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應隱後面六天仍是滿滿當當的行程,怕商邵晚上折騰她,陪他在套間餐廳裡吃過晚飯後,就要回自己房間。

商邵牽著她的手失笑,一手拄著門框,一時半會不捨得放人:“我在你眼裡成什麼了?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

應隱已蒙好了口罩,踮腳湊上去,貼著他頸窩與下頜蹭了蹭:“……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太難以啟齒的話,她還沒說完就已經面紅耳赤,退開一步,頭也不回地疾走掉。

這一層只容四間套房,走廊悄寂,香檳色的地毯十分有老派國賓館的莊重。應隱的房間就在商邵隔壁,她逃到門前,知道商邵的視線還在她身上,低埋的臉上,紅熱便怎麼也退不掉。摸了四處口袋一陣,不見房卡,她疑惑地“嗯?”一聲,聽到一聲輕笑。

抬眸望去,商邵抱臂倚在門邊,窄窄的黑色袖帶勒在胳膊上,將兩側襯衫衣袖束得妥帖,懶洋洋支起的右手指間,明晃晃夾的一張房卡。

“在這裡。”

應隱只能乖乖走過去,接過房卡時,被他低了聲問:“真的不讓我陪你?”

心裡天人交戰一陣,應隱十分狠得下心,點點頭。

她進門,開啟洗手間的鏡燈,雙手撐著大理石臺面深呼吸一刻,抬起臉來打量自己。

“我想問……商先生最近有找你瞭解過我的情況嗎?”

那種累是深刻的,如高原上的峭壁,平原間的裂谷,風刀霜劍,刀劈斧鑿,深深刻入生命,無法消弭。

商邵真的什麼也沒問。為什麼?他的這份坦然,讓應隱不敢往細了想。

他無時無刻不攥緊了手中的風箏線。他無時無刻不招著她的魂。

“應小姐。”

沈喻走出醫院的辦公樓,外頭的車水馬龍明亮有序。他點點頭:“你可以準備慢慢地停藥了。”

“跟你徵詢一件事好不好?”商邵指尖懶散地擎著煙,低垂了臉,書桌旁的檯燈泛著柔輝,將他的輪廓映得深刻。

“沒有,忽然就醒了。”應隱聽著他那頭的聲響。火機砂輪的摩攃聲溫柔而沉倦。

撐扶著洗手檯沿的雙手倏然握緊。

隔著電話線,他的聲音有一種不真切之感。

商邵,為什麼不問?他甚至可以逼她的,逼她不要拍戲,逼她承諾發誓再也不會做傻事。他為什麼不逼,不問,不談?

遠在寧市的沈醫生剛關了辦公室的燈,正準備下班時,接到了病人的電話。

“是不是吵醒你了?”應隱側臥著,屈起的胳膊枕在腦下,閉上眼睛。

“沒有,剛結束工作。怎麼醒了?”商邵問,用手指將白瓷煙盒抹開,取出今天的第一支菸,在桌面上磕了磕,“做噩夢了?”

眼底的青黑因為妝容脫落而變得明顯,是他們這幾天荒唐無度的罪證。

像是有預感,他連這一聲都很溫柔。

“什麼感覺?”沈喻問。

她入睡很快,分明沒做夢,中途卻忽然醒了。摸起手機一看,才十二點。她睡了快有四個小時。

其實數一數,從新疆殺青回來後也不過三四天,但顯然,她和他都從某種壓抑的狀態中釋放了出來。那種無所顧忌,彷彿過了今宵就沒明天,又像是要把失而復得的東西再三補償、確認、融入骨血。

鑲嵌一週的燈帶讓鏡子變得十分明亮,在這份明亮中,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臉上的那道疤痕。

應隱比誰都知道,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要累。在新疆的兩個月,商邵警惕、防備、緊繃、寬容,一次一次拍著她的背,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別害怕”、“到我身邊來”。

洗了澡,躺上床用微通道了晚安,應隱閉上眼。

“你是我的病人,商先生不是,沒有你的許可,我不會把你的情況透露給他。”沈喻在走廊上站停,與值班護士點一點頭問好,續道:“他確實也沒有問過。”

以沈喻的經驗來說,從病患的自述中,他最常聽到的是有關“自私”的指責。生了病,思想走了岔路,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開始忍不住指責他“自私”,“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辦?”這固然是出於愛和對失去的恐懼,但就像放風箏一樣,這根線裡全是壓力,繃得太緊了,一旦失控,便會斷得很乾脆。

“這樣。”

應隱笑了一下,心臟卻像被誰掐了一下。

那是一道很細、很細、很細的傷疤,像頭髮絲,只有她自己能找到。因為太淡,連特寫鏡頭都發現不了,她有時會懷疑這是否是她自己的幻覺。

沈喻無法從這位影后的語氣中聽出失落還是高興,“根據我的觀察和相處,他是一個非常尊重你的人。這種尊重需要很強大堅固的精神力包容,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這樣的伴侶的,你應該感到開心。”

“沈醫生,我在看我那道疤。”

她每次都無法堅持超過兩秒,躲閃著,失去焦點,像在一道佈滿白光的隧道里落荒而逃。

跟她不同,房內電話響起來時,商邵甚至還沒準備睡覺。他合下筆電,揭起書桌上的聽筒。

這道疤像一個心魔,只要看一眼,就似乎有惡魔低語引誘她,要她再自我傷害一次。

應隱抬起手,指尖在上面碰了碰。

“像上輩子的事情。”應隱看著自己的眼睛,歪了歪臉,目光始終停著,蒼白而陌生。

但是出了劇組,他沒有再提過任何一次她的病、她新年夜走至懸崖邊的恍惚。他也不問她要什麼保證。

“再來一次,很釋放的,你不想再回味嗎?”

在治療中,沈喻要她試著去面對這道疤。

“我想在朋友圈發一張照片,應該是你的單人照好,還是我們的合照好?後者的問題是,”他頓了頓,低笑一聲,“我們還沒有合影。”

“喂。”

恍如隔世,像上輩子的記憶。

“沈醫生。”

應隱“嗯”了一聲,為他的措辭笑起來。

話筒貼得耳骨很緊,幾乎生疼。

應隱一時沒聲,眼睛睜開,由迷濛至懵懂,由懵懂緩緩瞪大,像是做不出反應。

“你不說話,我當你不同意了。”

商邵自顧自笑了聲,撣了撣菸灰:“我本來是覺得朋友圈很不正式,不過,這好像是你們年輕人比較看重的方式。你不同意,我們換別的。”

“什麼別的?”

“下個月,我們捐建給寧市的新體育館要剪綵了,你跟我一起去?”

“……”

“他們會懂的,因為商宇總部的專案向來不邀請明星出席。至於通稿你可以放心,媒體那邊只會放市領導的照片。”

應隱撫了下額,掙扎著拒絕:“不要,這個很離譜……”

“離譜嗎?”商邵分明是明知故問,勾了勾唇,忍住笑聲,將煙咬上唇角,“那麼,還是朋友圈好一點?”

應隱反應過來他的話術圈套,咬了咬唇,被子底下的身體蜷縮成小孩模樣。

“稍等。”商邵說了一聲,似有事要走開一會。

電話那端傳來輕輕的一聲咔噠,是他放下了話筒,繼而是椅子推開的摩攃聲。

應隱不疑有他,耐心地等著,直到門扉上響起一聲敲門聲。

她嚇一跳,心激烈地鼓譟起來,跳下床,赤腳跑去開門。奶白色的裙襬綴起夜燈浮光。

門推開,商邵還是白天那身,黑色的領帶與西褲,白色襯衣是美式的,有鬆散的放量,因此臂膊上用兩道窄窄的黑色羅織袖帶勒著,臂肌和胸肌在布料下隱約起伏。是玩皮划艇和帆船練出來的,流暢而充滿力度,給人以安全感。

商邵一手半撐著門框,另一手掐煙,目光將應隱自上而下地看了,看到她連鞋也沒穿,便輕車熟路地將人打橫抱起,走進去,穿著皮鞋的腳尖將門帶上。

“下次要穿好鞋,從貓眼裡看一眼,如果不是我,就把衣服好好穿上。”他一點一點地交代,垂眸瞥她胸`前風光。

襯衣下的胸膛起伏一陣,他抿著唇,分明是沉嘆了聲氣,又笑一聲,為自己的佔有慾。

雖然他的叮囑很多餘,應隱還是乖乖地應了。

電話還通著,話筒擱在一旁,發出細微的電流聲。商邵把應隱抱回床上,順手將電話復位,繼而將煙星碾滅。

“選什麼照片好?單人的,還是雙人的?”他將最後一口煙在應隱的頸窩處籲出,唇貼著她的鎖骨吻了吻。

“雙人的。”

“那等你回去了,我們再拍?”

“我們有合影。”

“什麼時候?”

是俊儀拍的,在新疆片場。冰天雪地,她穿著大年初一的那件新衣,被商邵緊摟在懷裡。他戴著皮手套的手壓著她的後腦,從鏡頭的角度延伸出去,雪域無邊際,只有前景的一串並行腳步。畫面很純淨,比起《雪融化是青》的那張開機官宣圖,也是不遑多讓的。

商邵仔仔細細地看了很久,臉上浮起微笑:“好,就這張。”

應隱已經提前緊張起來,商邵卻沒放過她,點開了手機裡的一份文件:“這是我讓行政秘書找的一份……當代年輕人朋友圈官宣文案。”

應隱臉上轟然一熱:“你也是年輕人。”

商邵低笑一聲,目光居高臨下,但浸滿了好整以暇的笑意:“我是嗎?我比你年長八歲。”

“看不出的。”

“哪方面看不出?”

應隱輕輕踢了他一腳。

其實他多雙標,譚北橋和其他董事、合作方、叔伯也都沒有停止過往他身邊送人,名門千金、海歸名媛,或者單純只是很優秀的女性,他都四平八穩地推拒一句:“太小。”

二十六的太小,二十七的太小,二十九、三十、三十一的,還太小。眼前這個二十八的,他不覺得小了,夢牽魂縈,就要這一個。

秘書收集得很貼心。

x先生,餘生請你指教。x小姐,今生護你周全。xx,我的。這是誰呀這麼漂亮?原來是我的小仙女。全世界的大人,我的小朋友。山河遠闊,只你一個。

……

商邵掃了兩眼,面無表情地鎖了屏。

“你們現在,喜歡這種的?”他吞嚥一下,蹙眉,在這一瞬間承認了自己的過時,並且完全不引以為恥。

“我要那個。”應隱正色說。

“哪個?”商邵十分警惕,眯了眼問。

“‘你是我的小仙女’。”

“……別鬧。”

“我就要這個。”應隱忍笑忍得辛苦,眼神可憐地懇求他。

商邵:“……”

三秒後,他認命地點開朋友圈,選中照片,編輯文案:你是我的小仙……

應隱先掩面尖叫起來:“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後悔了開玩笑的!”

“發了。”商邵淡定地說。

“快刪掉!”應隱震驚,一雙耳朵都燒起來,“趁現在沒人——”

商邵瞄了眼:“五十九條新通知。”

應隱人傻了。

搶過手機一看,照片上乾乾淨淨的三個字:「妹妹仔」。

剛剛還七上八下的心,在這一瞬間風雨皆止。她屏著呼吸,眼眶瞪得大大的,過了會兒,心跳復又紊亂起來。這紊亂激烈而毫無道理,讓她胸腔發疼,讓她喘熄不能。

商邵卻捧了她的臉,鄭重地吻下去,很壞,掠奪她本來就不多的氧氣。

雖然是深夜官宣,但是微信的朋友圈、line的動態還是有很多人在刷。

說是地震也不為過。

評論和點贊幾乎滑不完。應隱被他圈抱在懷裡,一條一條地看。

商宇集團太子爺官宣戀情,沒人敢造次亂調侃,一路下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恭喜」,偶爾有幾條大膽的,半真半假地說說「嫂子好」、「少夫人好」。

朋友問,「什麼天仙啊,臉都不露?」

下面同學調侃:「肯定系super star,仲用話?」

另有人說:「bingo,押你一百萬。」

幾個紈絝子弟一連串的:「跟了」

應隱看得笑起來,“原來是有人不怕你的。”

商邵無奈地看她一眼:“別理他們。”

名為「leo今天脫單了嗎」的小群裡,商明卓大驚失色:「所以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商陸:「……」

明羨:「……」

明寶:「天啊,就沒個人告訴二姐嗎!二姐,v我20萬^^」

小貔貅還沒敲詐成功,明羨已經扔了一張應隱的寫真到群裡。

明朗清純,又美又高階,天真又嫵媚。

明卓:「大哥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商陸:「大哥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明寶:「 1」

她可有太多小狀要告了,憋了這麼久,此刻一口氣傾吐:

明寶:「啊啊啊誰懂我一推開大哥的書房門,就看到他抱著她!在腿上!接吻!她還穿著大哥的襯衫!嗚嗚大哥,我禁慾的君子大哥」

明羨:「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個訊息,首先是從客房部告訴我他的套房一夜換了四張床單開始,然後我就看到我的代言人出現在他房間裡,帶著吻痕。」

明卓:「你贏了。」

明羨:「這種勝利我不是很想要。」

明寶:「大哥送她好多好多珠寶,當扭蛋送!可惡,找他借三十萬買鞋子都要講道理!」

明羨:「明年代言合同重籤我抹串零不過分吧?」

明寶壞心眼,@一直默不吭聲的商陸:「小哥哥,聽說你把大嫂罵哭過。」

商陸:「從她和小島的關係來說,她應該叫我一聲姐夫,謝謝。」

明寶:「你聽聽你有道理嗎?」

明羨:「你聽聽你有道理嗎?」

明卓:「她管你叫哥,你管她叫嫂,她管你叫哥時,大哥是你的妹夫,你管她叫嫂時,大哥是你大哥。也不是不行。」

明羨憐愛道:「要不你還是去做實驗吧,家庭人倫這種東西你少碰」

輪船破浪,懸在駕駛艙上的電燈晃悠不止,商陸安穩坐在艙內,淡定回道:「誰愛叫誰叫」

發完這一條,他不再看手機,環胸抱臂大馬金刀地坐著,開始為接下來的時間閉目養神。

於是商家幾個兄妹都去評論區排隊叫了。

明寶:「大嫂好」

明羨:「大嫂好」

明卓:「大嫂好」

正在小島躲避追殺的柯嶼,默默地在評論區閃現。

柯嶼:「大……我再緩緩」

海島晚上潮氣重,他躺在臨時租來的木屋裡,聽著浪湧,覺得終於是時候回去。哪知道沿海公路上,一輛商務車剛從碼頭接到了一位付重金登島的客人。這客人人高馬大,什麼行李也沒帶,只腕上纏著一串菩提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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