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

“他這麼說的?”

黎意味不明地反問道。

蘇陸:“對!”

她十分理直氣壯。

畢竟那就是謝至的原話, 雖然當時他用的是問句。

“哦。”

黎的語調聽不出喜怒,只是氣定神閒地道:“那在這句話之前,你們又是在說什麼?”

這傢伙倒是一點都不上當。

“是嗎。”

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了。

他們還是師兄弟的關係。

“掌教的徒弟。”

蘇陸心道怪不得。

蘇陸:“當時我在他院子裡與你交談,他遠遠見到我, 嗯, 神態變化,猜出我在與人說話了,就問我……”

琅嬛前任掌教道信仙尊的門生眾多,她的親傳弟子入室弟子記名弟子加起來得有一兩百人——

蘇陸知道那漫長的千年封印時光稱得上是痛苦經歷,然而對於他來說並非是不能提起的心理陰影。

他似乎笑了一聲,並不接著這話說問你什麼,而是一針見血地道:“什麼神態?”

他很隨意地道,“也只知道那人的名字,並聽見其中幾句罷了。”

蘇陸:“他不會是劍聖吧?”

黎的聲音聽上去興趣缺缺, “他曾在我面前說過許多廢話。”

尤其是他的年紀不小,這可能還是發生在數百年前的事,那會子封印尚且牢固,陷冰山也被守得鐵桶一般。

蘇陸瞬間茫然了,“你都不確定?”

黎反問道,“變到讓他猜測你與你的情人說話?”

平素裡簡簡單單的一個詞, 就是指的說出來沒意義的話, 那麼在這裡是哪種意思?

他們不可能是情侶關係, 所以是廢話。

蘇陸:“……如果你不知道的話,那你為何要說可能是?”

與之相反的意思?

蘇陸很想用爪子拍自己的頭, “我找你想問你是否見過他, 現在我覺得這才是廢話。”

蘇陸忽然意識到,無極仙尊得名劍聖,也是在數百年前,某隻鳳凰仍在冰窖裡封印,那會兒中州發生了什麼事,他能知道的恐怕很少。

他想了一下,“可能是吧。”

最重要的是,謝至不太喜歡江霓,這樣就說得通了。

黎:“……嗯?”

她要怎麼理解這兩個字?

黎:“所以你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他說了一句廢話?”

蘇陸:“……你要是認識他的話, 該知道他說話挺隨意的。”

廢話?

還是——

“他見我時並非渡劫境,和江霓一樣,只是顧忱的一個徒弟罷了,你這蠢蛇。”

蘇陸默默望天, “沒什麼, 我當時不是在琢磨林瑚的事嘛, 周圍那環境也用不著做表情管理,臉上肯定也變來變去的。”

“只是我那時並不算清醒。”

等等。

蘇陸早就覺得謝至估計有些來歷, 如今知道他確實進到寒陰獄深處, 甚至可能是與妖皇面對面,也並不是很意外。

蘇陸想了想,“那你知道他的身份?”

蘇陸忽然意識到, 或許這就是和自己年齡只有對方零頭的人說話的感覺。

不僅琅嬛的掌教和長老們,連帶著他們的徒弟,或者任何有些修為的守衛,都有機會靠近寒陰獄。

師兄弟?!

近到看見妖皇,甚至與他說話。

而且他也根本不在乎。

“嗯?”

“我知道他。”

蘇陸才想回應,忽然覺得對方這句話也很奇怪。

“我聽說中州曾有這麼一號人物,既然不是江霓,那多半就是他,姓顧的那些徒弟裡,也唯有他們倆的資質能晉入渡劫境。”

他甚至連問問這個人姓名的興趣都沒有。

否則那些妖王絕對有人知道。

蘇陸不由十分佩服,“本來我還在想他怎麼會在揚州種地,你這個淡定的反應,讓我好像也沒那麼好奇了。”

“他當年曾在陷冰山嘮叨過,說自己從小讀詩,傾慕那田園生活。”

蘇陸欲言又止。

那所謂的劍聖失蹤,其實就是他去種地了?

在他稱帝於天宮未央城後,看過萬世繁華,登頂至高,發現這一切還不如種花養鳥?

仔細一想,那傢伙可能還真幹得出這種事,而且倘若是這樣,許多事就能對上了。

至於他為什麼身上靈力稀薄——廢話,以他的本事,他想讓她感受到什麼,她就能只能感受到什麼。

“罷了,畢竟他也沒問我怎麼會像條死蛇一樣倒在草地裡,我還去探究那些作甚。”

蘇陸搖了搖頭。

“所以——”

腦內再次響起那低沉磁性的聲音。

有一瞬間,蘇陸以為他會問些你們如何遇到或者你對他感興趣之類的問題。

“你就準備一直這樣飛下去?”

黎有些嘲諷地道,“這恐怕要飛到明天了。”

蘇陸立刻用龍形態翻了個白眼,雖然沒人能看到這一幕。

蘇陸:“我現在又不是飛去找你的,明天后天有何區別?”

她第一站還是愁雲澗,重淵在炎陽山脈的東北方向,毗鄰幽州,若是要去皦日天宮,現在就可以調頭向西飛了。

然而她仍在向北。

蘇陸:“可惡,為何我只能感覺到你在我的西邊,再具體我就分辨不出來了。”

黎:“……因為你是隻有一百歲的蠢蛇。”

蘇陸:“有沒有可能我已經不算是蛇了。”

黎:“?”

黎:“這不是我們之間的蔑稱麼?難道你以為我的原型真的是雞?”

蘇陸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一頭龍齜牙咧嘴的笑容看上去如何,可能更像是要當場吃人,但她真的有點忍不住。

再想想,其實從她生出犄角的時候,就已經脫離了蛇妖的範疇,這傢伙大約也知道。

無論本體究竟是什麼,他們彼此都不打算改口了。

雖然說她一開始確實蛇,但他從來沒有哪一天真的是雞。

蘇陸:“……看著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大了點。”

當然他比任何一個科屬的雞都漂亮多了。

但她不準備這麼說。

這句言不由衷挑釁拉開了一場唇槍舌劍的序幕。

吵了幾句,蘇陸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是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的,或許應該早點結束這些無意義的爭辯。

然而她才沉默了幾秒鐘,已經被諷刺了好幾句,還都是讓人無法忍受而很想反駁的那種。

蘇陸就下意識將之前的想法拋在腦後,專心致志吵架去了。

當然也不僅是吵架,休戰期他們也會聊些別的,她順口也說起不久前的飛煙湖副本。

她對於兩個妖王都是一語帶過,黎也並不在意沒有多問,因為他顯然很瞭解東海妖族們在這方面的傾向。

蘇陸又隨口問道:“你有看到林瑚的記憶裡……關於沈家的事麼?”

他冷哼一聲。

蘇陸茫然了,“這是看到還是沒看到?還是你對他因愛生恨的行為表示不屑?”

黎冷笑道:“那也算因愛生恨?你要不繼續去找個學堂唸書吧。”

蘇陸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被沒學歷的人諷刺了,“我的語文成績其實也……等等,什麼意思?”

“他命人將仙器圖譜給沈家時,你母親已經死了。”

蘇陸一愣,“啊?”

尹朦死後,林瑚去了尹家,一番雞飛狗跳之後,他發現這人的死亡並沒有喚回千葉,於是就派人去了愁雲澗。

妖族的地盤上,從妖獸到大妖們,各種鬥爭也是殘酷激烈,領地之間的局勢可能數百年維持穩定,但也可能瞬息萬變。

彼時重淵的妖王已死,重淵山脈數以百計的大妖,各個都蠢蠢欲動,愁雲澗又是其中地脈豐厚的一處領域。

其領主實力不弱,卻不足以讓其餘的大妖望而生畏。

千葉回家沒幾年,隔壁領地的妖族們就來愁雲澗幹架了,雙方打了一場,各有死傷。

愁雲澗這邊陣亡了幾個妖族,千葉就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林瑚得到的訊息。

如果千葉還活著,他說不定會想辦法將她抓出來,對她搜魂,看看她有沒有將那件事說出去。

然而千葉死了,林瑚是得不到答案了。

他擔心千葉將那靈根的秘密說給她的家人們,他又知道這群蛇妖葷素不忌,其中是有與人族交好的。

乾脆丟出一張仙器圖譜,引得沈家的修士全族出動,將整個愁雲澗上上下下數百的蛇妖悉數殺光。

就像有些妖族會在中原地界上屠村一樣,這種事反過來也並不算很罕見,反正誰都知道是為了煉製法寶。

而且——

“他不是怕家族秘密暴露,而是怕人們知道自己的靈根是換來的?”

蘇陸茫然地重複道,“他是這麼想的?就這心態都能修到化神境?怪不得他是個半吊子魅修。”

通常來說,到了這種境界,心態都該是“老子作惡多端又如何,你們能把我怎樣”而非是藏著掖著了。

除非像是鷺山府掌教那樣,自身本事不濟又沒什麼靠山,怕事情暴露惹來殺身之禍。

“算了,我不打算理解他了。”

蘇陸:“我開始佩服你能看完這些記憶了,但你不該諷刺我用錯詞了吧,我之前又不知道這些細節。”

“哦。”

黎很敷衍地道:“那我收回那句話,你不用去學堂讀書了。”

蘇陸:“……”

這原本略有些枯燥的旅程,就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中度過,竟也感覺不到時光流逝了。

縱然她如今飛得快了許多,這一路也得用幾個時辰。

蘇陸穿過中州和小半個幽州,抵達了西荒的邊境,前方雲霧繚繞,依稀可見起伏的青色峰線。

正是那綿長的重淵山脈的一角。

有葉子的指引自然不會迷失方向,蘇陸想了想,就直接落地了。

愁雲澗並不鄰近邊界,在進入重淵領域之後,還要向內深入。

因此這身體的母親希望她晚些找來,怕她在別家地盤被吃了。

蘇陸穿梭在茂盛深林之中,縱然已經相隔百年,入眼所見的諸多景象,竟也能與記憶中的畫面吻合。

另一個蛇妖也曾走過這些地方,只是方向和目的都截然相反。

她離開這西荒的莽莽山林,走入了九州紅塵之中,認識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但這一切似乎沒有改變什麼。

她最終的死亡也與這些沒有關係。

除了她的家人們因此而死。

元神的連結已經斷掉了。

蘇陸並未展開神識,都已經感覺到四面八方窺伺的視線,以及那些妖族們的靈壓。

她無意在這裡戰鬥,循著記憶裡的路線,直接放開速度,沒入了莽莽山林之中。

沒有誰能追得上她。

而她展露出這種速度之後,那些潛伏的惡意和殺氣也很快消失了。

他們都意識到雙方實力不是一個級別的。

越向內深入,山間林木越是蒼翠,銀綠葉片在天空織成網羅,遠方的水聲漸近。

前方峭壁高聳,一道長長的飛瀑懸垂山間,浪如碎玉,清波湛然,落入下方幽深開闊的水潭,水畔野草蔓生,遮住了路徑。

蘇陸站在百丈之外,視線劃過那瀑布,看向水潭對岸,那裡山勢升高,可見殘破的臺階,以及建築的廢墟。

她眨了眨眼,“我該將這個放在何處呢。”

“……是你帶回來的,你來決定吧。”

背後傳來一道清越的男聲。

那人的嗓音很好聽,只是語調沉悶,情緒似乎也有些低落。

蘇陸回過頭。

一個高挑瘦削的青年男人站在樹下,一身暗紋黑衣,頭冠首飾皆是銀製。

他的面龐英俊,眉梢眼角透著淡淡的鬱氣,然而那雙金眸卻是凜冽鋒利,漆黑的豎瞳鎖成兩道細線。

蘇陸一手提著黯骨,一手拿著引路樹葉,見狀就揮了揮葉子,“還要謝謝王上寄來的年禮。”

她其實也想過準備回禮,然而霍衢有產業,往玄仙宗寄禮物也容易,反過來要往妖王面前送東西就難了。

更何況後來又發生了各種事,導致她沒時間去細細規劃。

蘇陸:“所以,表哥喜不喜歡仙器,我這裡有好幾把,都是在魔修地盤上撿漏的,隨你挑。”

那人微微搖頭,“你能將那把劍帶回來,我已經別無所求。”

蘇陸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黑劍。

雖然千葉死在沈家來臨之前,但沈家在愁雲澗收斂屍骨時,自然也將她的一併帶走了。

蘇陸:“對了,我在會海峰決鬥的那天夜裡時,聽聞表哥曾在皦日天宮為我出言,還要謝謝你。”

他輕輕揚眉,“陛下說的?”

蘇陸:“……怎麼可能。”

霍衢立刻了然,“他們已經去找你了?洛江?溟月?”

他問的很是隨意,彷彿他們真是從小相識的表兄妹,而非是第一次見面的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蘇陸點點頭,“為何猜他們倆?”

“一個精擅卜算,一個地盤離會海峰近些,縱然只會算個囫圇,說不定也能找到你。”

霍衢淡淡道,“你也不用謝我,其實輪不到我擔心你,陛下什麼都不說,卻是在為你療傷,還攔著祭星教的人不去打擾你。”

蘇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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