她是知道的,就是隔壁那家,跟自家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大的劇烈矛盾,但也不是多好的關係,素日裡不怎麼往來。沒想到他們願意幫楚年的忙。
糾結了兩秒,楚年拿著衣服往邊上挪了挪。
只好重穿一次。
立刻的,楚年拿起新衣服往身上套。
衣服什麼顏色什麼款式不是最重要的,合不合身才是最重要的。
換好衣服,楚年很滿意,輕手輕腳走過來了點,瞟了一眼床的方向。
這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呢,直接在屋裡脫衣服會不會不太好?
但江自流睡得挺沉,自己手腳又輕,應該沒事吧?
楚年:“.”
天色漸昏,那地處揹著光,又大半卡在視線的死角,可江自流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隱在朦朧半暗裡的裸.背。纖瘦的肩胛,兩片突出欲飛的蝶骨,還有盈盈細窄的腰,囫圇一眼間,如夢似幻地飛快隱到了布料之下。
雖說小破屋就這麼大點地方,但挪到邊上總比站在桌前正對著床的方向讓他自在。
楚年解開領口,抽出腰帶,隨著布料窸窣的摩攃之音,被嫌棄已久的喜服褪落,從他身上滑到了地面。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楚年回來了。數日的時間裡,他早已經適應睜開眼時都能看到楚年的身影。
卻勾住了他的腳腕。
孫秀芳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楚年換了身嶄新的衣服,問:“你做了新衣服了?什麼時候的事?”
新衣服還行,除了比較大比較長以外,沒啥別的缺點。
不過比起身上的廉價喜服還是好多了。
江自流醒了。
當手指來到領口時,楚年的動作忽地一頓,回頭看了眼臥床睡覺的江自流。
但讓孫秀芳更驚訝的是,楚年拿錢買了新衣服和一張不知道用來幹嘛的網。
今日也不例外,江自流掀開眼皮,看向細小聲音傳來的方向。
江自流:“.”
楚年:“.”
——
床上,江自流一動沒動過,仍然在熟睡中。
嘿嘿, 整挺好。
“嘿嘿,就昨天今天的事兒。”楚年對她說了讓沈青夫夫幫忙的事。
可也許正是太求快了,把衣服套到身上的時候,楚年才發現穿反了。
楚年彎了彎嘴角,把地上的破衣服撿起來放好,拿著密網出去了。
這具身體除了營養不良太瘦矮了些,比例其實還是不錯的。待以後好吃好喝地吃起來,拔高個幾寸之後,不是楚年自誇,他覺著混個村裡一朵花的水準還是有的。
楚年稍微折騰了一下,穿好了新衣服。
所以楚年的動作很快。
嗯,粗糲的布料, 極簡的做工, 沒有任何花裡胡哨, 配著蹩腳的粗糙針腳,確實對得起最便宜的價格。
楚年把袖子往上捲了兩道,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不會影響幹活。至於腿,沒想到褲腿下並沒有長出太多。
孫秀芳聽完了有些驚訝。
儘管換了個地方,儘管江自流在睡覺,但明知屋裡還有另一個人在情況下,脫光了換衣服還是會讓他有些不自在。
布料摩攃的聲音不大,甚至微小,可在足夠安靜的窄小空間裡,任何聲音都會被放大。
抬起細直的小腿,瘦削的腳背往下一弓,楚年蹬開了最後糾纏他的紅布,徹底從喜服裡解放了出來。
楚年:“.”
楚年伸手開始脫喜服。
楚年看到孫秀芳表情,問:“怎麼了?”
孫秀芳:“.三弟看病要花那麼多錢,我以為你賺到錢會全省著就著三弟身上用呢。”
楚年一聽這話,笑了:“不至於,錢又不全是靠省出來的,我能賺到錢,先給自己買點東西不算什麼。再說了,磨刀不誤砍柴工,把自己弄好點,才更好賺錢。”
孫秀芳看著楚年,又想到他之前說的那些話。
他對她說人該自己對自己好。
他這麼說,不是兩瓣嘴皮子上下一搭說了就算了,而是這麼說,也確實這麼做了。
孫秀芳羨慕的情緒滋溜滋溜,越發水漲船高了。
可羨慕又能有什麼用呢,楚年是楚年,她是她,她斷然是做不出楚年那些個行徑來的。
只能寄希望於孩子身上了。
等生了孩子,苦半輩子,苦到媳婦熬成婆的那天,估計能有好日子過了吧。
抱著還遠在將來的美好幻想,孫秀芳期翼地問楚年:“年哥兒,生子藥的事,你有幫我問嗎?”
“有問。”楚年回答。
楚年把馬志成說的話說給了孫秀芳聽,說完又說:“大嫂,連郎中都說這不是你的問題,你總該信了吧?要是想要孩子,只能得你夫君在家裡,兩兩分居,就是很難要上孩子的。”
孫秀芳聽到楚年的話,剛攢起來的期翼大半落了空,難過得不行,黑灰暗沉的臉色癟了癟,像是要哭。
楚年嚇了一跳,生怕她真的哭出來,連忙說:“大嫂,你還年輕,只要身體好,兩口子在一塊的時間久了,孩子肯定能有的,可千萬別多想,別信那老太婆說的是你有問題啊!”
孫秀芳還是癟著嘴看楚年。
楚年勸她:“她說任憑她說唄,你就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別往自己心裡去。而且要孩子這事,你還得看是不是自己真心想要,可別因為她天天唸叨你指責你你才這麼想要,這得多大壓力啊,首先對自己的身體就不好,萬一要真懷上了,這心態也不利於肚子裡的孩子健□□長,所以,你得好吃好喝地養著自己,天天開開心心的,把自己先照顧好了,然後再想孩子的事。”
楚年就差直接說孫秀芳現在的身體狀態看上去不是很好,就算能要孩子,也還是別急著要才是。
楚年這一番話下來,孫秀芳聽得分明,句句話都是在為她著想。
說來可笑,嫁過來這麼多年,第一個跟她說這些體己話的,居然是才過來幾天的弟媳。
孫秀芳心裡很不是滋味,同時又覺得為難,因為楚年說得話她根本做不到。
她感到委屈,小聲說:“可不就是自己想要麼,沒有孩子,我在這個家啥也不是.”
楚年立即反駁了她:“怎麼就啥也不是了,你種的地比別人少嗎?做的飯比別人難吃嗎?洗的衣服比別人差嗎?你乾的事可多了,理應是要誇誇自己的。再說你這麼溫柔,還從不頂撞長輩,任勞任怨的,已經是孝順了。”
孫秀芳吃驚。
楚年說得這些,不是理所當然的東西嗎?
在江家二老看來,她做的哪一樣都不夠好,在楚年看來,卻成為值得被誇獎的了。
楚年對她一笑,說:“大嫂你要多自信一點!要知道自己也能頂半邊天呢!”
“.”孫秀芳哪被人這麼誇過。
楚年笑得燦然又真誠,驚愣之際,孫秀芳臊得都快不敢直視他了。
楚年問:“對了,我看村子裡其他人都陸續回來了,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雖是這麼問,心裡想的卻是乾脆別回來了才好。
“哦,爹孃託人帶話回來,說四弟傷著了,還要在鎮子上待一天,得明兒個晚上再回來了。”說到這個,孫秀芳才想起來忘了跟楚年說。
楚年一聽,嚯,還真不回來啊。
這敢情好啊,楚年樂得自在。
捏了捏手裡的密網,楚年笑得開心,說:“大嫂,你別想太多了,開心點,明天咱們加餐。”
孫秀芳奇怪:“加什麼餐?”
楚年衝孫秀芳一眨眼,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啦,加大餐!”
孫秀芳更奇怪了。
還加大餐?多大?能有多大?
難不成是大蘑菇嗎?
要是大蘑菇的話倒也挺好,鮮美的很呢,可以煮個湯喝。
晚飯還沒煮,楚年拉著孫秀芳一起煮晚飯。
兩個人有個伴,時不時說上幾句話,孫秀芳一時間倒也沒空自怨自憐生不了孩子的傷心事。
而且楚年說話間,說著說著,總是會誇上她兩句,讓她很是不好意思,都快要不知道該怎麼跟楚年好好說話才好了,不過心裡面卻是甜滋滋的。
煮了飯,楚年去把江自流叫醒,喂他吃了藥,等飯好後,又喂江自流吃了晚飯。
晚飯吃的簡單,孫秀芳顧著楚年一起吃,已經悄悄多抓了米,就更加不敢搞別的,楚年也沒去山上搞東西,沒有貼補,所以吃的就是最最簡單的白粥鹹菜。
不過楚年想著密網有了,抓兔子不成問題,明天可以帶著江自流和大嫂加個餐,搞只垂涎已久的兔子回來吃吃。
想兔止饞,倒也還好。
等到了晚上,楚年上了床,照例說了晚安,人躺下了,莫名感覺到今天的江自流和以往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但就是直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拉得遠了些。
楚年:“.”
不是吧,都是雷雨天拉手一起睡過的交情了,這距離不更近就算了,還能變遠?
楚年不信,開始思考是不是藥效的緣故。
想完開始否定:應該不是。
藥效感覺挺好的。
他不該凡事都推鍋給藥,不然藥太無辜了。
於是楚年回想了一下兩個人相處時的細節,試圖找出些蛛絲馬跡。
他想到喂藥和餵飯的時候,江自流好像有幾次往自己的新衣服上瞧來著。
唔.
是衣服的原因嗎?
因為沒跟他說?
不會吧?
楚年覺得江自流不會在意這些才是。
那也猜不到還能是因為什麼了。
每到這種猜猜環節,楚年就分外希望江自流可以趕緊好到可以說話。
要是能說話,可以交流了,可不就方便多了嘛。
而且,楚年還有一點私心。
出於好奇的私心。
楚年好奇聽到江自流的聲音。
像江自流這麼好看的人,說話的聲音應該也很好聽吧?
會是哪種好聽呢?
溫潤如玉?
清冷低沉?
對於美人,楚年真的很難不抱有期待。
想著想著,楚年就挺想跟江自流說會兒話。
時間還沒到很晚,這麼想了,楚年便準備這麼做。
大嫂給抱過來的被子很暖活,今晚的溫度不是很低,窗外還有月亮,月光傾瀉灑下來,門縫裡點綴進來些許的銀輝,屋子裡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楚年從床上半撐起身子坐起來,看向江自流。
楚年的動作,江自流自然能感受到。
除了動作,還有視線。楚年落在他臉上的視線極有存在感,像羽毛一樣,輕輕掃刷他的臉。
江自流掙扎一瞬,睜了眼,微一側首,迎向了楚年的視線。
楚年見江自流看過來了,衝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問:“夫君,你沒有發現我今天哪裡變了嗎?”
江自流:“.”
江自流差點沒一嗓子咳嗽出來。
他有想把不該看到的畫面忘掉來著,偏偏毫無所覺的楚年天真爛漫地又提及到了。不過江自流沒有咳出來,和非禮勿視時一樣,他剋制住了。
剋制一次時還沒覺得有什麼,剋制了兩回,江自流察覺到了喉嚨裡的變化。
他那糟糕的無時無刻都在難受發癢的嗓子,不再像之前那樣難受了。
痛症還在,還是胸悶氣短,還是虛弱乏力,可它們的繼續存在,並不能掩蓋掉喉嚨裡的變化。
這變化確實不明顯,不夠顯著,卻如同一粒微小的種子被埋進了泥土裡,被潤物無聲的雨露滋養著,悄然地在醞釀著蛻變,只等一聲驚雷,便可破土而出,乘風而起。
而這一切,潤物細無聲的雨露也好,尚未到來的驚雷也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楚年銜來帶給他的。
江自流定定看著楚年,朦朧搖曳的光線裡,小哥兒支著下巴半撐在自己身側,頭髮半散,臉被擋住了一點,越發顯得臉小。
江自流眼眸一顫,像是心裡被人扔了一把石子,叮咚不齊地跳動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