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顏韶手裡仍然拿著傳音玉簡, 但方才那一番對話,也沒讓第三人聽見。

從他的神情來看,巨門星大約能猜到另一邊是什麼人。

只是——

方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喜歡今天這一身衣服?

巨門星倒是沒想過蘇陸說了什麼, 既然後者不知道顏韶的身份,他倆談話就不太可能提到他。

他心裡翻江倒海, 腦補了許多種情況, 包括顏韶以前的那些仇人,是否有哪位穿過和自己相似的衣服。

他低著頭,沒發現顏韶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師侄可以走了。”

巨門星逃命一般地消失了。

顏韶又在原地坐著思忖片刻,忽然抬起頭, 看著前方的空地, “有件事要勞煩小師妹。”

這句話說完, 書房中同時多了一道人影。

對於他們而言,有著化神境族長的尹家,是高高在上到只能仰望的存在——

顏韶擺了擺手, 輕飄飄地道:“晚去一會子無妨, 讓他們多死幾個又如何。”

先前死的天機星,入門時間比現任教主本人還早些,其師在世時也是前任教主的副手,可謂是數一數二的重要人物。

結果呢?

還不是被他一手將元神都捏碎了?

栄陽城東郊,在連綿起伏的青山之間,藏匿著一汪澄澈的碧湖,偌大的湖面上雲霧繚繞,遮掩了湖中央的錦繡華院。

顏韶將玉簡放到案上,“你去一趟揚州栄陽, 給尹家那些人傳個話,只說我不喜歡自作主張之輩。”

開玩笑。

那人聞言稍愣了一下。

七殺星:“……”

她顯然沒想到,這種事居然還能引起上司的關注。

說完將手裡的卷軸丟給她。

揚州。

顏韶一手撐在臉側,“怎麼總覺得你有些拘謹,你既是三師叔的徒弟,縱然入門沒幾年他就去了,但好歹你也與我同輩,是不是啊,七殺星大人?”

那人先俯身行禮,“尊上請說。”

有個年輕人脆生生地道:“回大姑姑的話,每個時辰都聯絡三回,那邊玉簡皆不曾有回應。”

簇雲湖本是揚州的福地之一,湖底藏著豐厚靈脈,因而遠近聞名。

那人認真接過來, 一手拿著卷軸, 另一手抬起, 掌心的面板向兩側裂開,露出一隻碩大的滾動的眼球。

顏韶看了她一眼, “等一下。”

更何況還有數位金丹境的高手,其餘門派再如何不願意,也不敢去觸碰湖中靈脈。

她默默收起卷軸恭敬地放回面前長案上,掌心裡的眼球也消失了。

“方才顯出我們的誠意。”

“師妹又進境了些。”

如今論起資歷沒幾個人比得上。

圍繞著正中的主院,前前後後數十所五進大院,規模弘整,樹木蒼蒼,華堂翠幕相應,綺樓金屏生輝。

諸人大驚。

恍惚間,幾道彩色流光劃過天際,降落在北面的一處庭院裡。

裡面坐了十多個人,此時有一半都站起身來行禮。

有幾個人匆匆忙忙穿過庭院,對院中的奇花異草不曾多看一眼。

她思忖片刻,“他要什麼我們給什麼就好了。”

她並不懼死,但若只是因為一著不慎,觸怒這位喜怒不定的上司,這樣死掉也太冤屈了。

尹朔搖頭道:“我們這輩唯有大哥與我是金丹境,慕容冽定然知道他手中的人質極為重要。”

栄陽周邊的大小門派,無不垂涎此處,偏偏撈不到半點好處,因為簇雲湖早被尹家佔有私有地盤。

在霧氣掩映中,宅院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門口的人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慕容冽既然那麼說了,顯見是要我們依著他的意思,不如我去吧。”

那人本來要動身, 聞言又站住了, “尊上還有吩咐?”

有個輩分高的勸阻道:“朔兒不可,府中大小事務一貫是你主持的,你若是親自去了——”

院中竹木青翠,花圃幽香,竟種了許多罕見的靈植,皆是極為珍貴的丹藥材料。

她將眼球對著卷軸,迅速閱讀了一遍,“……屬下明白了。”

但還是第一時間垂首應聲,“是。”

簇雲湖中心有一片極大的島嶼,島上屹立著尹家府邸。

穿過垂花門,為首的人走進內院正廳裡,“……大哥仍然沒有訊息嗎。”

“但他抓了大伯!如此行事,我們還要與他和談,家族顏面何存,那姓蘇的雜——”

“他為何要給我們面子?”

尹朔淡淡打斷了他,“他身為元嬰境高手,憑什麼要將我們放在眼中?更何況在他看來,我們咒了他的徒弟,還害死他徒弟的父親。”

“不過是元嬰境,若是族長——”

“族長早已不過問族中事務。”

尹朔皺眉道,“不過是元嬰境?你一個築基境也有臉說出這種話?我不過是金丹境,你能在我劍下走過一招?”

那人頓時啞然。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沒說。

慕容冽作為散修是帶藝入門的,幾百年前就是元嬰境了,現在是不是元嬰境還真不好說。

若是早就晉入化神境,人家不主動向外說,那外人也不知道。

當然若是境界相仿乃至更強的人,自然是能夠看出來的。

可是慕容冽深居簡出,也沒幾個人與他接觸過。

尹朔嘆了口氣,“長命鎖呢。”

旁邊一位長老站起身,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周家的人已經用過顯往之術。”

尹朔接過盒子,“故此叔叔殺了他們。”

“以他們的修為,縱然用了顯往之術,恐怕連十年前發生的事都看不到,更遑論一百年。”

那長老捋著鬍鬚,“我殺他們卻是因為,區區末流世族,竟敢與我們提條件,只仗著自家有人當了林家的女婿——”

而且還是旁支中的旁支。

尹朔沒有說話。

縱然是旁系,那也是林家。

因此這邊在收到那周少爺的死訊之後,才敢動手。

當然,林家其實只是將他嚴懲了一番,關入刑牢之中。

——他們家招娶入門的人,除非得到許可,否則不允許將族中之事隨意洩露出去,那周少爺違背了規矩,自然要受罰。

然而他驚懼過度,走火入魔而暴斃,就屬於他自己心性不行了。

當然,他並未想到這種後果,因為他以為自己洩露的只是尹家的事。

他偷聽到林家的人談論尹家,期間提到青州、長命鎖和半妖等字眼,就將此事告知了周家,想以此訛詐些錢財罷了,誰知林家懲罰了他,他自己身亡,尹家又將膽大包天敢和自己談條件的周家滅門。

尹朔微微搖頭。

尹家這些年一直在找尋尹朦的孩子,下面的人辦事拖沓,但十幾年了,也慢慢鎖定了範圍。

林家那邊顯然也在監視著他們,因此才會在聚會時提起這些。

那姓周的巧合之間聽了去,他的姐妹派出的管事又幸運地找到了長命鎖。

然而想到林家那邊,尹朔不禁有些頭痛。

他們兄妹倆先前曾被尹家族長召見了一次。

祖父說尹朦生前掌握了林家的一個秘密,因此他縱然身死,林家仍然對他頗為忌憚。

然而究竟是什麼——

她一言不發開啟盒子,從中取出那白銅鍍銀的長命鎖,並蒂蓮精緻清雅,靈氣稀薄得難以察覺。

當然,若是開啟神識,就算是築基境修士,也能察覺異常。

尹朔捏著長命鎖,“這東西是周家小姐遣管事買回來的,那管事是什麼人?”

“他們夫妻倆皆是散修,資質平平,壽數要到了,仍然進境無門,舊年裡還得罪了人,乃是將周家當個庇護之處。”

旁邊有人冷笑,“不過是送了一個兒子給林家旁支,周家哪有實力庇護什麼人?”

“哈哈,築基境罷了,又能得罪誰?周家有林家這塊招牌確實是夠用了。”

他們閒扯了幾句,皆沒人將周家放在眼裡。

尹朔剛剛也給長命鎖施了顯往之術,此時方才回過神來。

旁邊有兩位堂妹湊近,“姐姐可看出了什麼?”

她搖搖頭,“此物原先拿在蘭舟手裡,他大抵也做了手腳,我也只能看到這十幾年,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無非就是那小孩平素的生活,以及最終四處流浪,因為貧窮飢餓而將其賣掉。

旁邊的人面面相覷。

蘭舟便是從尹家逃走的家僕,之前的主子是與妖族私通的那位嫡系少爺。

“我也想看看。”

一個堂妹伸手道。

尹朔隨手遞給她。

後者接過來細細觀瞧,小聲道:“聽說這是朦哥親手雕的?為了送給那蛇妖?怎麼不選些金貴些的料子。”

“可不是?本是從他遺物裡翻出的花樣圖案,方才喊人去尋的。”

另一人從她手裡搶過去,伸手摸了摸,“這是金晶銅石,鍍了玉星銀粉,並非凡礦,否則怎的一百多年都毫無變化。”

那人又仔細端詳著長命鎖,將其翻了過來,“這字都刻到下面的鈴鐺上了,你們可瞧得出來不?”

“哪裡哪裡?”

“就是這裡,刻字就在這一圈。”

那字元真的極小,若是沒有修士的眼力,絕對看不出來。

“恩愛不移,永結同心。”

旁邊的人輕聲讀了出來,“哎,朦哥也是可惜了。”

大坤山秘境。

蘇陸回來之後先和兩個師兄聯絡,詢問他們知不知道這次群玉宮和林家都來了些什麼人。

“我記得他們並沒有派化神境的高手進來?”

無論是林家還是群玉宮,最出名的那幾位,她也有所耳聞,這些人也不會隨隨便便進秘境。

若是來了哪位化神境,初來琅嬛的那日就該看到了。

就算沒親眼得見,也會聽說的。

“沒有。”

崔槬說道,“他們來的那幾個金丹境元嬰境的我倒是都認識,有幾個姓林的,也有些不是林家的……”

林家家主紫青仙尊暫代了宮主之位,而且他們本來與群玉宮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宮中也有很多林家子弟。

林家家主的子女們,據說皆是他的侄甥,只是喚他為父親,這些人既是林家子弟,也是群玉宮的長老或者門主。

崔槬將群玉宮那邊金丹境以上的點了一遍,只是他雖認識他們,卻都不算熟悉。

蕭天煬倒是在曾經的仙盟大會里與他們交手,評價也是沒什麼意思,並非是他喜歡的那一類對手。

當然與強弱沒關係,純粹只是魅修更擅長精神控制,比起暢快打一架定輸贏,他們更樂意讓對手無法出招而失敗。

“六六若是得罪了他們,也一定要小心,不要有任何輕視之心——但若是和你境界差不多的,那倒是不用在意,築基境魅修的本事不值一提,他們那功法在境界低的時候,對同境界修士幾乎不起效。”

他倆也不多問,只是分別囑咐了一番。

說完之後,蘇陸徑直去了間門的位置,掏出羽毛開始聯絡某個紅毛鳥妖。

金羽融入掌中,她在腦海裡呼喚了兩句,得到一聲低低的應和。

蘇陸觀察著間門的運轉情況,確定沒什麼問題,就準備跳進去了。

動身前又順便問了一句:“你身邊還有那些魔物嗎?不會仍然是一大群吧。”

黎:“怕了就別來。”

蘇陸:“……早知道你能解決那些東西,我上回就不該擋在你前面。”

他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嚇得腿軟了。”

“?”

蘇陸直接衝進間門。

“你給我等著,我要在你面前把所有東西都吃完,偏偏不讓你碰到。”

她再次化作灰霧在懸崖冰窟間穿梭。

人面瘤的嚎叫不斷迴盪在深谷裡,高等魔物從四面八方湧來,在空中黑壓壓地織成一片陰雲。

黑刃落雨般傾射而下,汙泥腐蝕著洞穴和崖壁。

她維持著靈化,在狂風驟雨般的襲擊中疾馳躲避,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橫衝直闖,連著搞塌了幾座洞窟。

或許是高壓環境所迫,蘇陸覺得自己靈化時的感官又敏銳了許多。

抵達終點時,身上也只有些不礙事的輕傷。

她還沉浸在興奮中,連滾帶爬地現身,鑽入了豎著方尖碑的底層冰窟之內。

背後的人面瘤蜂擁而至,只飛到門口,就悉數被燃起的火海淹沒。

金與紅的熾光璀璨盛放,絢爛的烈焰如同墳冢般將其埋葬。

那些魔物連掙扎都做不到,頃刻間就煙消雲散。

哪怕在這極寒極陰的地穴之中,蘇陸仍能感到熱浪撲面而來。

轉過腦袋,依然只看到那熟悉的場面。

紅髮鳥妖被捆在原處,但姿態好像有些不同了。

原先是緊緊被束縛在方尖碑狀的晶石上,從肩膀到脊樑再到雙腿,幾乎都嚴絲合縫地貼著石頭。

現在,他的肩背和晶石間,已經有了一道縫隙,並非是嚴嚴實實地緊密貼合著。

蘇陸繞著他轉了一圈,“其實上回我就想問了,你既然已經能動用靈力,怎麼還出不去?”

黎仍然低著頭,散亂紅髮遮掩著俊美的側顏,“你感覺到靈壓了?”

蘇陸:“……沒有,但我很菜,所以可能你用了,但是我感覺不到?”

他哼了一聲,“那你自己猜去吧。”

蘇陸白了他一眼,“你橫什麼橫,你不是還在這裡捆著嗎。”

然後才想起自己的報復計劃,立刻掏出食盒,拿出用竹籤串好的炸蠍子,咔咔咔地啃了起來。

蘇陸:“想不想吃?不給你吃。”

黎:“……”

他倒是沒有生氣,只是微微抬起頭,側過臉“看”向她。

雖然仍不曾睜眼,但蘇陸又感覺到那種如有實質的視線,掃過自己身上。

紅髮鳥妖又“盯”了她片刻,聲音低沉地道:“你過來。”

這次他沒用聲音影響她,但蘇陸只想氣他,就往前走了兩步,只和他保持了一臂距離。

蘇陸:“就不過去。”

他輕嗤一聲。

鳥妖懸在頭頂的被釘穿的利爪猛地用力,五指向內一抓,掌心裡的冰錐頓時四分五裂。

兩人上方倏地爆發出一陣破碎聲。

冰片紛飛崩裂,向四處濺射。

蘇陸:“?”

——什麼東西?

蘇陸還未來得及抬頭或者躲避,眼前已經閃過一片黑影。

遠遠超過她的反應速度。

等回過神來,筋骨猙獰的巨大利爪,已經扣在自己的腰間,透過單薄的衣料,熱意如同火焰般燎燒起來。

鋒銳的指爪如同利刃般,抵住了身後的要穴。

蘇陸:“……”

這傢伙的雙手本是一前一後被釘住,現在他不知怎麼竟將左手掙出來了,唯有右手還被冰錐插著。

兩人此時近在咫尺。

她本來就是纖細瘦削的體型,對方的爪子又大得驚人,輕輕鬆鬆就能扼攥住大半邊的腰肢。

幾乎將她圈在懷裡。

蘇陸視線一動,掠過鳥妖寬闊的肩膀,胛骨和虎頭肌撐起山樑似的曲線,手臂鼓脹的肌肉上蜿蜒著淺淡的紅色脈絡。

如同立在熔爐之中,能焚化骨血的熱意燻蒸而來,又彷彿置身火海。

蘇陸微微歪過頭。

她拿著竹籤的手放到了一邊,唇瓣卻幾乎觸碰到對方的肩頸,正是動脈蜿蜒之處。

毒蛇的吐息森冷陰寒,彎曲如鐮的獠牙畢露,毒液懸在齒尖上,只差一點就要刺破鳥妖蒼白的面板。

“沒人告訴你,不能和毒蛇捱得這麼近嗎?”

蘇陸嘆了口氣,“你本就被陰封印製約,信不信這一口下去,你會真的體驗到什麼叫生不如死?”

黎微微側過頭,那略微凌亂的暗紅色鬈髮,就從她的臉頰上掃過。

“我雖然不介意和你比一比速度——”

鳥妖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然後他在她腰後重重一捏,猛地鬆開了胳膊。

蘇陸順勢踏空向後退出數步。

黎仍然閉著眼睛,只將左臂抬起來,手中拿著一團糾纏的黑色光絲。

“有人死前將怨力附著在你身上,你若是帶著這個東西,此人的親族能尋蹤找到你。”

他隨手搓了一下,那光球裡頓時透出點點紅芒,然後在暴漲的焰光裡,迅速燒灼成黑煙。

蘇陸:“…………你能不能早點說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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