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這段對話隨即結束。

蘇陸猶豫了一下, 又聯絡了慕容冽,問他事情進展如何。

這次接通也很快。

“我將那姓孫的引出武神山,確實是他。”

慕容冽淡淡道, “只是他修為大跌,什麼都不記得, 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 顯見是被人改了記憶。”

蘇陸:“嗯?他應該認出你麼。”

慕容冽嘆了口氣,“何必多此一問,你心裡不是門兒清。”

蘇陸默然,“我以為你以前和如今……嗯,師尊連名都改了, 難道用的是同一張臉?”

別說他的幻術如此高明, 對於修士而言, 想要換皮易骨也並非難事。

蘇陸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簡。

若是沒有刻意去改變,那些年紀輕輕就築基的,外貌就定格了。

蘇陸有點意外,“你現在看著也就二十來歲啊,難不成以前你是……祝顯那樣的?十五六的小男孩?”

“那時他連我一劍都接不住,見了我連話都不敢說。”

蘇陸啞然片刻,“行吧,那他都忘了什麼事?忘了你的長相?還有嗎?”

他默然片刻,“此事可有問題?”

慕容冽停了一下,“我尚未離開宗門時,他好像已經卡在元嬰境九重,彷彿多年不得突破之法。”

“我將他宰了。”

慕容冽又嘆息,“名是不得不改,臉麼, 其實差不了很多,無非是看著比以前年長一些。”

慕容冽喟然道:“另外那幾個人應當是都死了,要麼就是不在武神山裡面,反正山裡只剩他一個,大抵因為他是望雲城孫家子弟,哼,萬劍宗素來如此,我倒也不奇怪。”

慕容冽打斷了她,“我也試了一些手段,沒什麼用,最終看他的樣子還是氣不過。”

前面那些也就罷了,那對他施術的人,為何要將這段記憶清除?

“不錯。”

慕容冽也有點惱火,“當年我何曾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裡,能記得他叫什麼就不錯了。”

“沒有。”

“當年……”

“……他忘了他是如何‘假死’的,你可還記得他本該是被處死的?他連自己曾經害過誰都忘了,在他的記憶裡,那隻狼妖小鬼,都是他在野外捕獲的。”

蘇陸心中閃過一些念頭,“你說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去過那個洞裡,殺了魔修順手撈走了一個鬼?”

紀衡之思忖道:“比我稍矮些。”

“上回那個在洈水城西邊胡亂殺人的,你們宗門墮魔的弟子,你可與此人熟絡?”

年紀大些築基的,樣貌會自行迴歸至巔峰狀態,通常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嗯?”

“現在卻是和那些剛突破元嬰境的沒差,數百年過去,我本來想著他若是沒死,也至少該是化神境了。”

“身上沒有濁氣?不是魔修?”

甚至可以今天像是十五歲,明天像八十五歲。

“等等。”

對於高境界修士而言, 想要換一張臉需得施法, 但若是用自己原本的長相, 只是改變年齡體態, 那卻是很簡單。

蘇陸:“……和我差不多嗎?”

那些看著是幼年少年中年老年的高境界修士,基本上也都是出於個人意願改變的,少數是功法出岔子。

蘇陸不由扶額,“好好好,所以他現在還不如那時候?”

“嗯?”

兩人沉默了一陣,蘇陸才緩緩道:“他修為大跌?這又是怎麼說?”

慕容冽想了想, “我二十歲時築基, 從此容貌就未曾變過, 後來在外蓄鬚, 才想讓自己顯得再成熟些。”

“……那倒也不是。”

世家子弟?假死?修改記憶?

紀衡之想了想道,“說過幾句話,卻也算不上熟。”

蘇陸不由納悶道:“你這左一個好像右一個彷彿是啥意思?你自己也記不清了?”

慕容冽一副你想多了的語氣,“他確實並非魔修,以他的本事,若是沾了濁氣,焉能繼續藏在武神山?”

“好吧,所以師尊將他藏在何處了?我們能否想法子——”

蘇陸再次掏出玉簡,這回直接聯絡了紀衡之。

蘇陸:“這個人有多高?”

頭髮鬍鬚長短皆是如此。

“他只比我矮了寸許,比你還是要高不少的。”

蘇陸沒說話。

她自己不過一米七出頭,按著這世界的度量算是五尺一,紀衡之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

如果兇手的身高逼近一米九,那呂燕絕不可能說兇手與她身高相仿,而且呂燕還曾經親眼看到兇手被處死。

蘇陸直接飛回了洈水城。

途中和衛饒發訊息,說自己可能要晚到幾個時辰,後者回覆說無礙,反正他也要順便視察冀州這邊的生意。

她急匆匆去了城北的王家村,直接將神識甩去墓地方向,確定那邊沒有人,然後進了呂燕的家。

庭院裡空空蕩蕩,被風吹倒的桌椅上蓋了一層厚雪,掛出來曬的衣服也沒有收,如今早已落到了雪泥裡。

蘇陸閃身進了堂屋,果然看到屋裡一片狼藉。

櫃櫥皆被開啟,床都被掀了,各種零碎物件散落滿地,還有幾個瓷瓶被摔碎了。

一個人站在大廳裡,手中捏著封信,正準備開啟,才意識到有人進來,便驚愕地抬起頭。

“?!”

那人面露驚慌,接著眼中閃過一道兇光,竟拔劍衝了上來。

蘇陸反手將他封印,陰力凝成的鎖鏈拔地而起,洞穿了那人的四肢和胸腹。

那人不過是個築基境,森寒靈力侵入體內,幾大經脈瞬間斷裂,他疼得慘叫起來。

“我、我是——”

“萬劍宗弟子?”

蘇陸似笑非笑地道:“你再敢廢話一句,就算是劍仙的徒弟站在這裡,我也照殺不誤。”

陰力鎖鏈開始向外撕扯,那人聽見了骨頭斷裂聲,兩邊肩膀立時脫臼。

這一手狠辣無比,他心知對方一個念頭就能將自己扯碎,再也不敢叫嚷,“仙君饒命,我有眼不識泰山——”

蘇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此人應當是濫水城的值守弟子。

“你出現在這裡並非偶然,你認識這房主對吧,或者說,是你修改了她的記憶?你讓她以為她的仇人是那個墮魔的萬劍宗弟子?你以為自己做的很完美?”

“是、不是、是我做的,但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師父勸我這麼做的!而且陳師兄確實被濁氣所汙,已經失去心智……”

那人痛苦難耐,聞言尖叫道:“我,我將觸過怨殺之劍的……確實殺過人的那幾位的繪影給她看,結果那姓呂的竟指認穆仙君為兇手,這種事誰敢上報,他可是宗主的徒弟,是穆家嫡系!”

穆家家主是化神境不說,他們家人丁興旺,高手也多,僅是上了《神兵圖錄》的仙器就有四把之多,而且在冀州勢力很大,又和諸多世族勾枝連蔓,尋常修士背後沒有厲害的人物撐腰,不敢得罪也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倘若你將此事報上去,以後穆家追查,竟是能查到你頭上?以你們萬劍宗的地位,穆家還真能害了你不成?”

“仙君、仙君這般修為的自然不怕……我若是在武神山裡,管他是什麼家族,自然都伸不進手來,然而我總不能永遠不出山。”

他沉默片刻,“穆家勢力雖大,卻也得向宗主低頭,只是若穆仙君心有不快,我一踏出山府範圍,可能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事有人證,想要查明很簡單,穆蘄若是被處刑殺死,你還擔心什麼?”

“啊?”

那人愕然片刻,然後諷刺地笑起來,“仙君是真糊塗還是裝傻,自古以來,也沒有元嬰境修士為殺幾個凡人償命的,除非他是真的墮魔了。”

蘇陸冷冷地道:“修士互殺、修士殺凡人的事多了,確實沒幾個償命的,那也是因為鮮少有將事情擺到明面上。”

“仙君說的不錯,但這件事終究也不會公佈出來,別的不說,只說他是宗主的徒弟,還是不到五百歲的元嬰境,他就絕不可能被處死。”

那人閉了閉眼,“到頭來還是別人替死罷了。”

蘇陸掏出玉簡聯絡慕容冽,在等待接通期間,隨口說道:“你們宗主看上去不是這樣的人。”

“……宗主應當不是,我相信他會秉公處置,也不會包庇自己的徒弟。”

那人慘笑一聲,“然而他一心劍道,門派裡的大小事務,極少會拿到他面前,他也不主動過問。”

蘇陸:“?”

“就算沒有我,也是其他人。”

那人估計猜到此次有死無生,乾脆繼續道:“仙君或許有本事將此事捅到宗主面前,但是你且想想,此事若是你不曾參與,該是什麼樣子?”

蘇陸再怎麼不舒服,也得承認事情可能會這麼發展。

這事回到萬劍宗,也是長老們處置,其中但凡有一個不願惹事的,就是旁人替死。

甚至他們可以直接殺了呂燕,那樣連替死鬼都不用找了。

畢竟她已是一個無親無故的普通人,就算還有親眷朋友,那又如何呢,誰惹得起萬劍宗?

如果此時擔任律劍長老的是紀衡之,他就會讓他的師兄為普通百姓償命嗎?

退一步說,就算他想這樣,那旁的長老就都能願意嗎?

他會為了這件事驚動他的師父嗎?

原著裡慕容冽在武神山殺了無數修士,穹冥仙尊才從靜心宮裡出來應戰,可見他確實沒那麼在意這些性命。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士。

“我師父說。”

面前的修士喃喃道:“穆仙君身為元嬰境高手,能殺死千萬魔物妖族,讓他為幾個凡人償命,這種不划算的事,哪個門派都不會做的,或許宗主不會這麼想,但我們不知道宗主的想法,誰又敢輕易打擾他?”

“打擾他?”

蘇陸好笑地道:“徒弟殺了人都不管,倒是成了打擾他?他當什麼宗主,簡直還不如江霓那黑心肝的玩意兒!同樣是座下有了畜生徒弟,他起碼還有在管理門中事物,你們那姓,那,呃。”

想罵人忽然不知道穹冥仙尊姓什麼,若是用稱號去罵又彷彿帶了點尊敬的意思,總覺得不對味兒。

“……那傢伙姓凌。”

“哦。”

蘇陸頓時回過神來,“那姓凌的有本事,當個大長老潛心修煉又如何?應盡職責盡不到,還不如讓給我師尊來當!那群天殺的賤種,看他本領高強又不問世事,急急忙忙捧他上位,可不就是想將權力攬在自己手中?!我真草他……”

“行了。”

她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時至今日,我也不想當什麼勞什子宗主了。”

蘇陸一愣。

她剛剛很生氣,這才看到玉簡上泛起光芒,慕容冽那邊已經將這番話盡數聽去。

面前萬劍宗修士已經傻了,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到底是誰?”

蘇陸臉上還遮著幻術,聞言不答反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一邊說一邊閃電般伸出手,按住了那人的腦袋,施了攝魂之術。

那人一僵,雙目失焦渙散,“我後悔了,她乃天賜之體,我又法術平平,縱然改了她的記憶,指不定哪天她就想起來,我覺得殺了她更為穩妥。”

“我本來還想留著你當個人證,如今我改主意了。”

蘇陸輕嘆一聲,“就算當真有很多人覺得,為了凡人殺修士不值得……但我樂意。”

她手上用力,血跡潑灑在窗上。

望著倒地的屍體,蘇陸沉思片刻,詢問慕容冽,萬劍宗是否能發現門下弟子死亡。

“有沒有在武神山設定什麼法陣,能反應這些弟子生死狀態……亦或是回溯死前經歷的。”

“嗯?”

慕容冽反倒是笑了,“這不應該殺人前問麼?”

蘇陸望天,“師尊不也一時激動殺了重要證人,咱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罷了,你不用擔心,他們雖然有辦法確認死活,但這種修為平平,身上也沒有上品法寶的,那些人也不會太費力氣。”

慕容冽淡淡道,“而且那入門時留下的法印,若是修為高一些,或是落到什麼厲害的人物手上,也有辦法祛除。”

蘇陸心中瞭然。

沐寒星多半就這麼做了。

她拿過屍體手裡的那一封信,發現是呂燕寫的。

信上的字跡不算漂亮,但也頗為端正,裡面的筆觸有些稚嫩,沒什麼文采,但敘事也算清楚。

呂燕說自己被送回家後,很快想起了一些事,發覺記憶被動了手腳。

她猜測真兇是極厲害的大人物,自己人微力弱,恐怕難以討回公道,也不敢再勞煩蘇仙長,怕連累到她。

遂想起祖母曾說過,他們家祖上傳了一件極厲害的法寶,因怕招惹麻煩,先輩將之藏到了山洞裡,那法寶自有仙氣,吸引了怪物看守那山洞,後人想去取也取不出來。

祖母年輕時也去試過,卻也鎩羽而歸,還險些丟掉一條胳膊,便將事情講給她聽,她記性極好,記得那地方,如今打算去試試,雖說多半有死無生,但總比枯坐在家而日夜垂淚要好。

她說這封信就是留給蘇仙長的,若是能看到這裡,就請忘掉她這個人。

“惡人害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若是報仇失敗,那是能力不濟,但若是試都不試,我就不配為人。”

最後她這樣寫道。

蘇陸疊起信箋,散開了自己的神識。

所謂仙氣招來怪物,必然是靈氣靈力引來魔物或者妖族,這封信最早也是寫於幾日之前。

洈水城周邊皆是冰天雪地的山林,一個普通人在幾天時間裡不可能跑很遠。

而且她祖輩埋法寶,也不至於埋的離村子特別遠。

再加上山洞——

蘇陸張開神識搜尋片刻,終於鎖定了一處山林,大約是五六十里之外。

她處理了屍體,然後毫不猶豫地動身飛去。

這點距離對她而言不過一霎,蘇陸很快找到了那處山洞,被枯枝落雪掩映著,地面上還留了些斑駁的腳印。

山洞裡面極為昏暗,但是走了一段路,拐過兩個彎,盡頭隱隱浮現出光源。

蘇陸已經感覺到了濃郁的靈氣。

以及濁氣。

當她走到最深處,狹窄的隧道豁然開朗,露出一片頗為寬敞的洞穴,裡面用石頭雕了一方平臺,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咒文。

這些咒文有些眼熟,與小狼妖記憶中洞穴裡的一些法陣咒文形似,像是魔修所繪。

地面上則散落著帶血的衣服,還有些破碎的肉塊,像是臟器。

“……”

在幽黑的陰影裡,倏地傳來尖叫。

高低音重合在一處,拼湊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潛伏在黑影裡的魔物直撲而來。

蘇陸並不意外。

她在外面就知道里面有魔物,實力差得太多,這東西根本無法偷襲到自己。

黑霧裡伸出一條條扭曲的臂膀腿腳手爪,那些或粗或細的肢體,像是被粗糙縫製在一起的劣質玩偶。

霧氣正中則是無數肉瘤組成的血盆大口,裡面亦是滿是肉瘤尖刺的長舌。

蘇陸:“……”

她在秘境裡煎熬數十年,見慣了魔物,縱然沒見過和這一模一樣的,卻也熟悉了這種畫風。

所以她著實沒什麼感覺,只是明白呂燕多半被魔物吃了,或者殺死。

不過,如果她沒有靈根的話,魔物應該也不會吃她。

亦或是天賜之體?

白光在空中爆現。

黑霧潰散開來,魔物的身軀也支離破碎,化成了遍地焦灰。

這魔物實力不算弱,若是換成開光境修士,恐怕都難以對付,於她而言卻也不算什麼。

在嫋嫋升散的黑煙裡,蘇陸忽然瞥見一點金色。

她伸出手,在魔物化為灰渣的殘軀之中,撈出了一條略有些磨損的黃金如意長命鎖。

“……等等。”

蘇陸忽然意識到事情或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這長命鎖沒有半點靈力,完全是普通人的東西,不可能讓魔物將它放在身上!

“這就是你嗎?!”

她震驚地道:“你寫那封信——!”

什麼祖傳的法寶,最初就是個藉口。

地面殘留的黑霧殘渣湧動起來。

“仙長……”

空中飄起一道微弱的女聲。

“我殺不了他,反被他重創,縱然還能重塑身軀,但我……我能感覺到……我快要走了……我很快會變成真正的魔物,屆時我會忘記一切。”

“等一下,你還能和我說話!魔物做不到這一點的,你聽我說,你堅守靈臺清明,若是覺得意志渙散,不可放任——”

蘇陸說著說著也卡殼了。

她根本不知道魔修是怎麼修煉的,只知道實力不夠強的魔修都有機率變成魔物。

彷彿是到了某個境界之後,才能徹底擺脫這種風險。

“我有好幾個相熟的魔修,你等一等,再堅持一下,我給你問問,這種情況應該也有辦法的。”

“仙長……”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卻是多了幾分笑意,“仙長你聽我說……我不確定你會不會去我家……但我很開心你來了……我情願我是‘死’在你手上,也強似被那賤畜殺死……只可惜……我沒能殺了他……沒能親眼看到他死……”

蘇陸已經掏出所有玉簡,常用的備用的,聯絡了她能夠聯絡的三個魔修高手。

三個傳音玉簡裡,三道悅耳的男聲,幾乎是前後響起。

“……六六怎麼了?”

“你又遇到什麼麻煩了?”

“小仙君別來無恙?”

他們三人顯然也都聽見了彼此的話語。

山洞裡忽然一片沉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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